送魏郡李太守赴任
与君伯氏别①,又欲与君离。
君行无几日,当复隔山陂。
苍茫秦川尽,日落桃林塞。
独树临关门,黄河向天外。
前经洛阳陌,宛路故人稀②。
故人离别尽③,淇上转骖騑。
企予悲送远,惆怅睢阳路。
古木官渡平,秋城邺宫故④。
想君行县日,其出从如云。
遥思魏公子,复忆李将军。
【校】
①氏,《文苑英华》作“兄”。
②路,顾可久本、凌本俱作“洛”。
③《文苑英华》作“故人尽离别”。
④宫,《文苑英华》作“都”。
【注】
魏郡:成按:《唐书·地理志》:“天宝元年,改相州魏郡为邺郡,改魏州阳武郡为魏郡。”观诗中所云官渡、邺城者,则是相而非魏矣。是诗之作,当在开元时也。或引刘昫《唐书》:“杨国忠秉政,郎官不附己者悉出于外。李峘自考功郎中出为睢阳太守。寻而弟岘出为魏郡太守,兄弟夹河典郡,皆以理行称。”右丞所谓“与君伯氏别,又欲与君离”者,正指峘、岘兄弟。考国忠秉政在天宝时,是时相州已更邺名,不得仍称魏号,盖别是一人,非李岘也。
山陂:《古诗》:“悠悠隔山陂。”
秦川:《水经注》:“秦水出东北大陇山秦谷,二源双导,历三泉合成一水,而历秦川。旧有育故亭,秦仲所封也。秦之为号,始自是矣。秦水西径降陇县故城南,又西南,历陇川,径六槃口,过清水城西南注清水,清水上下咸谓之秦川。”《长安志》:“周自武王克商,都丰镐,则雍州为王畿。及秦孝公作为咸阳,筑冀阙,徙都之,故谓之秦川,亦曰关中地。”
桃林塞:《左传》:“晋侯使詹嘉处瑕,以守桃林之塞。”杜预注:“桃林在弘农华阴县东潼关。”《史记正义》:“《括地志》云:‘桃林在陕西桃林县,西至潼关,皆为桃林塞。’”《九域志》:“潼关即桃林之塞也。”《通鉴地理通释》:“潼关,古桃林塞也。《书》:‘放牛桃林之野。’注云:‘在华山东。’《山海经》:‘夸父之山,其北有林,名曰桃林。广圆三百里。’《三秦记》:‘桃林塞在长安东四百里。’《西京赋》注:‘桃林在阌乡南谷中。’《晋地道记》:‘汉弘农函谷关有桃林。’《寰宇记》:‘自陕州灵宝县以西至潼关皆是也。’今考古函谷关在陕州灵宝县西南,潼关在华州华阴县,自潼关至函谷,历陕、华二州之地,俱谓之桃林塞。”
淇上:孔颖达《尚书正义》:“河内共县,淇水出焉。东至魏郡黎阳县,入河。”郑樵《通志》:“淇水一名清水,郑玄云即降水也。出卫州共城县北山,或云出林虑,东至(阳)〔汤〕阴,又东至黎阳,入河。”
骖騑:《说文》:“骖,驾三马也。”“墎,骖傍马也。”郑康成《仪礼注》:“墎马曰骖。”又《诗经注》:“骖,两墎也。”孔颖达《疏》云:“车驾四马,在内两马谓之服,在外两马谓之墎。”又颖达《礼记疏》云:“车有一辕,而四马驾之。中央两马夹辕者名服马,两边名墎马,亦曰骖马。”李善《文选注》:“服谓中央两马夹辕者。在服之左曰骖,右曰墎。”三说不同,而郑、孔之说为是。蔡邕《协和婚赋》:“车服照路,骖墎如舞。”
睢阳:《唐书·地理志》:“河南道有宋州睢阳郡,本梁郡,天宝元年改名。”
官渡:《水经注》:“渠又左径阳武县,故城南东为官渡。水又径曹太祖垒北,有高台,谓之官渡台。渡在中牟,故世又谓之中牟台。建安五年,太祖营官渡,袁绍保阳武。绍连营稍前,依沙堆为屯,东西数十里,公亦分营相御。合战不利,绍进临官渡,起土山地道以逼垒。公亦起高台以捍之,即中牟台也。今台北土山犹在,山之东悉绍旧营,遗台并存。”章怀太子《后汉书》注:“裴松之《北征记》曰:中牟台下临汴水,是为官渡。袁绍、曹操垒尚存焉,在今郑州中牟县北。”
邺宫:《太平寰宇记》:“相州安阳县有邺宫。《十六国春秋》云:‘石勒大破邺宫,烧之,火旬有五日方灭。石虎建武元年,自襄国徙都之。自襄国至邺,道路相去二百里,每一舍辄立一宫,宫有一夫人,侍婢数十。季龙所起内外台观行宫凡四十四所。’”成按:自曹魏建国于邺,其后后赵、前燕、东魏、北齐相继都之,则宫室之盛可知。后人所称邺宫,定是泛指。释者多援引后赵时事,其解偏矣。
行县:《汉书·尹翁归传》:“田延年为河东太守,行县至平阳。”《后汉书·百官志》:“凡郡国皆掌治民,进贤劝功,决讼检奸。常以春行所主县,劝民农桑,振救乏绝。”
如云:《诗》:“其从如云。”毛苌《传》:“如云,言盛也。”
魏公子:谓魏文帝。曹子建《公宴诗》:“公子敬爱客,终宴不知疲。”李善注:“公子谓文帝,时武帝在,为五官中郎也。”刘良注:“时武帝在,故称丕为公子。”
李将军:谓李典。《魏志·李典传》:“从围邺,邺定,与乐进围高幹于壶关,击管承于长广,皆破之。迁捕虏将军。典宗族部曲三千馀家居乘氏,自请愿徙诣魏郡。太祖笑曰:‘卿欲慕耿纯耶?’典谢曰:‘典驽怯功微,而爵宠过厚,诚宜举宗陈力;加以征伐未息,宜实郊遂之内,以制四方,非慕纯也。’遂徙部曲宗族万三千馀口居邺。太祖嘉之,迁破虏将军。”成按:末一联是谓其行县之时,或思魏公子之风流,或忆李将军之功烈,盖览故迹遗墟,而感怀凭吊之意,皆用魏郡事实也。顾元纬以魏公子为无忌,李将军为李广,谓其姓李而官魏,故比之二人以致思。信如所解,则“遥思”、“复忆”俱属右丞而言,与上联“想君”之句不相重复耶。且相州之地在战国时虽属于魏,而信陵遗迹皆隶大梁,在唐时为汴州,其于相州若风马牛不相及也,诗人用事固不拘拘于地理之经界,而判然两境者,岂容援引而及之?至顾可久谓李广为云中太守,魏郡与上党、云中等,古之相属地也,并载李广云云,尤属无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