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冰释前缘
画面空旷荒凉，天地间似乎并无多少生灵存在。我望着这荒凉的景象，颇觉得像科技馆中介绍原始世界时杜撰的场景。如此胡思乱想间，画面一转来到一片幽深的水底，昏暗的光线下，一枚巨大的卵静静躺在那里。
卵被一层冰晶包围，显见得是待在一片寒冷的水域。我正要仔细琢磨一下这是什么动物的卵时，画面又变了。
巨卵开始碎裂，有淡蓝色的光从卵中迸射而出。我纳罕着退后一步，没想到这枚被冻成冰疙瘩的蛋居然要孵化了。紧接着，巨卵轰然炸裂开来，一条银蓝色的小龙盘旋而出，龙吟声震天动地，整片水域都开始翻腾起来。
小龙冲破水面，仰天长啸间，直冲上九天云霄。天地倏忽变色，彤云四起，纷纷聚集在小龙四周，与之一起盘旋飞舞。数不清的五彩鸟雀跟随着金灿灿的凤凰从四面八方赶来，它们将小龙围绕在中间，仿佛是在顶礼膜拜。
小龙盘旋了一阵，突然慢慢全缩成一团，周身淡蓝色的光晕将它的身形遮挡，纷飞的鸟雀却鸣唱的更加欢快起来。过了一会儿，光晕慢慢淡去，那小龙竟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孩童，孩童潋滟的凤目慢慢张开，我猛地倒退一步，第一直觉便知道这是夜瑾年！
孩童还有些懵懂，化成人形立即便从空中跌落下去。所幸一只仙鹤堪堪接住了他，几个盘旋过后，将他稳稳递到了一个仙人手中。
我看不清那仙人的面容，只知画面一转，夜瑾年已经被带到了巍峨的天宫之中。四周都是面容模糊的，所谓的神仙。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们无论男女，神情竟是如出一辙。
我分不清他们谁是谁，以前在人间看着他们，会觉得他们慈眉善目，可是如今看来，却只觉得是冰冷麻木，原来那些为他们塑像的匠人还真是传神，他们的本尊与泥塑木胎，真真没什么不同。
他们齐齐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天生地养的孩子，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刚刚降生的孩子此时是有多么的柔弱无助。
在那高高的主位之上，两位神光灼灼的尊主端坐在上面，一男一女，女的赫然便是我曾见过两面的天后，那想来与她并肩坐着的便是天帝了。
在他们身后更高的位置上，竟还有三位尊神，我虽不认识他们，可是搜一搜肚子里那点神话传说，能坐在天帝之上的，想来便是三清了吧。
夜瑾年跪坐在那里，小小的一团，眼神中倒是没有多少惊恐。那双我无比熟悉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懵懂，我忍不住趴在晶石上凝望着他，竟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这个小小的秘密惹得我脑海不断翻腾，原来几万年过去了，夜瑾年这厮，居然丝毫没改了自己的本性。
‘昔盘古开天，身死而化生六界。神、仙、人、鬼、妖、魔，六界皆以天界诸神为首。然，神族凋零，竟至无以为继，天帝悲怆，日夜难安。而今天地骤生祥瑞，神族遗脉再世，六界同庆，帝心甚慰，故，赐尔重华，六界期许，皆付尔身……’
原来，夜瑾年的尊号竟是因为他将是天界的继承者吗？我看向一脸懵逼的小夜瑾年，不用想也知道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将来面对的会是怎样的世界。
所以，天界是他的责任是吗？以这些神仙的观念，可能六界都是他的责任吧？如此洗脑几万年，也难怪这个混蛋会想着牺牲他自己孩子的生命来拯救苍生了。
可是谁来拯救你呢你这个傻瓜！
他们就这么想当然的决定了你的命运，可曾征询过你的意见？
你又为何一定要将这些莫名其妙的责任扛在肩上？！
我泪流满面的望着晶石中不断变换的画面，小小的他一点点长大，孤独的长大。陪伴他的，只有无休止的修炼和木讷的下属，侍从。
那样漫长的几万年，他都是这样活下来的吗？我正要坐下来打算慢慢观看，画面却突然一转，快进了一大段。想到是谁送我过来的，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就连这位尊贵的太乙天尊都觉得他的人生太无聊了么？
夜瑾年躬身肃立在凌霄宝殿上，天后端庄的脸笑得十分和蔼，嘴里说出的话我反应了半天才弄明白。
她要他取妻！
我不由得有些懵然又恼怒，这个太乙快进了些什么？他怎么可以把他与别的女子的过往给我pass掉？！
愤怒间画面已经到了他们大婚的场景，女子一身红装，美丽的双眼里秋水浮动，对着他满满的都是情谊。我看得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满脑子只有一个疑惑在咆哮：不是他们神仙不能通婚，不能生育吗！
哦，是了，他是太子，天帝有天后，他自然也是要成婚的。我看着他们的婚礼一步步进行，看着那个叫临清的女子娇羞的从天后手中接过赏赐，继而声音婉转着说道‘拜谢姨母’。
原来竟是天后家的亲戚，这天后居然有亲戚？我脑子被刺激得一团乱，完全摸不清状况，他们的世界观是不是太混乱了一些？
我记得云轩说过的，阴阳交合方能孕育，而神和仙皆是至轻至阳之气幻化而成，所以即便结合也不能生育繁衍。这天后哪来的什么亲戚？我真是要被气晕过去，怪不得那临清死了之后，天后还要撮合妙音给夜瑾年，感情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想起夜瑾年即便在昏迷之中还在念着临清的名字，我实在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看他们恩爱度日，无异于将我片片凌迟。我扭过头不想再看，可是晶石中却传来哐啷一声巨响。
我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画面中满地狼藉，那个若空谷幽兰一般的女子此时表情极为幽怨的看着夜瑾年，地上碎掉的瓷片闪着暗淡的光泽，一如此时夜瑾年毫无神采的眼睛。
夜瑾年沉默的看着临清，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些黯然，又似乎有些不耐。临清美丽的双眼中聚满了泪花，指着夜瑾年哽咽道；“我自幼时与你一见倾心，足足期盼了万年方才求得这份姻缘。瑾年，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还是哪里不好，为何无论如何我都走不进你的心里去？”
我听得愣了，如此情真意切的一句话，却仿佛说给了一根木头听。夜瑾年依旧波澜不兴的看着临清，眼里有些疲倦的神色，他微叹了一口气，语调倒是柔和：“临清，我说过很多次了，并非你之过，只是我自幼孤寂惯了，并不习惯与人亲近……”
临清冷笑一声打断了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带着满脸的凄惶甩袖离去。我不由得自嘲的笑笑，蓦然想到似乎自古以来，那数不清的痴男怨女都毁在一个你不说，我不懂上面，误会越深，积怨越深，直到两人筋疲力尽，便是个劳燕分飞的结果。
果然，之后的日子，临清愈发哀怨，夜瑾年却愈发不知所措，显见得他也并不希望俩人的关系恶化到那般地步。只是临清这样清雅高贵的女子，终究是低不下自己高傲的脖颈，不解释，也不争取，一味自怨自艾，直到死去的那一刻，竟也没能解开自己的心结。
我望着桃花林中那熟悉的一幕，也终于看到了我从未梦到的情形。临清倒在夜瑾年怀中，如水般温柔的瞳眸中倒影着夜瑾年惊怒哀痛的脸。两行清泪无声滴落，她却只喃喃吐出一句“莫负我族……”
哀莫大于心死吗？他与她，即便生死相隔之际，这高傲的女子最终还是不肯问一句他的情意。一句莫负我族，令人莫名的荒凉酸楚。那时那地，我看到夜瑾年眼里迸出浓烈的哀伤，睿智如他，怎会不知他们之间的蹉跎。
只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
画面一转，看得我眼眶一热。那片小小的竹林茅舍中，夜瑾年默默躺在我旁边，望着我熟睡中的容颜，眼神柔和专注，好似在看一件珍宝。
画面不断流转，有时是我在院中忙碌，有时是我们在一起谈笑风生，只是我从不知道，那些我们相处的点滴时光中，他竟时时这样看着我。
我下意识捂住胸口，却仍旧按捺不住心脏一阵阵的发紧，那段时光短暂得一晃即逝，我想要留恋，却不知道如今的我们还能留恋什么。
我想要伸手去触摸画中他的眉眼，那时的他，温润，鲜活，哪里像现在这般苍白如纸。可是好像太乙能读懂我的心思一般，画面倏得一下再次转换，蹦出夜瑾年惨白的一张脸。
我被吓得一个趔趄，再抬眼时才看清画中的情形。夜瑾年被紧紧绑在一个巨大的囚笼中，囚笼通体黑紫，不断闪烁着耀眼的电光。一道道如同巨蟒般的鞭子喷射着火舌抽打在夜瑾年的身上，每一次抽打都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鲜血随着伤口迸射而出，可是下一瞬便被那毒辣的火舌化为一道血色雾气，很快，夜瑾年便像被笼在血色的浓雾中一般，一张脸被反衬得更加青白一片。
我惊叫一声扑过去，奈何这只是虚妄的画面，我除了抱着眼前冰冷的石头发抖，毫无办法。
“尊上，求您开恩，饶了重华君吧。”石中蓦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定睛看去，竟是妙音。妙音跪在天后的脚下，一双手死死揪住天后的衣摆，双眼通红，满脸哀痛。
天后却没有看她，而是盯着夜瑾年道：“这是他自己为自己判决的刑罚，他已经代掌天界几万年，应该比谁都清楚他自己在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妙音闻言抬起哭肿的眼皮，似乎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天后的手哭喊道：“可是尊上，再这样下去重华会死的！他已经足足受了七天的刑罚，这炼神鞭寻常神仙几鞭下去便会元神碎裂，天后，若是重华君元神被毁，那……”
“那又如何？”天后不等她说完便一把甩开了妙音，本来端庄的面容上布满了怒气，“三清尊者怎会任由他自毁？你若是心疼，不若好好劝劝他回心转意，即便他受完这九天的刑罚，他与那凡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说完，天后拂袖而去。妙音手足无措，转身想要扑到笼子上，却惨呼一声被弹开来。她挣扎着起身，一双手臂竟焦黑一片，惨不忍睹。
我肝胆俱颤，疼得撕心裂肺。夜瑾年，你是个白痴吗？为甚么要骗我，不是说不会受什么严厉的惩罚吗？妙音只是碰了一下囚笼便被伤成那样，我无法想象他究竟是如何若无其事的在我面前灌我吃药，威逼我不得求死的！
我委顿在地，实在无法再继续看下去。夜瑾年，你这个疯子！想到今天我在他身上看到的那些伤口，想来又是因为我而受了刑罚了。新伤旧伤，重叠反复，夜瑾年，再这样下去你恐怕不等我生下孩子便死掉了吧？
我抬起头仰天大喊：“太乙！我不想看了！你让我回去！我要去见夜瑾年，我要……唔……”
我的嘴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紧接着整个人便被迅速向后拖去。看着眼前的事物飞一般向前滑去，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挣扎。只可惜我这残破的身子哪里有几分力气反抗，那双手像铁箍一般，死死箍在我的嘴和腰身上。
周围突然震动起来，海水像沸腾了一般呼啸着席卷而来。见此情景，箍在我腰上的手更紧了三分，几乎下一秒我便被拉进一道强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