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贵人迷
原作是散文体。喜剧——芭蕾舞。1670年10月14日，第一次演出。1671年刊印。
演员
汝尔丹先生 资产者。
汝尔丹太太 他的太太。
吕席耳 汝尔丹先生的女儿。
妮考耳 使女。
克莱翁特 吕席耳的求婚人。
考维艾耳[103] 克莱翁特的听差。
道琅特 伯爵、道丽麦娜的情人。
道丽麦娜 侯爵夫人。
音乐教师
音乐教师的学生
舞蹈教师
剑术教师
哲学教师
裁缝师傅
裁缝学徒
两个跟班
几位男歌唱家、女歌唱家、乐器演奏者、舞蹈家、厨子、裁缝学徒、以及间奏曲与芭蕾舞[104]中的人物。
地点
巴黎。[105]
序曲由许多乐器演奏；舞台当中，有音乐教师的一个学生，坐在桌前，为资产者[106]指定的小夜曲写谱。
第一幕
第一场
音乐教师，舞蹈教师，三位歌唱家，两位提琴家，四位舞蹈家。
音乐教师 （向他的歌手。）进来吧，到这大厅里来吧；你们待在这儿，等他来。
舞蹈教师 （向舞蹈家。）你们也进来，待在这边。
音乐教师 （向学生。）谱好了吗？
学生 好啦。
音乐教师 给我看看……谱得不错。
舞蹈教师 新谱的曲子？
音乐教师 是的，这是一支小夜曲。我们那位先生还没有醒，我就让他在这儿谱了。
舞蹈教师 可以看看吗？
音乐教师 回头他来了，你就听见了，还有对唱。他也就该来了。
舞蹈教师 咱们两个人的事，现在有起色啦。
音乐教师 可不是嘛。咱们总算在这儿遇到了一个你我都需要的人，这位汝尔丹先生，一心想当贵族，一心想干风流事，咱们这下子可生财有道啦。你的舞蹈和我的音乐真还巴不得人人像他哩。
舞蹈教师 也别完全像；我真还希望他对咱们为他准备的表演更在行点儿。
音乐教师 不错，他不在行，可是他出钱出得多呀。咱们的艺术，眼下对这方面的需要，比对什么也急。
舞蹈教师 我嘛，老实对你讲，有点儿看重名声；听见拍手喝采，我就起劲。把艺术表演给一些傻瓜看，容忍一个蠢人乱谈我们的作品，等于受老大的活罪。有些人能感受一种艺术的妙处，晓得怎么样欣赏一件作品的优点，来几句令人欢欣鼓舞的称赞，报答你的辛苦，你得承认，为他们工作，才有兴趣。是的，咱们从自己的作品所能得到的最愉快的报酬，就是看见它们出名，看见有人拍手喝采，给你带来声誉。在我看来，酬谢咱们的千辛万苦，什么也赶不上这个；听到真知灼见的赞扬，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受味道。
音乐教师 我同意你的话；我跟你一样，喜欢这种味道。也的确没有比你说起的采声再给人快感的了。可是光靠焚香顶礼，人也活不下去；听几句誉扬的话，一个人也不会过舒服日子。这中间还得搁一点实在东西，所以称赞的最好的方式，就是用钱称赞。我们这位先生，的确才学浅陋，一开口就出岔子，一喝采就离题八丈远，可是他的银钱补足他判断上的缺陷；他的钱包装着鉴别力；他的誉扬是金子银子打的；你看见的，这位不学无术的资产者，对我们说来，就比介绍我们来的那位有修养的大贵人有用多了。
舞蹈教师 你的话有几分道理；只是我觉得，你有点太看重钱财了。这种兴趣实在鄙不足道，君子人决不该对它露出迷恋的心情来。
音乐教师 可是我们这位先生给你钱，你照样收下。
舞蹈教师 当然收下；不过我并不把这看作我唯一的幸福，我真还希望他在财富之外，还有一点欣赏力。
音乐教师 我也同样希望，所以咱们两个人才这样卖力气。无论如何，他总算给了咱们一个成名的机会；他替别人出钱，别人替他称赞。
舞蹈教师 说着说着，他来了。
第二场
汝尔丹先生，两个跟班，音乐教师，舞蹈教师，提琴家，歌唱家和舞蹈家。[107]
汝尔丹先生 先生们，怎么样？今天来点儿什么？你们逗人的小玩意儿可以给我看了吧？
舞蹈教师 怎么？什么逗人的小玩意儿？
汝尔丹先生 哎！那……你们怎么叫来的？你们的前奏曲，要不就是对唱，又有歌，又有舞的。
舞蹈教师 啊，啊！
音乐教师 您看，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汝尔丹先生 我让你们多等了一会儿，原因是我今天照贵人的样子穿衣服，我的裁缝给我送来一双丝袜子，我这辈子就别想穿得上。
音乐教师 我们来府上就为等您有空闲的。
汝尔丹先生 我求你们两位先生不要走，等我的衣服送来以后，穿上给你们看看。
舞蹈教师 您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汝尔丹先生 回头你们看好了，我从头到脚，装扮得有模有样。
音乐教师 那是一定的了。
汝尔丹先生 我特意给自己做了这么一件印花布[108]料子。
舞蹈教师 很美。
汝尔丹先生 我的裁缝告诉我，贵人早上穿这个。
音乐教师 您穿在身上，配对极啦。
汝尔丹先生 跟班！喂，我的两个跟班！
第一个跟班 老爷，有什么吩咐？
汝尔丹先生 没有事。试试你们听见我叫了没有。（向两位教师。）我的跟班穿的这身制服，你们觉得怎么样？
舞蹈教师 好看极啦。
汝尔丹先生 （他敞开他的睡衣，露出红绒窄灯笼裤和绿绒上衣[109]。）这是我练早操穿的一身短打。
音乐教师 漂亮。
汝尔丹先生 跟班！
第一个跟班 老爷。
汝尔丹先生 另一个跟班！
第二个跟班 老爷。
汝尔丹先生[110] 拿着我的袍子。[111]你们看我这样好吗？
舞蹈教师 好极啦。不能再好啦。
汝尔丹先生 看看你们的准备吧。
音乐教师 您要的小夜曲，[112]他方才谱好了，我希望您先听一下。他是我的一个学生，对这一类工作，很有才分。
汝尔丹先生 好；可是不该叫一个学生做；你自己干这个活儿，也不见得就应付得了。
音乐教师 先生，您千万不要听见学生这个称呼，就起误会。像他这样的学生，和大师晓得的一样多；他谱的这首歌真是好听极了。您听听就晓得啦。
汝尔丹先生[113] 把我的睡衣给我，可以听得好一些……不必啦，我相信我还是不穿睡衣，听得好一些……不；还是给我吧，听起来好多了。
男歌唱家 （唱。）
只为你美丽的眼睛待我残酷，
我昼夜伤情，已经是病入膏肓：
伊丽丝，爱你的人你这样对付，
哎呀！对你的仇敌你又待怎样？
汝尔丹先生 我觉得这首歌有点悲惨，让人想打盹，有些地方我希望，你能改得快活一点。[114]
音乐教师 先生，旋律一定要配合字句。
汝尔丹先生 前些日子，有人教了我一首歌，才叫好听。等一下……啦……词儿是什么来的？
舞蹈教师 说真的，我不知道。
汝尔丹先生 里头有绵羊。
舞蹈教师 有绵羊？
汝尔丹先生 是呀。啊！（汝尔丹先生唱。）
先前我以为小金金
她是又美又温存，
先前我以为小金金
比绵羊还要柔顺：
哎呀！哎呀！如今
她比林子里的老虎
还要一千倍狠心。
妙不妙？
音乐教师 妙不可言。
舞蹈教师 您唱得也好。
汝尔丹先生 我可没有学过音乐。
音乐教师 先生，像您学舞蹈一样，您也该学音乐才是。这两种艺术，关系很密切。
舞蹈教师 而且增长人对美的感受。
汝尔丹先生 贵人也学音乐吗？
音乐教师 先生，也学。
汝尔丹先生 那我就学。可是我不晓得我什么时间才能学；因为除去教我的剑术教师以外，我还雇了一位哲学教师，今天早晨就开讲。
音乐教师 哲学未尝不可以学；可是音乐，先生，音乐……
舞蹈教师 音乐和舞蹈……音乐和舞蹈，是我们的左右手。
音乐教师 在一国之中，什么也没有音乐那样有用。
舞蹈教师 什么也不像舞蹈那样是人所必需。
音乐教师 没有音乐，国家就不能存在。
舞蹈教师 没有舞蹈，人就寸步难行。
音乐教师 正因为不学音乐，世上才有骚乱，才有战争。
舞蹈教师 正由于不会舞蹈，人才遇到不幸，历史上才充满了变乱，政治家才有差错，将军才吃败仗。
汝尔丹先生 怎么会的？
音乐教师 发生战争，不是由于不和吗？
汝尔丹先生 不错。
音乐教师 假如人人都学音乐的话，不就有了群情协调、遍地和平的方法吗？
汝尔丹先生 你说得对。
舞蹈教师 治家也罢，治国也罢，治军也罢，一个人措置失当，我们不总在讲：“某人做某事，步伐错乱？”
汝尔丹先生 对，我们讲这话。
舞蹈教师 步伐错乱，不是由于不会舞蹈，还会由于什么？
汝尔丹先生 不错，你们两个人全有道理。
舞蹈教师 我们是要您了解舞蹈和音乐的妙处和用处。
汝尔丹先生 我现在懂啦。
音乐教师 您愿意看看我们两个人的准备吗？
汝尔丹先生 愿意。
音乐教师 我已经对您说过了，这是我往日对音乐所能表现的各种心情的一个小试验。
汝尔丹先生 很好。
音乐教师[115] 来，到前面来。[116]您一定要想象他们是牧羊人的装束。
汝尔丹先生 为什么老是牧羊人？到处只看见牧羊人了。
舞蹈教师 人物用唱歌代替说话，为了逼真起见，就一定要用牧歌形式。唱歌一向就认为是牧羊人的事；王公或资产者在对唱中歌唱他们的心情，就不自然了[117]。
汝尔丹先生 好啦，好啦。先听听看。
对唱
一位女歌唱家与两位男歌唱家，
女歌唱家
一个人害了相思病，
千愁万虑总无奈：
据说害病、叹气都高兴，
这话不一定，
什么也没有无拘束那样自在。
第一男歌唱家
什么也没有恩爱那样甜蜜，
能让陌生两颗心
活在一个愿望里。
不害相思，幸福就没有你的份：
把爱情赶出生活，
你就赶出了欢乐。
第二男歌唱家
只要能在爱情里找到不负心，
受它管辖也乐意，
可惜爱情不公平，
牧羊女郎不忠贞：
水性杨花的女人活着也厌气，
只会让人永远放弃爱情。
第一男歌唱家
可爱的痴情，
女歌唱家
幸福的自由自在，
第二男歌唱家
害人的妖精，
第一男歌唱家
我一心把你膜拜！
女歌唱家
我对你很有好感！
第二男歌唱家
看见你我就讨厌！
第一男歌唱家
相爱就要把恨撂在一旁。
女歌唱家
我能让你看到
忠贞的牧羊女郎。
第二男歌唱家
哎呀！哪儿去找？
女歌唱家
为了我们的名声，
我愿意把心献上。
第二男歌唱家
牧羊女郎，我能
相信你不是说谎？
女歌唱家
看将来两个人当中
哪一个人更是多情。
第二男歌唱家
谁将来不从一而终，
让神明给谁膺惩！
三个人
爱情像花那样美，
人人意惹情牵，
恋爱的味道这么甜，
只要两情不变心！
汝尔丹先生 完啦？
音乐教师 完啦。
汝尔丹先生 编得很不坏；里头有些警句，怪有意思的。
舞蹈教师 现在该看我的了。这是一个关于舞蹈所能变化出来的最美的动作和最美的姿态的小试验。
汝尔丹先生 又是牧羊人吗？
舞蹈教师 您高兴说成什么，就是什么。[118]开始吧。
〔四位舞蹈家根据舞蹈教师的要求，表演各种动作和各类步伐，这段舞蹈作成第一间奏曲。
第二幕
第一场
汝尔丹先生，音乐教师，舞蹈教师，跟班。
汝尔丹先生 玩意儿不赖，这些人蹦蹦跳跳，有两下子。
音乐教师 把音乐和舞蹈安排在一起，效果还要好。我们为您排练的小芭蕾舞，到时候您看好了，一定不同凡响。
汝尔丹先生 这留着回头用，有一位贵妇人赏光，来舍下用午饭，这都是为了招待她预备的。
舞蹈教师 全齐备啦。
音乐教师 先生，单单这个，还算不了什么：像您这样一位人物，讲究排场，爱好艺术，每星期三或者星期四，家里就该举行一次音乐会才是。
汝尔丹先生 贵人这样做吗？
音乐教师 是啊，先生。
汝尔丹先生 那么，我也这样做。真好听吗？
音乐教师 当然好听。来上三位歌手：一位男高音，一位女高音，一位男低音；乐器方面，来一架六弦大提琴，一架十弦吉他，一架三角琴，给低音作伴奏；再来两架小提琴，演奏反复调。
汝尔丹先生 还应当来一架单弦子。我喜欢这种单弦子乐器，弹得出和声来。[119]
音乐教师 您交给我们办。
汝尔丹先生 好吧，可是别忘了回头给我派歌手来，在用饭的时候唱歌。
音乐教师 回头一样也短不了您的。
汝尔丹先生 可是芭蕾舞要特别精采。
音乐教师 您一定会满意的。中间还有小步舞曲，您会特别满意的。
汝尔丹先生 啊！我就喜欢小步舞曲。[120]我要你现在就看我跳小步舞。来吧，我的教师。
舞蹈教师 先生，请您找一顶帽子戴。[121]拉、拉、拉；拉、拉、拉、拉、拉、拉；拉、拉、拉（重复。）；拉、拉、拉；拉、拉。请您合拍子。拉、拉、拉、拉。伸右腿。拉、拉、拉。肩膀不要乱动。拉、拉、拉、拉、拉；拉、拉、拉、拉、拉。你的两只胳膊不够有劲儿。拉、拉、拉、拉、拉。仰起头来。脚尖儿朝外。拉、拉、拉。身子挺直。
汝尔丹先生 哦？[122]
音乐教师 跳得再好也没有啦。
汝尔丹先生 我倒想起来啦。[123]教教我怎么样向一位侯爵夫人致敬，我回头有用。
舞蹈教师 向一位侯爵夫人致敬？
汝尔丹先生 对，一位叫道丽麦娜的侯爵夫人。
舞蹈教师 把手给我。
汝尔丹先生 用不着。你做好了，我记得住。
舞蹈教师 假如您想对她表示很大的敬意，就该先后退一步，行鞠躬礼，然后朝她走过去，向前鞠躬三次，最后一次，头要低得和她的膝盖一般齐。
汝尔丹先生 你做做看。[124]好的。
第一个跟班 老爷，您的剑术先生在那边等您。
汝尔丹先生 告诉他，到这儿来教我。[125]我要你们看我练剑。[126]
第二场
剑术教师，音乐教师，舞蹈教师，汝尔丹先生，两个跟班。
剑术教师 （把剑递给汝尔丹先生以后。）[127]来吧，先生，行礼。身子挺直。靠左面大腿那边偏一点点。腿不要太分开了。脚站在一条线上。手腕对着屁股。剑尖儿跟肩膀齐。胳膊不要伸得太直。左手举起来，和眼睛一般齐。左肩膀往里去。头伸直了。眼神集中。朝前走。稳住身子。照第四个式子，对着我的剑，一直刺过来。一，二。回到原来姿势。再来一回，脚不要动。往后跳。先生，冲刺的时候，身子一定要靠后，剑一定要先出去。一，二。好，照第三个式子，对着我的剑，一直刺过来。[128]朝前走。稳住身子。朝前走。就在这儿刺出去。一，二。回到原来姿势。再来一回，往后跳。护好了，先生，护好了。
〔剑术教师朝他冲刺了两三次，一边喊着：“护好了。”
汝尔丹先生 哦？[129]
音乐教师 您的剑法可真神啦。
剑术教师 我已经对你说过了，比剑的秘诀只有两个，那就是：攻和守。我那一天也实地表演给你看过了：如果你懂得怎么样把对方的剑锋从你的身边移开，你就决不会让对方刺到；只要你的腕子朝里轻轻一动，或者朝外轻轻一动，就办到了。
汝尔丹先生 那么，照这样下去，一个人尽管胆小，也有把握弄死对方，不让对方弄死自己。
剑术教师 当然有把握。你不是看见我实地表演来的？
汝尔丹先生 看见来的。
剑术教师 所以你明白，我们在国家里面就该受到人们的尊重，剑术这门学问可高啦，相形之下，所有其他无聊的学问就全差远啦，什么舞蹈喽，音乐喽……
舞蹈教师 慢夸口，耍剑的：说起舞蹈来，态度要放尊重。
音乐教师 谈到音乐的美妙，请你放客气。
剑术教师 想拿你们那些噱头和我这门学问比，你们活活儿可笑。
音乐教师 看这家伙多妄自尊大！
舞蹈教师 扎着他的皮护胸，简直是一个滑稽畜牲！
剑术教师 我的小舞蹈教师，当心我叫你跳个好看。还有你，我的小音乐家，当心我叫你唱出好听的来。
舞蹈教师 耍把式的，你欠我教你。
汝尔丹先生 （向舞蹈教师。）他懂得第三个式子、第四个式子，又会实地表演弄死人，你跟他吵，不是疯啦。
舞蹈教师 我才不在乎他的什么实地表演，什么第三个式子和什么第四个式子。
汝尔丹先生[130] 我劝你还是和气的好。
剑术教师[131] 怎么？不识好歹的小家伙！
汝尔丹先生 哎！我的剑术教师。
舞蹈教师[132] 怎么？大浑小子。[133]
汝尔丹先生 哎！我的舞蹈教师。
剑术教师 我要是扑到你身上啊……
汝尔丹先生[134] 慢着。
舞蹈教师 我要是抓住了你啊……
汝尔丹先生[135] 使不得。
剑术教师 我把你揍个……
汝尔丹先生[136] 行行好！
舞蹈教师 我把你打个……
汝尔丹先生[137] 求求你。
音乐教师 你闪开，让我们教教他怎么说话。
汝尔丹先生[138] 我的上帝！住手。
第三场
哲学教师，音乐教师，舞蹈教师，剑术教师，汝尔丹先生，跟班。
汝尔丹先生 妙啊，哲学先生，你和你的哲学，来得正是时候。劝和劝和这些人看。
哲学教师 什么事？先生们，你们怎么啦？
汝尔丹先生 他们各说各的职业好，说恼了，就破口大骂，眼看就要动武啦。
哲学教师 就为这个呀？先生们，这也犯得上发脾气？你们没有念过塞涅卡写的那篇谈怒的渊博论文吗？[139]这种感情，把人变成一只野兽，还有什么比这种感情再下流、再可耻的？难道理性不该控制我们的全部精神活动？
舞蹈教师 你不知道，先生，他骂我们两个人，看不起我的职业——舞蹈和他的职业——音乐。
哲学教师 一个人有涵养，不管人家怎么骂他，也不搁在心上；他对侮辱的最好回答，就是克制和忍耐。
剑术教师 这两个家伙，居然拿他们的职业和我的职业比。
哲学教师 你也好为这生气？人就不该为了浮名和身份彼此争吵。人的高低全看智慧和道德。
舞蹈教师 我对他坚持：舞蹈这门学问，就没有足够的荣誉相配。
音乐教师 我同样坚持：音乐这门学问，受到历代的敬重。
剑术教师 我呀，我对他们两个人坚持：比剑这门学问，在所有学问之中，最高尚，也最有需要。
哲学教师 这么一来，哲学成了什么东西？我觉得全是无理取闹，三个人不识天高地厚，竟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拿学问这个名称，随便送礼，一个比武的，一个唱唱儿的，一个跳蹦蹦儿的，就连艺术这个名称都不该用，要用也只有下流玩意儿这种名称还凑合叫叫！
剑术教师 滚你的，狗东西哲学家。
音乐教师 滚你的，讨饭的书呆子。
舞蹈教师 滚你的，天字号儿的学究。
哲学教师 怎么？你们这些可恶的东西……
〔哲学教师扑过去，三个人都打他，边打边往外走。
汝尔丹先生 哲学先生。
哲学教师 无耻的东西！混账东西！蛮不讲理的东西！
汝尔丹先生 哲学先生。
剑术教师 犯瘟的畜牲！
汝尔丹先生 先生们。
哲学教师 没羞没臊的东西！
汝尔丹先生 哲学先生。
舞蹈教师 鬼抓了你，蠢驴！
汝尔丹先生 先生们。
哲学教师 无赖！
汝尔丹先生 哲学先生。
音乐教师 见你的鬼，不识好歹的东西！
汝尔丹先生 先生们。
哲学教师 捣蛋鬼！叫化子！坏蛋！骗子！
（他们下。）
汝尔丹先生 哲学先生，先生们，哲学先生，先生们，哲学先生。[140]哦！你们高兴打架，打下去好了，反正我拿你们没有办法，也犯不上为了劝架，坏掉我的睡衣。[141]夹在中间，挨几拳头，打伤我什么的，除非我是疯子。
第四场
哲学教师，汝尔丹先生。
哲学教师 （整理他的领巾。）我们上课吧。
汝尔丹先生 啊！先生，他们打了你一顿，我心里过意不去。
哲学教师 没有什么。哲学家晓得怎么样逆来顺受；我用余外纳的笔调，写一首诗讽刺他们，就把他们葬送了。[142]不谈这个。您想学什么？
汝尔丹先生 我能学的，我都学，因为我一心一意就想作学者。我气我年轻的时候，父母没有好好儿叫我钻研一下所有的学问。
哲学教师 这是一种合理的心思。Nam sine doctrina Vitaest quasi mortis imago。您懂得这话。毫无疑问，您认识拉丁。
汝尔丹先生 认识，不过你权当我不认识好了：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哲学教师 意思是：“没有学问，生命差不多就是死亡的形象。”[143]
汝尔丹先生 拉丁这家伙有道理。
哲学教师 您对各种学问有没有一点根底、一些基本知识？
汝尔丹先生 哦！有的，我能读，也能写。
哲学教师 您愿意先学什么？您要我教你逻辑吗？
汝尔丹先生 逻辑这东西是什么？
哲学教师 它教三种推理的步骤。
汝尔丹先生 这三种推理的步骤又是什么？
哲学教师 就是第一种、第二种、第三种。第一种是靠普遍概念来认识。[144]第二种是靠范畴来判断。[145]第三种是靠三段论法来下结论，有Barbara，有Celarent，有Darii，有Ferio，有Baralipton，等等。[146]
汝尔丹先生 这些字太诘屈聱牙啦。我学不来这种逻辑。教我一点好玩的。
哲学教师 您想学伦理吗？
汝尔丹先生 伦理？
哲学教师 对。
汝尔丹先生 伦理谈点什么？
哲学教师 探讨幸福、教人克制感情，以及……
汝尔丹先生 算啦，不学这个。我这人肝火再旺不过；伦理管不了我；我高起兴来呀，发脾气就要发它一个十足。
哲学教师 您想学物理吗？
汝尔丹先生 物理这东西教点什么？
哲学教师 物理解释自然现象的原则和物质的成分；讲说各种元素、金属、矿物、石头、植物和动物的性质；传授我们产生全部天象的原因，例如虹啊、闪啊、雨啊、雪啊、电啊、风和旋涡运动[147]啊。
汝尔丹先生 这里头太嘈杂、太乱。
哲学教师 那您要我教您什么？
汝尔丹先生 教我拼音吧。
哲学教师 非常愿意。
汝尔丹先生 然后你再教我历书，也好晓得什么时候有月亮，什么时候没有月亮。
哲学教师 好吧。为了满足您的希望，并且像哲学家那样谈这门学问，就该按照事物的程序，先从对字母的性质和各个字母的不同拼法的准确认识开始。说到这儿，我应当告诉您：字母分母音、子音两种。其所以叫作母音，因为它们表达各种声音；其所以叫作子音，因为它们随着母音发音，仅仅为了区别声音的种种切合。母音有五个：啊、哀、衣、喔、迂。
汝尔丹先生 这我全懂。
哲学教师 张大了嘴，就发出母音“啊”来了：“啊”。
汝尔丹先生 “啊”，“啊”。对。
哲学教师 下颚骨凑近上颚骨，就发出母音“哀”来了：“啊”，“哀”。
汝尔丹先生 “啊”，“哀”，“啊”，“哀”。可不！对。啊！真妙！
哲学教师 上、下颚骨再往近里凑，嘴犄角朝耳朵两边裂，就发出母音“衣”来了：“啊”，“哀”，“衣”。
汝尔丹先生 “啊”，“哀”，“衣”，“衣”，“衣”，“衣”。是真的。学问万岁！
哲学教师 再把上、下颚骨张开，收拢嘴犄角，就发出母音“喔”来了：“喔”。
汝尔丹先生 “喔”，“喔”。没有再准确的啦！“啊”，“哀”，“衣”，“喔”，“衣”，“喔”。真绝啦！“衣”，“喔”，“衣”，“喔”。
哲学教师 口张开了，正好就像一个小圆圈圈，和母音“O”一样。
汝尔丹先生 “喔”，“喔”，“喔”。你说得对。“喔”。啊！知道点儿东西，有多好啊！
哲学教师 牙齿凑近，不要闭紧，上、下嘴唇朝外伸，凑近了，不要怎么碰着，就发出母音“迂”来了：“迂”。
汝尔丹先生 “迂”，“迂”。没有再真的啦！“迂”。
哲学教师 您的上、下嘴唇朝外伸，像要噘嘴的样子，所以如果您想对谁噘嘴，表示看不起，您只要对他说“迂”就成了。
汝尔丹先生 “迂”，“迂”。是真的。啊！我老早学，不就全知道了吗？
哲学教师 明天我们再教别的字母，也就是子音。
汝尔丹先生 还有和这一样有趣的东西吗？
哲学教师 当然有喽。譬方说，舌头顶住上边的牙，就发出了子音“的”（d）：“搭”（da）。
汝尔丹先生 “搭”，“搭”。对。啊！真妙！真妙！
哲学教师 上边的牙挨近下嘴唇，就发出了子音“缚”（f）：“发”（fa）。
汝尔丹先生 “发”，“发”。真是这样。啊！我的爹妈呀，我多怨恨你们哟！
哲学教师 还有“儿”（r）。舌头一直卷到上腔，然后送一口气出来，把舌尖吹开，可是舌尖像打哆嗦的样子，总又回到原来位置：“儿”，“儿”，“拉”（ra）。
汝尔丹先生 “儿”，“儿”，“拉”；“儿”，“儿”，“儿”，“儿”，“儿”，“拉”。是真的。啊！你这人可真聪明！多少时候让我白过了啊！“儿”，“儿”，“儿”，“拉”。
哲学教师 我将来再仔细给您解释这些有趣的东西。
汝尔丹先生 一定要教我。还有，我有一桩心事，非告诉你不可。我爱上一位贵妇人，我希望你帮我给她写一封短信，我想扔在她的脚跟前。
哲学教师 好极啦。
汝尔丹先生 要风雅，是的。
哲学教师 当然要风雅。您要给她写诗吗？
汝尔丹先生 不，不，不要诗。
哲学教师 您只要写散文？
汝尔丹先生 不，我不要散文，也不要诗。
哲学教师 不用这个，就得用那个。
汝尔丹先生 为什么？
哲学教师 先生，理由就是，表现自己，除去用散文，还就是用诗。
汝尔丹先生 除去用散文，还就是用诗？
哲学教师 可不，先生：不是散文的，就是诗；不是诗的，就是散文。
汝尔丹先生 那么，一个人说话，又算什么？
哲学教师 散文。
汝尔丹先生 什么？我说：“妮考耳，给我拿我的拖鞋来，给我拿我的睡帽来”，这是散文？
哲学教师 是啊，先生。
汝尔丹先生 天啊！我说了四十多年散文，一点也不晓得；你把这教给我知道，我万分感激。我想在信里写这样一句话：“美丽的侯爵夫人，你的美丽的眼睛我爱得要死。”可是我要句子的式样风雅，造句造得漂漂亮亮的。
哲学教师 那就写：她的眼睛的火把您的心烧成了灰烬；您白天黑夜为她忍受着一种剧烈的……
汝尔丹先生 不，不，不，我不要这种句子；我只要我告诉你的：“美丽的侯爵夫人，你的美丽的眼睛我爱得要死。”
哲学教师 应当拉长点儿才好。
汝尔丹先生 不，你听我说，我只要信里写这样一句话；不过造句要时髦，照规矩往好里安排。我求你把各式各样的写法告诉我，研究研究看。
哲学教师 首先，可以像您说的那样写：“美丽的侯爵夫人，你的美丽的眼睛我爱得要死。”或者：“我爱得要死，美丽的侯爵夫人，你的美丽的眼睛。”或者：“你的美丽的眼睛我爱得，美丽的侯爵夫人，要死。”或者：“要死你的美丽的眼睛，美丽的侯爵夫人，我爱得。”或者：“爱得你的美丽的眼睛，美丽的侯爵夫人，我要死。”
汝尔丹先生 可是在所有这些式样当中，哪一个顶好？
哲学教师 您说的那一个：“美丽的侯爵夫人，你的美丽的眼睛我爱得要死。”
汝尔丹先生 可是我并没有研究过，就一下子把它写对了。我从心里感谢你，求你明天早点来。
哲学教师 我一定来。
汝尔丹先生[148] 怎么？我的礼服还没有送来？
第二个跟班 没有，老爷。
汝尔丹先生 偏巧今天这么忙，这该死的裁缝叫我等他。气死我啦。害疟疾害死这狠心的裁缝！鬼把裁缝抓了去！害黑死病害死这个裁缝！这可恶的裁缝、这狗裁缝、这丧尽天良的裁缝我现在要是捉住了他呀，看我……
第五场
裁缝师傅，裁缝学徒（捧着汝尔丹先生的礼服），汝尔丹先生，跟班。
汝尔丹先生 啊！你可来啦！我正要生你的气。
裁缝师傅 再早我来不了啊，我用了二十个学徒在做您的礼服。
汝尔丹先生 你给我送来的丝袜子，紧极了，我费了好大的事才穿上，有两个地方已经挑丝啦。
裁缝师傅 穿下去会松的。
汝尔丹先生 对，老挑丝的话。还有你给我做的鞋，把我疼死了。
裁缝师傅 先生，不见得。
汝尔丹先生 怎么，不见得？
裁缝师傅 可不，不是鞋让您疼。
汝尔丹先生 你听我讲，我说是鞋让我疼。
裁缝师傅 您想着疼才疼。
汝尔丹先生 我想着疼，因为我觉得疼呀。听听这种怪理由看！
裁缝师傅 看呀，这是宫廷最华贵的礼服，配得也好极了。发明一件庄严的礼服，不用黑颜色，真是一件杰作。本领最高的裁缝，我给他六次机会，他也做不出来。
汝尔丹先生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把花儿做倒啦。
裁缝师傅 您先前没有告诉我，要花儿正着呀。
汝尔丹先生 这也得交代？
裁缝师傅 是呀，当然要交代啦。贵人的礼服，花儿都是这样倒着的。
汝尔丹先生 贵人的礼服，花儿是倒的？
裁缝师傅 对，先生。
汝尔丹先生 哦！那就行啦。
裁缝师傅 你喜欢花儿正着，我改过来好啦。
汝尔丹先生 不用啦，不用啦。
裁缝师傅 凭您一句吩咐，就好改过来的。
汝尔丹先生 我说不用啦。你做得很好。你看礼服合不合我的身材？
裁缝师傅 您问到哪儿去啦？我敢说，就是一位画家给您画像，也别想能把礼服画得这样合您的身材。我有一个学徒，是世上做莱茵裤[149]的最大的天才，还有一个学徒，是今天做外衣[150]的名手。
汝尔丹先生 假头发和翎子都弄好啦？
裁缝师傅 都弄好啦。
汝尔丹先生 （打量裁缝的礼服。）啊！啊！裁缝先生，这是你上一回给我做礼服的料子。我一看就看出来了。
裁缝师傅 那是因为呀，我觉得料子特别好，也给自己剪了一件。
汝尔丹先生 对，那你也不该用我的料子啊。
裁缝师傅 您要不要试试您的礼服？
汝尔丹先生 好，让我试试看。
裁缝师傅 等等。这样做不像话。我带了人来，合着节拍给您穿。穿这一类衣服是有仪式的。喂！进来吧。你们按照你们给贵人穿礼服的样式，给先生穿上这件衣服。
〔进来四个裁缝学徒，两个学徒剥掉他练操穿的灯笼裤，另外两个剥掉他的上衣，然后给他穿上他的新礼服。汝尔丹先生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指礼服给他们看，看是不是合适。一切按着乐队的音乐进行。
裁缝学徒 我的贵人，请您赏学徒们几个酒钱吧。
汝尔丹先生 你称我什么？
裁缝学徒 我的贵人。
汝尔丹先生 “我的贵人！”这就是作贵人装束的好处。你们老穿资产者那身衣服吧，决不会有人称你们“我的贵人”。[151]拿去，这是为了“我的贵人”。
裁缝师傅 爵爷，我们谢谢您啦。
汝尔丹先生 “爵爷”，喝！喝！“爵爷！”等一下，我的朋友：“爵爷”这个称呼值得给酒钱，“爵爷”不是一个随便称呼。拿去，这是爵爷赏你们的。
裁缝学徒 爵爷，我们全喝酒去，恭祝大人健康。
汝尔丹先生 “大人！”喝！喝！喝！等一下，先别走。称我“大人！”[152]说真的，他要是称我“殿下”呀，我钱包里的钱就全成了他的啦。[153]拿去，这是为了“我的大人”。
裁缝学徒 爵爷，我们这边谢赏啦。
汝尔丹先生 还好，他没有称我别的，要不然呀，我真要全给他啦。
〔四个裁缝学徒表示欢喜，跳起舞来：这作成第二间奏曲。
第三幕
第一场
汝尔丹先生，跟班。
汝尔丹先生 跟我走，我要到街上显示一下我的礼服；你们两个人尤其要当心，紧跟在我后头，也好让人一看，就看出你们是我的跟班。
跟班 是，老爷。
汝尔丹先生 给我喊妮考耳来，我有话吩咐。别走，她来啦。
第二场
妮考耳，汝尔丹先生，跟班。
汝尔丹先生 妮考耳！
妮考耳 什么事？
汝尔丹先生 听我讲。
妮考耳[154] 嘻，嘻，嘻，嘻，嘻。
汝尔丹先生 有什么好笑的！
妮考耳 嘻，嘻，嘻，嘻，嘻，嘻。
汝尔丹先生 这鬼丫头犯了什么毛病？
妮考耳 嘻，嘻，嘻。看您这副样子！嘻，嘻，嘻。
汝尔丹先生 怎么的啦？
妮考耳 啊，啊！我的上帝！嘻，嘻，嘻，嘻，嘻。
汝尔丹先生 看这鬼丫头！你是在笑我吗？
妮考耳 不是的，老爷。我要是笑您的话，我会难过的。嘻，嘻，嘻，嘻，嘻。
汝尔丹先生你再笑下去，我打扁你的鼻子。
妮考耳 老爷，我是没有办法不笑啊。嘻，嘻，嘻，嘻，嘻，嘻。
汝尔丹先生 你停不停？
妮考耳 对不住，老爷；不过您好玩儿极了，我就没法子不笑。嘻，嘻，嘻。
汝尔丹先生 看你有多放肆！
妮考耳 您这模样可真滑稽啦。嘻，嘻。
汝尔丹先生 我……
妮考耳 求您饶了我。嘻，嘻，嘻，嘻。
汝尔丹先生 听着，你只要还有一点点笑声出口，我发誓要照准你的脸，给你一个你从来没有挨过的顶响的耳刮子。
妮考耳 得，老爷，这下子好啦，我不笑啦。
汝尔丹先生 小心别笑。回头你要擦……
妮考耳 嘻，嘻。
汝尔丹先生 好好儿擦……
妮考耳 嘻，嘻。
汝尔丹先生 我说，你要擦干净客厅，再……
妮考耳 嘻，嘻。
汝尔丹先生 还笑！
妮考耳 得啦，老爷，干脆还是揍我一顿，叫我笑个够吧，那我就好受多了。嘻，嘻，嘻，嘻，嘻。
汝尔丹先生 把我气死。
妮考耳 行行好，老爷，求您就由着我笑吧。嘻，嘻，嘻。
汝尔丹先生 我要是看见……
妮考耳 您不让我笑的话，老爷、爷，我要憋、憋死的。嘻，嘻，嘻。
汝尔丹先生 谁从来见过像她这样一个死鬼的？不听我的吩咐，还没有上下，冲着我大笑特笑？
妮考耳 老爷，您要我干什么呀？
汝尔丹先生 混账丫头，要你记着把我的房子准备好，回头有客人来。
妮考耳 啊，说真的！我再也不想笑啦；您那些客人呀，把家里弄得天翻地覆，单客人两个字，我听了就脑壳发胀。
汝尔丹先生 难道我为了你，就该把人全关在大门外头？
妮考耳 起码有些人，就该关到大门外头。
第三场
汝尔丹太太，汝尔丹先生，妮考耳，跟班。
汝尔丹太太 啊！啊！又翻新花样啦！我的老爷子，你这身打扮，到底算个什么名堂？你这样一身披挂，是不拿人放在眼里，还是怎么的？你是要人到处笑话你，还是怎么的？
汝尔丹先生 太太，也只有那些傻瓜才笑话我。
汝尔丹太太 其实呀，也用不着等到现在。你那些怪做法，早就成了人人的笑柄啦。
汝尔丹先生 请问，你说的人人都是谁？
汝尔丹太太 都讲道理，都比你头脑清楚。拿我来说，我就看不惯你这种生活。我们这个家呀，就不像一个家，倒像天天在过狂欢节，从早上起，怕不热闹，就乱哄哄闹成一团，不是拉小提琴，就是唱歌，吵得东邻西舍，都不能安宁下来。
妮考耳 太太说的对。您把这一群人弄到家里来，来来往往的，我就没有法子把屋子收拾干净。他们走遍了四城，把鞋底板子上的烂泥，统统带到家里来，您那些漂亮教师，每天到时候把地板踩脏了，可怜的福朗斯瓦丝擦了又擦，活活累得要死。
汝尔丹先生 可不得了，看看我们妮考耳这丫头，尖嘴利舌的，简直不像一个乡下姑娘。
汝尔丹太太 妮考耳的话有道理，见识比你高多了，我倒想晓得，活到你这把子年纪，找一个舞蹈教师干什么。
妮考耳 还有耍剑的大块头教师，脚一蹬，整个儿房子跟着动，连我们客厅的花砖都松动了。
汝尔丹先生 闭上你们的嘴巴，我的丫头，我的太太。
汝尔丹太太 你路都快走不动了，倒想学跳舞？
妮考耳 难道您学剑，想杀谁不成？
汝尔丹先生 闭上你们的嘴巴，我说。你们两个不学无术，就不懂得这些学问的特权。[155]
汝尔丹太太 你顶好还是想着女儿的亲事吧，她到了嫁人的年龄啦。
汝尔丹先生 有了门当户对的人家，我会想到我女儿的亲事的；可是我自己也想学学那些大学问。
妮考耳 太太，我还听见人讲，他嫌不够，又找了一位哲学教师。
汝尔丹先生 正是：我要有才情，能和君子人在一起高谈阔论。
汝尔丹太太 像你这个岁数，还想有一天上学堂挨教鞭去？
汝尔丹先生 凭什么不？但愿上帝马上让我在众人面前尝尝教鞭的滋味，知道人在学堂里学些什么。
妮考耳 是呀，那可对您真有用啦。
汝尔丹先生 当然有用。
汝尔丹太太 这对你料理家务，都是很必要的喽。
汝尔丹先生 当然必要。你们两个人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我为你们的不学无术害臊。[156]譬方说，你现在说的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汝尔丹太太 是呀，我知道我说的话，说的头头是道，你就该换一个样子过活才是。
汝尔丹先生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你这时候说的话是什么。
汝尔丹太太 这都是些通情达理的话，可是你的行为根本就不通情达理。
汝尔丹先生 我不是说这个，我说，我是在问你：我对你说的话，我现在和你讲的话，是什么？
汝尔丹太太 瞎扯。
汝尔丹先生 哎呀！不对。不是这个。我们两个人说的话，我们现在用的语言是什么？
汝尔丹太太 怎么样？
汝尔丹先生 叫什么名堂？
汝尔丹太太 爱叫什么名堂，就叫什么名堂。
汝尔丹先生 不学无术的人哟，叫散文。
汝尔丹太太 散文？
汝尔丹先生 对了，散文。是散文的，就不是诗，不是诗的，就不是散文。[157]嗐！这就叫作求学问。[158]还有你说“迂”的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妮考耳 怎么样？
汝尔丹先生 对。你说“迂”的时候，你怎么做？
妮考耳 什么？
汝尔丹先生 说说“迂”看。
妮考耳 好吧，“迂”。
汝尔丹先生 你是怎么说的？
妮考耳 我说“迂”呀。
汝尔丹先生 对。不过你说“迂”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妮考耳 你叫我怎么说，我怎么说。
汝尔丹先生 唉呀！跟笨人打交道，活要人命！你拿嘴唇朝外伸，上颚骨和下颚骨凑近了。[159]“迂”，你看见没有？我在噘嘴：“迂”。
妮考耳 对，可好看啦。
汝尔丹太太 可真有意思啦。
汝尔丹先生 你要是听见了“喔”和“搭”、“搭”，“发”、“发”呀，那才叫妙呐。
汝尔丹太太 你这些南腔北调，到底算个什么呀？
妮考耳 全有什么用呀？
汝尔丹先生 看见女人们不学无术，我真有气。
汝尔丹太太 得啦，这些人呀，还有他们那些无聊的把戏，你就该一个个请走。
妮考耳 特别是那个高个子大怪物剑术教师，弄得到处都是灰尘。
汝尔丹先生 好啊，你顶见不得这位剑术教师。我要你马上晓得你多么不识好歹。（他叫人拿过剑来，分给妮考耳一把。）看实地表演。从身边移开。[160]照第四个式子冲刺，我就这样做；照第三个式子冲刺，我就这样做。我这样做，人就杀不了我啦。跟人打架，先拿稳了自己不死，你说妙不妙？来，刺过来吧，试试看。
妮考耳 好，怎么样？
〔妮考耳击中了他几下。
汝尔丹先生 慢着，喂！哎，慢来呀。见鬼哟，混账丫头！
妮考耳 是您叫我刺呀。
汝尔丹先生 对；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照第四个式子冲刺，你就照第三个式子冲刺了，你就不给我招架的工夫。
汝尔丹太太 我的老爷子，你一脑门子的怪想法，简直是疯了。这都是你钻营贵族门路，才成了这样的。
汝尔丹先生 我钻营贵族门路，表示我有见地；这比钻营你的资产阶级门路，要好多了。
汝尔丹太太 可真好啦！你跟你的贵人们来往，你可沾光啦。你跟你迷上了的那位漂亮伯爵先生干的事呀，可见得人啦。
汝尔丹先生 住口！想想你说的话吧。太太，你说他的时候，你可知道，你就不知道你在说谁吗？你就想不出他是一位什么样的重要人物。他是一位出入宫廷的重臣，一言九鼎，和国王讲话，就像我和你讲话一样。这样一位大人物，常到我家里来，把我叫作他的亲爱的朋友，把我当作有同等身份的人看待，难道对我不是一件大体面事？他待我的那些恩情，你就怎么也猜不出来；他在众人面前，对我表示亲热，连我本人都发窘。
汝尔丹太太 对，他待你有恩情，对你表示亲热，可是他呀，向你借钱。
汝尔丹先生 哎呀！把钱借给这样一位大人物，难道对我还不体面？一位爵爷，把我叫作他的亲爱的朋友，我能不报效吗？
汝尔丹太太 这位爵爷又报效你什么来的？
汝尔丹先生 什么事，你要是知道了呀，你会惊呆了的。
汝尔丹太太 说说看？
汝尔丹先生 多啦。我说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借给他的钱，用不了多久的时候，他就会还我的。
汝尔丹太太 对，你就等着他还吧。
汝尔丹先生 当然还：他不明明对我讲来的？
汝尔丹太太 对，对：他到时候就兑不了现。
汝尔丹先生 他以他贵人的名义对我赌咒来的。
汝尔丹太太 废话。
汝尔丹先生 哎呀，太太，你这人可真固执。我告诉你，他不会对我失信的，我有把握。
汝尔丹太太 我呀，我拿稳了没有这档子事。他对你做的种种亲热表示呀，只是为了哄你上钩。
汝尔丹先生 住口：他来啦。
汝尔丹太太 我们就欠他来啦。他也许又是向你借钱来啦。我一看见他，就倒胃口。
汝尔丹先生 住口，我说。
第四场
道琅特，汝尔丹先生，汝尔丹太太，妮考耳。
道琅特 我亲爱的朋友、汝尔丹先生[161]，您好啊？
汝尔丹先生 先生，很好，就等着机会给您效劳呐。
道琅特 汝尔丹夫人也在，您好啊？
汝尔丹太太 汝尔丹夫人该怎么好，就怎么好。
道琅特 怎么，汝尔丹先生？世上数您风雅啦！
汝尔丹先生 您看。
道琅特 您穿着这件礼服，一表堂堂，我们宫廷里的年轻人都没有您漂亮。
汝尔丹先生 嘻，嘻。
汝尔丹太太[162] 他专投他爱听的说。
道琅特 您转转身子。简直是风度翩翩。
汝尔丹太太[163] 可不，后头和前头一样蠢。
道琅特 说真的！汝尔丹先生，我恨不得时刻见到您。您是我最敬重的社会名流，今天早上我还在国王的寝宫讲起您来的。
汝尔丹先生 先生，您太赏脸啦。（向汝尔丹太太。）在国王的寝宫！
道琅特 好，戴上帽子……
汝尔丹先生 先生，我这是对您应有的敬意。
道琅特 我的上帝！戴上吧：求您啦，千万不要拘礼。
汝尔丹先生 先生……
道琅特 听我说，戴上吧，汝尔丹先生：您是我的朋友。
汝尔丹先生 先生，实在不敢。
道琅特 您不戴上的话，我也不戴上了。
汝尔丹先生[164] 我宁可失礼，也不要惹您讨厌。[165]
道琅特 您知道，我是您的债户。
汝尔丹太太[166] 是呀，我们太知道啦。
道琅特 您有许多次，慷慨大方，借钱给我，我自然是万分承情。
汝尔丹先生 先生，您在说笑话。
道琅特 不过我晓得还债的，也晓得感谢人家对我的盛意的。
汝尔丹先生 先生，那是一定的。
道琅特 我希望和您把账算算清楚，我来就是为了和您在一起算算账。
汝尔丹先生[167] 怎么样！太太，你把人认错了吧。
道琅特 我这人就喜欢早日了清债务。
汝尔丹先生[168] 我早就对你说过了。
道琅特 看看我欠您多少。
汝尔丹先生[169] 你看你疑心人家，多不应该。
道琅特 您一共借了我多少钱，您记得清楚吗？
汝尔丹先生 我相信我记得。我有一份小账单子的。这就是。有一次付您两百路易。
道琅特 有过。
汝尔丹先生 又一次，一百二十。
道琅特 是的。
汝尔丹先生 还有一次，一百四十。
道琅特 不错。
汝尔丹先生 三笔账一共是四百六十路易，合五千零六十法郎。
道琅特 账一点也不错。五千零六十法郎。
汝尔丹先生 一千八百三十二法郎，付您的羽翎商。
道琅特 正对。
汝尔丹先生 两千七百八十法郎，付您的裁缝。
道琅特 不错。
汝尔丹先生 四千三百七十九法郎十二苏八代尼耶[170]，付您的绸布商。
道琅特 很好。十二苏八代尼耶：账对极了。
汝尔丹先生 还有一千七百四十八法郎七苏四代尼耶，付您的鞍䩞商。
道琅特 完全正确。一共有多少？
汝尔丹先生 总数：一万五千八百法郎。
道琅特 总数很对：一万五千八百法郎。您再借我二百皮司陶，加在一起，正好凑足一万八千法郎。我一方便就还您。
汝尔丹太太[171] 好啊！我不早就猜着了吗？
汝尔丹先生[172] 少说话！
道琅特 我说的那个数目，您会不会觉得不凑手？
汝尔丹先生 哎！凑手。
汝尔丹太太[173] 这家伙把你当成他的账房啦。
汝尔丹先生[174] 住口。
道琅特 您不凑手的话，我到别处借去。
汝尔丹先生 不，先生。
汝尔丹太太[175] 他不败掉你的家当呀，就不会知足的。
汝尔丹先生[176] 听我说，住口。
道琅特 您不方便，尽管对我讲好了。
汝尔丹先生 没有的话，先生。
汝尔丹太太[177] 他是一个大骗子。
汝尔丹先生[178] 给我住口。
汝尔丹太太[179] 他连你最后一个小钱也要挤干了的。
汝尔丹先生[180] 你住不住口？
道琅特 我有许多人，乐意借我钱；不过您是我顶好的朋友，所以我相信，我向旁人借钱，就会对不住您的。
汝尔丹先生 先生，您太赏我脸啦。我这就给您办。
汝尔丹太太[181] 什么？你还借钱给他？
汝尔丹先生[182] 你叫我怎么着？这样一位大人物，今天早上在国王的寝宫讲起我来的，你也好要我拒绝吗？
汝尔丹太太[183] 得啦，你简直是一个冤大头。
第五场
道琅特，汝尔丹太太，妮考耳。
道琅特 我觉得您闷闷不乐，汝尔丹夫人，您怎么啦？
汝尔丹太太 我不怎么。
道琅特 您的小姐在什么地方，我怎么没有看见？
汝尔丹太太 我的小姐在她在的地方。
道琅特 她近来好吗？
汝尔丹太太 她原来就不错。
道琅特 您愿意哪一天带她到宫里看芭蕾舞和喜剧吗？
汝尔丹太太 说的也就是呀，我们直想寻寻乐，直想笑笑。
道琅特 我想，汝尔丹夫人，您年轻的时候，追的人一定不少，您当时长的一定又美又随和。
汝尔丹太太 可不得了啦！先生，难道汝尔丹夫人成了老废物，头已经老在摇晃啦？
道琅特 啊！说真的！汝尔丹夫人，请您宽恕。我没有想到您还年轻。我常常心不在焉。求您就原谅我的失言吧。
第六场
汝尔丹先生，汝尔丹太太，道琅特，妮考耳。
汝尔丹先生[184] 这是两百路易，我点过啦。
道琅特 汝尔丹先生，您放心好了，我一定效劳，我恨不得立时就到宫里为您美言两句。
汝尔丹先生 那我就太承情啦。
道琅特 假如汝尔丹夫人想到宫里看戏的话，我可以给她找到顶好的座位。[185]
汝尔丹太太 汝尔丹夫人谢谢您啦。[186]
道琅特 （低声，向汝尔丹先生。）我已经写过一个条子通知您，我们的美丽的侯爵夫人，就来府上用饭，看芭蕾舞，我最后总算说服她来领您的盛宴啦。
汝尔丹先生 我们站远一点谈，理由您明白。
道琅特 我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您，您托我转赠给她的钻石，我也没有写回信给您，那是因为我费了千辛万苦，打破她的顾虑，也就是今天，她才决定接受的。
汝尔丹先生 她觉得钻石怎么样？
道琅特 好极了；我没有弄错的话，这颗美丽的钻石帮她对您起了不小的好感。
汝尔丹先生 但愿这样就好！
汝尔丹太太[187] 他和他到了一起，就别想分手。
道琅特 我还特意对她讲起这件礼物多么名贵、您的痴情多么真挚。
汝尔丹先生 先生，您待我恩重如山。像您这样一位贵人，不惜为我屈尊受累，我实在是惶愧到了万分。
道琅特 您说到哪儿去啦？朋友相处，还用得着这一点顾虑？遇到同一机会，您不也一样为我效劳吗？
汝尔丹先生 哦！那还用说，我是求之不得。
汝尔丹太太[188] 看着这人，我就闷气！
道琅特 我这人，只要能帮朋友，就什么也不考虑。和我相识的那位可爱的侯爵夫人，您一对我说起您对她的痴情，您看见的，我马上就自告奋勇，为您的爱情效劳。
汝尔丹先生 说实话，您的恩德我就没有法子报答。
汝尔丹太太[189] 他简直不走啦？
妮考耳 他们粘在一块儿啦。
道琅特 您选了一个妙法儿打动她：女人就爱别人为她们花钱。您经常演奏的小夜曲、您经常送去的鲜花、她在湖上看见的美妙的烟火、您送她的钻石，还有您现在为她预备的盛宴：这一切比您亲自对她说情话，还要对她有效验。
汝尔丹先生 只要我能这样得到她的垂青，花多少钱我也甘心。我看见一位贵妇人，就神魂颠倒，不惜出任何代价，也要买到这种荣誉。
汝尔丹太太[190] 他们有什么好说的，一说说了这么久？你轻轻凑过去听听看。
道琅特 回头您就可以痛痛快快享受看她的愉快了，您就可以大饱眼福了。
汝尔丹先生 为了万无一失起见，我安排我太太到妹妹家用饭，饭后留在那边，也不回来。
道琅特 您的安排很有见地。您太太很可能碍我们的事。我已经为您吩咐厨子准备酒菜，和所有关于芭蕾舞的措施。芭蕾舞是我设计的，只要能照我的想法做，表演就会……
汝尔丹先生 （发觉妮考耳偷听，打了她一记耳光。）哎嗐！简直岂有此理。[191]我们出去吧，请。
第七场
汝尔丹太太，妮考耳。
妮考耳 说真的！太太，这是我偷听的报应。不过我相信他们有什么事，鬼鬼祟祟的瞒着人，还不希望您知道。
汝尔丹太太 妮考耳，我不是今天才对我丈夫有疑心。不是我弄错了呀，就是他正在闹什么恋爱把戏，我很想把事情弄明白了。不过眼下还是先想着我女儿吧。你晓得克莱翁特爱她。我喜欢克莱翁特，愿意成全他的好事，我要是能作主的话，就把吕席耳嫁给他。
妮考耳 说实话，太太，我见您有这种想法，简直高兴极了；因为您喜欢主人，我不见得就不喜欢听差。我盼望我们能托他们的福，把亲事一道儿办了。
汝尔丹太太 你去告诉克莱翁特，回头看我来，好一同求我丈夫应允我女儿的亲事。
妮考耳 太太，我高兴死了，我马上就去，没有比这再开心的差事了。[192]我想，我这一去，他们不晓得要乐成什么了。
第八场
克莱翁特，考维艾耳，妮考耳。
妮考耳[193] 啊！您来得再巧没有啦。我是一个报喜信的，我正要……
克莱翁特 走开，口是心非的丫头，别拿你那些鬼话来骗我。
妮考耳 您就这样接待……？
克莱翁特 听我说，走开，马上告诉你那无情无义的小姐，她这一生休想再骗得了心地太老实的克莱翁特。
妮考耳 到底犯了什么神经？我的考维艾耳，说给我听，这是怎么一回事。
考维艾耳 混账丫头，你的好考维艾耳！快给我滚，别待在我眼面前，坏丫头，别吵闹我。
妮考耳 什么？你对我也……？
考维艾耳 听我说，别待在我眼面前，这辈子也别跟我说话。
妮考耳 哎嗐！两个人全怎么的啦？去把这新鲜事儿禀告小姐知道吧。
第九场
克莱翁特，考维艾耳。
克莱翁特 什么？应当那样对待情人吗？何况是情人里头顶忠心、顶痴心的情人。
考维艾耳 真正岂有此理，她们就不拿我们两个人当人看。
克莱翁特 凡人想得出的柔情蜜意，我都做给她看啦；我在世上只爱她一个人，心里也只有她一个人；我的全部关怀、全部希望、全部欢乐都在她一个人身上；我一谈就谈到她，一想就想到她，一做梦就梦见她，我为她呼吸，我的心整个儿为她跳动：这就是我神魂颠倒的好报酬！我两天没有看见她，对我说来，两天就像两百年那样可怕；我偶然遇见了她；我一看见她，心里好生快活，喜笑颜开，兴高采烈，朝她奔去；可是负心的女子，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快步走开了，好像她生平不认识我一样！
考维艾耳 我说的话，和您的话完全一样。
克莱翁特 考维艾耳，谁见过像薄幸的吕席耳那样忘恩负义的？
考维艾耳 少爷，像死丫头妮考耳那样忘恩负义的？
克莱翁特 我为她的花容月貌，做下多少巨大的牺牲，害下多少相思，发下多少心愿！
考维艾耳 我在她的厨房对她献过多少殷勤，陪过多少小心，帮过多少忙！
克莱翁特 我在她的膝盖前流过多少眼泪！
考维艾耳 我为她打过多少桶井水！
克莱翁特 我爱惜她的表示，比起爱惜自己来，要热心多了！
考维艾耳 我替她转烤肉的叉子，热火把我烧坏了！
克莱翁特 她看不起我，躲开了我！
考维艾耳 她厚着脸皮，把背给我！
克莱翁特 这种负心的行为，该受最大的惩罚。
考维艾耳 这种翻脸无情的表示，该挨一千记耳光。
克莱翁特 求你以后再也别帮她说好话了。
考维艾耳 少爷，我帮她说好话！下辈子见！
克莱翁特 千万不要为这负心女子求情。
考维艾耳 您放心好了。
克莱翁特 你看好了，随你说什么话替她回护，也不顶事。
考维艾耳 谁想回护来的？
克莱翁特 我要长远保持对她的怨恨，和她断绝一切关系。
考维艾耳 我赞成。
克莱翁特 那位伯爵先生到她家来，也许把她迷住啦。我看出来了，贵族身份打动了她的心。可是我为了我的荣誉，一定要防止她变心。我看她在朝负心的路跑，可是我偏要快马加鞭把她追上，不给她机会把我丢了。
考维艾耳 说得很好。我这方面，和您的看法完全一样。
克莱翁特 坚定一下我的怨恨，支持一下我的决心，我爱她的心思，可能还有一丝半点没有死绝。我恳求你，把你能想到的关于她的坏话，引起我恨她的形容，你全说给我听吧。你能看到的她的种种缺点，你也给我指出来吧，也好叫我想起来就讨厌她。
考维艾耳 她呀，少爷！一个傻里傻气的丑八怪，一个装模作样的骚丫头，值得您那样相爱！让我看呀，她不过是一个极寻常的姑娘；配得上您的有的是，还轮不到她。头一样，她眼睛小。
克莱翁特 对，她眼睛小；可是里头一团火，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她那样水汪汪的、亮晶晶的、妩媚动人的眼睛。
考维艾耳 她嘴大。
克莱翁特 是的；可是没有一个人的嘴有她的嘴那样可爱。这是世上顶销魂、顶逗人爱的嘴了，我不看则已，一看就动心。
考维艾耳 说到她的身材呀，个子不高。
克莱翁特 算不得高，可是又轻盈，又匀停。
考维艾耳 她说话、做事，故意装出一副不在乎的神气。
克莱翁特 不错；可是别有风韵；而且姿态美妙，我就说不出来有什么东西在勾人的心。
考维艾耳 说到才情……
克莱翁特 啊！考维艾耳，她有的是才情，不但俊逸非凡，而且精细入微。
考维艾耳 她说话……
克莱翁特 她说话娓娓动听。
考维艾耳 她老是一副庄重的模样。
克莱翁特 你倒喜欢呵呵大笑，一天到晚嘻嘻哈哈呀？有些女人时刻在笑，你不觉得讨厌？
考维艾耳 可是她这人三心二意，真难伺候啦。
克莱翁特 对，三心二意，我同意你的说法；可是人一美呀，什么都相宜，我们受了，也心甘情愿。
考维艾耳 这样看来，您是有意永远爱她的。
克莱翁特 我呀，我宁可寻死；我要恨她像先前爱她一样深。
考维艾耳 您认为她十全十美，怎么恨得起来呀？
克莱翁特 所以我的报复才要格外惊人，所以我才要叫人看看我的意志有多坚强。不管我觉得她多美、多迷人、多可爱，我也要恨她，也要把她丢了。她来啦。
第十场
克莱翁特，吕席耳，考维艾耳，妮考耳。
妮考耳[194] 太不像话，我听了可有气啦。
吕席耳 妮考耳，也许就是为了我对你说的那档子事。那不是他。
克莱翁特[195] 我简直不要和她说话。
考维艾耳 我跟您学。
吕席耳 克莱翁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啦？
妮考耳 考维艾耳，你到底怎么啦？
吕席耳 你有什么事不开心吗？
妮考耳 你为了什么事怄气呀？
吕席耳 克莱翁特，你哑巴啦？
妮考耳 考维艾耳，你没有舌头啦？
克莱翁特 简直是罪该万死！
考维艾耳 真是丧尽天良！
吕席耳 我看，方才我没有理你，你受了刺激。
克莱翁特[196] 啊！啊！人家看出来啦。
妮考耳 我早上冷淡了你，你就有气啦。
考维艾耳[197] 人家猜对碴儿啦。
吕席耳 克莱翁特，你说对不对，你是为了这个，才有气的？
克莱翁特 是的，负心女子，就是为了这个，既然非说不可；你要知道，你别以为你不守信义，可以称心如意；我不给你撵我走的便宜，我要抢在前头先和你绝交。当然啦，取消我对你的爱情，我要痛苦的，我要伤心的，我要难过一时的；不过我能坚持的，我宁可寻死，也不要示弱，和你再好。
考维艾耳[198] 我也这样说。
吕席耳 简直是无中生有。克莱翁特，我今天早上为什么躲开你，我愿意说给你听。
克莱翁特[199] 不，我什么也不要听。
妮考耳[200] 我们刚才为什么走得那样快，我愿意让你知道。
考维艾耳[201] 我什么也不要听。
吕席耳[202] 你晓得，今天早上……
克莱翁特[203] 我说啦，我不听。
妮考耳[204] 你要知道……
考维艾耳[205] 负心丫头，我不听。
吕席耳 听我讲。
克莱翁特 少啰嗦。
妮考耳 让我说。
考维艾耳 我是聋子。
吕席耳 克莱翁特。
克莱翁特 不成。
妮考耳 考维艾耳。
考维艾耳 白叫。
吕席耳 站住。
克莱翁特 废话。
妮考耳 听听看。
考维艾耳 无聊。
吕席耳 一小会儿。
克莱翁特 办不到。
妮考耳 耐烦一下。
考维艾耳 做梦。
吕席耳 一句话。
克莱翁特 没有用，吹啦。
妮考耳 半句话。
考维艾耳 不来往。
吕席耳[206] 好吧！你既然不要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妮考耳[207] 你既然这样固执，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克莱翁特[208] 我倒要听听冷淡我的理由。
吕席耳[209] 我不喜欢再说啦。
考维艾耳[210] 把前后经过给我说说。
妮考耳[211] 我呀，说给你听，我不那么高兴。
克莱翁特 告诉我……
吕席耳 不，我什么也不要说。
考维艾耳 给我讲讲……
妮考耳 不，我什么也不讲。
克莱翁特 求求你。
吕席耳 我说啦，不成。
考维艾耳 行行好。
妮考耳 少啰嗦。
克莱翁特 我恳求你啦。
吕席耳 走开。
考维艾耳 我央求你啦。
妮考耳 滚开。
克莱翁特 吕席耳。
吕席耳 不成。
考维艾耳 妮考耳。
妮考耳 白叫。
克莱翁特 看在上天分上！
吕席耳 偏不。
考维艾耳 说给我听。
妮考耳 办不到。
克莱翁特 打消我的疑心。
吕席耳 不，我什么也不干。
考维艾耳 治治我的心病。
妮考耳 不，我不高兴。
克莱翁特[212] 好吧！你既然不拿我的苦恼搁在心上，也不想解释你为什么对不起我爱你的那番心思，忘恩负义的人，你这是末一回看见我了，我要离开你，为痛苦和爱情而死。
考维艾耳[213] 我呀，也要跟着他走。
吕席耳 克莱翁特。
妮考耳[214] 考维艾耳。
克莱翁特[215] 哎？
考维艾耳[216] 什么事？
吕席耳 你到哪儿去？
克莱翁特 去我对你说过的地方去。
考维艾耳 我们寻死去。
吕席耳 克莱翁特，你寻死去？
克莱翁特 是呀，狠心的人，既然你愿意我死。
吕席耳 我，我愿意你死？
克莱翁特 是的，你愿意我死。
吕席耳 谁告诉你的？
克莱翁特[217] 你不愿意去掉我的疑心，不就等于愿意我死吗？
吕席耳 难道是我的错吗？你先前要是肯听我的话呀，我不就告诉你了吗？你抱怨的事，是因为今天早上跟我在一起的，还有一位老姑妈；她见不得男人挨近女孩子，这要是落在她眼里呀，女孩子就算声名扫地啦，她一年到头在这方面教训我们，把个个儿男人都给我们说成了魔鬼，见了就得躲开。
妮考耳[218]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克莱翁特 吕席耳，你没有骗我？
考维艾耳[219] 你没有胡弄我？
吕席耳[220] 再千真万确不过了。
妮考耳[221] 实情就是这样。
考维艾耳[222] 我们投降吧？
克莱翁特 啊！吕席耳，你晓得你说一句话，我就心里没有事啦！我们多容易相信我们相爱的人的话！
考维艾耳 我们可真容易叫这些鬼灵精给迷住啦！
第十一场
汝尔丹太太，克莱翁特，吕席耳，考维艾耳，妮考耳。
汝尔丹太太 克莱翁特，我看见你很欢喜，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丈夫来啦；赶快趁这个机会求他把吕席耳许配给你吧。
克莱翁特 啊！伯母，这句话可合我的心思啦，我听了真受用啦！我听到的吩咐，还有比这再美的？我受到的恩惠，还有比这再高的？
第十二场
汝尔丹先生，汝尔丹太太，克莱翁特，吕席耳，考维艾耳，妮考耳。
克莱翁特 先生，有一件事，和我有密切关系，我考虑了很久，不想找别人求你，就自己承当下来了。我不兜圈子，干脆对您说了吧，当您的女婿是莫大的荣幸，我求您赏我这种恩典。
汝尔丹先生 先生，在没有答复你以前，我求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贵人。
克莱翁特 先生，大多数人遇到这种问题，并不左思右想，就很快解决了。他们什么也不顾虑，就戴上了贵族头衔；这种盗窃行为，目前似乎得到了世俗的许可[223]。拿我来说，我不妨对您实说，我对这种事的想法，还更慎重一些。我认为一位正人君子，不该干这种骗人的事；掩饰上天给我们的身份，用偷来的头衔向世人夸耀，甘心冒名顶替，就是品行不端。我生在一个确实清白的人家。我在军队上有过六年光荣的历史；财产够我在社会上维持相当的地位。旁人在我这种情形，也许以为可以冒充贵族了，不过尽管我有条件，我也不愿意冒用这种头衔。所以我对您实说了吧，我不是贵人。
汝尔丹先生 先生，一言为定：我女儿不给你。
克莱翁特 怎么？
汝尔丹先生 你不是贵人，你就娶不了我女儿。
汝尔丹太太 你说贵人，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又是圣·路易[224]的后代？
汝尔丹先生 住口，太太：我晓得你要说什么。
汝尔丹太太 难道你我不都是资产阶级正经人家的儿女？
汝尔丹先生 这不明明是胡扯？
汝尔丹太太 你父亲和我父亲，不都是生意人吗？
汝尔丹先生 这臭娘儿们！她一次也不放过。如果你父亲是生意人的话，活该他是；可是说到我父亲呀，也就是一些牵强附会的人才这么说。我嘛，只有一句话对你讲，就是我要一个贵人女婿。
汝尔丹太太 应当给你女儿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对她来说，一个品貌端正的富裕的正人君子，比一个品貌不正的叫化子贵人，要合适多了。
妮考耳 真是这样子。我们村里有一个贵人的儿子，丑得出奇，傻得出奇，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人。
汝尔丹先生 住口，没上没下的丫头。旁人说话，你总要插嘴。我有的是财产给我女儿作陪嫁，我需要的只是身份，我要她当侯爵夫人。
汝尔丹太太 侯爵夫人？
汝尔丹先生 对，侯爵夫人。
汝尔丹太太 哎呀！上天保佑，千万别这样子！
汝尔丹先生 我打定了主意这样做。
汝尔丹太太 我呀，说什么也不同意。和门第高的人家攀亲，向来没有好结果。我决不要一位女婿，嫌我女儿的父母出身低，他的子女喊我外婆，也嫌难为情。万一她看我来，一副贵妇人气派，凑巧一时大意，忘了招呼哪一位街坊，马上就闲话多啦，说什么：“你们看呀，这位侯爵夫人，有多神气啊？她是汝尔丹先生的女儿，小时候跟我们一块儿装贵妇人玩儿，就快活得不得了。她现在派头儿十足，往常也不见得：她的两位爷公，从前就在圣·伊诺桑大门[225]附近卖布来的。他们给孩子们攒了一笔家业，眼下也许在阴间正受报应呐，正经人决发不了这样大的财。”我不愿意听这些风言风语。总之，我愿意一个男人，娶了我女儿还承我的情，我还能对他说：“姑老爷，你那边坐，和我一块儿用饭。”
汝尔丹先生 愿意老待在下流社会，简直是死脑壳的想法。别再跟我啰嗦啦：哪怕人人反对，我女儿当定了侯爵未人；你要是惹起我的火儿来呀，我就叫她当公爵夫人。
（他下。）
汝尔丹太太 克莱翁特，不要就灰心[226]。女儿，跟我来，索性咬定牙根，对你父亲讲：你嫁不了他，你就谁也不嫁。
第十三场
克莱翁特，考维艾耳。
考维艾耳 您那些漂亮见解，帮您办得好漂亮事。
克莱翁特 你要怎么着？冒充贵人不难，可是我良心不安。
考维艾耳 像他这样一种人，您也这样认真，不是开玩笑吗？您看不出他是疯子？他是异想天开，您就是迁就一下，又破费得了您什么？
克莱翁特 你说得对；不过我没有想到要当汝尔丹先生的女婿，非证明自己是贵人不可。
考维艾耳 哈，哈，哈！
克莱翁特 你笑什么？
考维艾耳 我想到一个主意，胡弄我们的老头子，让您达到目的。
克莱翁特 怎么样？
考维艾耳 主意好玩儿透啦。
克莱翁特 到底是什么？
考维艾耳 新近有人组织了一个化装舞会，对眼前这事再合适不过，我想利用他们，作成一个骗局，引我们的滑稽人上钩。这有一点喜剧味道；不过对付他这种人，冒什么险也不会出岔子，用不着考虑得那样周到。哪怕我们海阔天空，随口乱诌，他也会信以为真，把他那个角色演绝了的。我有演员，服装也都现成：您只要由着我做就是了。
克莱翁特 可是你不妨先告诉我……
考维艾耳 我会全告诉您的。他又来啦，我们还是走吧。
第十四场
汝尔丹先生，跟班。
汝尔丹先生 简直是胡闹！他们嫌我尊敬大贵人；可是我呀，只觉得和大贵人来往才对心思：荣誉和风雅，只有他们才有。我宁可手上少长两个手指头，也愿意生下来不是伯爵，就是侯爵。
跟班 老爷，伯爵大人来啦，还领着一位贵妇人。
汝尔丹先生 呀！我的上帝！我还有话要吩咐。告诉他们，我马上就来。
第十五场
道丽麦娜，道琅特，跟班。
跟班 老爷说，他马上就来[227]。
道琅特 正合我意。
道丽麦娜 道琅特，这家人我谁也不认识，冒冒失失，就跟着你来了，我不晓得我这样做，是否在情在理。
道琅特 你怕是非，不肯在府上举行宴会，也不肯在舍下举行，夫人，你到底要我挑什么地方，表示我的情意呢？
道丽麦娜 可是你那些痴情的过分热切的表示，我每天不知不觉就都接受了，你怎么倒不说起呢？我不许自己接受也不顶事，经不起你死纠缠，所以你那又文雅又固执的做法，就慢慢让我由你摆布了。先是常来看望，接着就是谈情说爱，随后又是小夜曲和野餐，跟着又是送礼。我不赞成，可是你不但不灰心，反而一步一步得到我的好感。我现在什么也作不了主，我先前直躲着结婚，我相信你最后要让我结婚的。
道琅特 说真的！夫人，你早就该这样做了。你是寡妇，一切自己作主。我也作得了自己的主。我爱你比爱我的性命还厉害。从今天起，你就玉成我的全部幸福，又有什么不可以？
道丽麦娜 我的上帝！道琅特，要在一起生活愉快，男女双方就得有许多优点才成。即使是两个头脑最清醒的人吧，也往往难以结合成彼此满意的姻缘。
道琅特 夫人，你给自己制造了这么多的困难，明明是有意为难。你过去的经验作不了旁人的结论。
道丽麦娜 反正我还是我的老看法：我看见你为我花钱，我简直有两个理由心不安：一个就是，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我欠你的情分越来越深；另一个理由是，我没有意思惹你不高兴，不过我相信你花钱，一定要负债的：这就不合我的心思了。
道琅特 啊！夫人，这算不了什么，我也不是……
道丽麦娜 我清楚我说的话；旁的不说，你逼我收下的钻石，就值……
道琅特 哎呀！夫人，照我的爱情来说，就配不上你，求你就别夸大其词了吧。你允许我……这家的主人来啦。
第十六场
汝尔丹先生，道丽麦娜，道琅特，跟班。
汝尔丹先生 （两次鞠躬之后，发现离道丽麦娜太近了。）夫人，站远一点。
道丽麦娜 怎么？
汝尔丹先生 请您退后一步。
道丽麦娜 到底怎么一回事？
汝尔丹先生 退一点点，我好行第三个礼。
道琅特 夫人，汝尔丹先生懂得上流社会的礼节。
汝尔丹先生 敝人三生有幸，得见玉驾光临，宠锡有加，体面之至，深感恩幸：对我说来，确实是莫大的光荣。夫人清德，高人一等，小子不才，辱承不弃……上天……妒忌，……赐我……机缘，得见……见……
道琅特 汝尔丹先生，够啦。夫人不爱听高深的赞词，她晓得您才华出众。（低声，向道丽麦娜。）他是一个道地的资产者，你看见的，一举一动，都有一点滑稽。
道丽麦娜[228] 很容易看出来的。
道琅特 夫人，他是我顶要好的朋友。
汝尔丹先生 您太抬举我啦。
道琅特 一位名实相符的君子人。
道丽麦娜 我非常敬重他。
汝尔丹先生 我还什么也没有做，夫人就这样错爱。
道琅特 （低声，向汝尔丹先生。）千万当心，不要对她提起您给她的钻石。
汝尔丹先生[229] 难道我只问她一声，她觉得钻石怎么样，也不可以吗？
道琅特[230] 怎么？万不可以：那您就显得村俗不堪啦。您学君子人办事，就该装出您没有送她礼物的样子才是。[231]夫人，汝尔丹先生说，他欢迎您到他家里来。
道丽麦娜 他太客气。
汝尔丹先生[232] 先生，您在她跟前，这样替我说话，我太感激您了！
道琅特[233] 我请她到府上来，费了很大的事。
汝尔丹先生[234] 我不晓得怎么样感谢您才好。
道琅特 夫人，他说，他觉得您是世上最美的美人。
道丽麦娜 他把我说得太好啦。
汝尔丹先生 夫人，是您把我说得太好啦……
道琅特 我们准备用饭吧。
跟班[235] 老爷，饭好啦。
道琅特 我们入席吧，让歌手们进来。
〔六个预备酒菜的厨子，一同舞蹈，作成第三间奏曲；他们舞蹈后，端来一张桌子，上面摆着许多菜肴。〕
第四幕
第一场
道琅特，道丽麦娜，汝尔丹先生，两位男歌唱家，一位女歌唱家，跟班。
道丽麦娜 道琅特，这是怎么说的？饭菜简直丰盛极啦！
汝尔丹先生 夫人不要见笑，我恨不得还要做得好，才配夫人赏光的盛意。
（大家就座。）[236]
道琅特 夫人，汝尔丹先生这样说，有他的道理。您能在他府上受到这样好的招待，我很承情。我同意他的话，饭菜不算好，有负您的盛意。菜虽然是我点的，不过我在这方面缺乏我们朋友的修养，所以您现在这顿饭很不讲究，您会发现有些菜违犯了菜谱规格，不合行家口味。如果有大密斯从中调度，就全合准则了，处处也就风雅、渊博了，他也不会错过机会，对您宣扬他烧的每一道菜，让您承认他精通烹调这门学问。他会对您说起一种面包，在炉边烤得黄黄的，面面酥皮，咬在嘴里，轻脆可口。他还会和您说起一种远年的醇葡萄酒，色味俱佳，里面兑着不怎么太烈的新葡萄酒。他还会和您说起一种拌芹菜的羊腰肉；还会和您说起一种下江小牛[237]的里脊，像这样长，又白又嫩，咬在嘴里，活像咬一块杏仁糕；还会和您说起一种异香扑鼻的鹌鹑；还有他的拿手好菜、一种珍珠鲜肉汤[238]，中间是一只又肥又嫩的小火鸡，四角是小鸽子，上面是雪白的洋葱和菊苣。可是说到我呀，我承认自己愚昧无知；汝尔丹先生方才说得很对，我恨不得菜更好一些，报答夫人赏光的盛情。
道丽麦娜 我回答不了赞词，只有这样拿吃来表示了。
汝尔丹先生 啊！多美的一双手呀！
道丽麦娜 汝尔丹先生，手其实平常；您想必是指钻石说吧，的确很美。
汝尔丹先生 我指钻石说，夫人！上帝保佑我，我一点也没有说钻石的意思；那样一来，就不像一位君子人了；钻石实在算不了什么。
道丽麦娜 您这人眼眶子太高啦。
汝尔丹先生 您太赏脸……
道琅特[239] 来，给汝尔丹先生斟酒，也给这几位先生斟上，他们就要给我们唱劝酒歌了。
道丽麦娜 珍馐配上音乐，真是没有比这再好的助兴了。我觉得今天这顿饭吃得开心极了。
汝尔丹先生 夫人，不是……
道琅特 汝尔丹先生，我们听几位先生唱吧。他们的歌词一定会比我们的话好听多了。
（男歌唱家们和女歌唱家举起酒杯，唱了两支劝酒歌，全体乐队伴奏。）
第一劝酒歌[240]
一小口，菲莉丝，酒从你这儿斟起。
啊！你举起酒杯来，多么妩媚！
你和酒，珠联璧合，
我爱你们的心思只有加倍：
发誓吧，美人，让它和我和你
永远一心一德。
酒沾上你的嘴唇，就有了魅力，
你的嘴唇沾上酒，也越发好看！
两下里我都入魔，
有了你又有酒，我要痛饮一番：
发誓吧，美人，让它和我和你
永远一心一德。
第二劝酒歌[241]
亲爱的朋友，干杯，干杯：
时光不我待，如箭似飞；
只要我们能做到，
有生之日莫放过；
等你一旦渡过奈河，
美酒和爱情就都永别了。
劝君更进一杯酒，
因为机会不常有。
什么是人生的真正幸福，
让那些傻瓜去作答复；
我们的哲学很简单，
幸福只在酒壶中。
荣誉、学问，还有财产，
都打消不了忧心忡忡，
只有开怀饮酒多，
我们才能得快活。
来呀[242]，来呀，把酒都斟满，仆人们，斟酒。
斟酒，斟酒，不说酒已够，就不要住手。
道丽麦娜 我相信不能唱得再好听啦，实在动人。
汝尔丹先生 夫人，我看见这儿还有更动人的。
道丽麦娜 哎呀！汝尔丹先生比我想到的要风雅多了。
道琅特 什么，夫人？您把汝尔丹先生当作什么样人啦？
汝尔丹先生 我真希望她从我要说的话里听出我的意思。
道丽麦娜 又来啦！
道琅特 您就看不透他。
汝尔丹先生 她将来随时可以看透我。
道丽麦娜 哎呀！我认输，我对答不来。
道琅特 他回敬人家的话向来快。不过您没有看见，夫人，您动过的菜，汝尔丹先生一样一样都在吃吗？[243]
道丽麦娜 汝尔丹先生是一个我喜欢的人。
汝尔丹先生 假如我能得到您的欢心，那我就……
第二场
汝尔丹太太，汝尔丹先生，道丽麦娜，道琅特，男歌唱家们，女歌唱家，跟班。
汝尔丹太太 啊，啊！原来这儿高朋满座，显然是人家不盼我来的喽。我的当家先生，你就是为了这宗好事，才那么急急巴巴，打发我到姑太太家用饭啊？我方才在那边看见搭了一个戏台子，[244]这儿我又看见一桌像办喜事的酒席。你就是这样花你的钱，就是这样趁我不在家，宴请这些贵妇人，请她们又听音乐又看戏，同时呐，把我调派到外头。
道琅特 汝尔丹夫人，您说到哪儿去啦？您说是您丈夫花钱，请夫人吃饭，您的想法不也太离奇了吗？请您放明白吧，请客的是我；他只不过把房子借我用用罢了。您应当把事情弄明白了再说话。
汝尔丹先生 是的，不识相的女人，全是伯爵先生为夫人预备的；她是贵族夫人。他赏我脸，借我的房子用，还让我作陪的。
汝尔丹太太 一片鬼话：什么也瞒不了我。
道琅特 汝尔丹夫人，您不要瞎猜。
汝尔丹太太 我用不着瞎猜，先生，我自己有眼睛，我早就觉得不对碴儿啦，我又不是傻瓜。一位大贵人，居然帮我丈夫不正经，您也未免太不顾身份啦。还有您，夫人，引起人家夫妇不和，允许我丈夫爱您，作为一位贵妇人，既不合适，也不体面。
道丽麦娜 她胡说些什么呀？真的，道琅特，你让我听这疯婆子的胡言乱语，简直是拿我开心。
道琅特[245] 夫人，喂！夫人，你跑哪儿去？
汝尔丹先生 夫人！伯爵先生，替我向她道歉，想法子把她请回来。[246]啊！看你多不识相！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你当着众人让我下不来台；你把贵人们从我家里撵走。
汝尔丹太太 他们贵不贵，我管不着。
汝尔丹先生 死鬼，好好儿一个宴会，叫你给搅了一个乱七八糟，我不晓得有什么拦着我，不拿桌子上的东西砸开你的脑壳。
（饭桌撤走。）[247]
汝尔丹太太 （朝外走。）我不在乎。我保卫我的权利；世上太太都会站在我这边儿的。
汝尔丹先生 你见我发脾气，溜掉了，算你聪明。[248]她来得真不凑巧。我正在兴致淋漓，有许多俏皮话讲，我还从来没有觉得我的才气有那么冲过。这人是谁？
第三场
考维艾耳（改装）[249]，汝尔丹先生，跟班。
考维艾耳 先生，我不晓得我有没有您认识我的荣幸。
汝尔丹先生 先生，我不认识您。
考维艾耳 我见过您，您那时候才不过这么高。[250]
汝尔丹先生 我！
考维艾耳 是呀，您是世上顶美的小孩子，个个贵妇人都把您抱在怀里香您。
汝尔丹先生 香我！
考维艾耳 是呀。我是先令尊大人的好朋友。
汝尔丹先生 先大人！[251]
考维艾耳 是呀。他是一位很有身份的贵人。
汝尔丹先生 您说什么？
考维艾耳 我说，他是一位很有身份的贵人。
汝尔丹先生 我父亲！
考维艾耳 是呀。
汝尔丹先生 您跟他很熟？
考维艾耳 当然啦。
汝尔丹先生 您晓得他是贵人？
考维艾耳 绝没有错儿。
汝尔丹先生 我简直不明白那些人说些什么。
考维艾耳 怎么样？
汝尔丹先生 有些胡涂虫偏说他是生意人。
考维艾耳 他，生意人。简直是诽谤，他从来也没有当过生意人。说到当时，他也就是很讲义气，很爱帮人忙罢了。由于他对绸布这方面很内行，所以他才到各地选购，运到家里，送给朋友，换钱回来。
汝尔丹先生 我高兴认识您，因为家父是贵人，有您作见证。
考维艾耳 我在人人面前都要这样讲的。
汝尔丹先生 我谢谢您。您找我有什么事？
考维艾耳 自从认识到先令尊大人以后，他是一位有身份的贵人，我已经说过了，我就周游全球去了。
汝尔丹先生 周游全球！
考维艾耳 是呀。
汝尔丹先生 我想，您去的那个地方，一定远极了。
考维艾耳 当然。我跑了许多地方，回来才不过四天；由于我对您的事一向关心，所以我来告诉您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汝尔丹先生 什么消息？
考维艾耳 您晓得土耳其皇太子在本地吗？
汝尔丹先生 我？不知道。
考维艾耳 怎么？随从有一大批，真神气啦，人人去看，本国把他当作国宾招待。
汝尔丹先生 家伙！我就不知道。
考维艾耳 他这一来，对您有好处，因为他爱上了您女儿。
汝尔丹先生 土耳其皇太子？
考维艾耳 可不，他想当您的女婿。
汝尔丹先生 土耳其皇太子，当我的女婿！
考维艾耳 土耳其皇太子当您的女婿。我看他去了，我精通他的语言，所以他就和我谈起来了。我们谈过一些旁的话，他就对我说：“啊欺啊墨，客洛客，骚来儿，欧痴，啊拉，母斯塔弗，吉得路墨，啊马纳害墨，蛙拉希尼，乌赛来，卡儿布拉特。”这就是说：“你有没有看见一位美貌姑娘，她是巴黎贵人汝尔丹先生的小姐？”
汝尔丹先生 土耳其皇太子这样说起我吗？
考维艾耳 是呀。我回答他，我和您是至交，见过您女儿，他就对我说：“啊！麻拉巴巴，萨亥墨。”这就是说：“啊！我多爱她呀！”
汝尔丹先生 “麻拉巴巴，萨亥墨”的意思是：“啊！我多爱她呀”？
考维艾耳 是呀。
汝尔丹先生 天啊！多亏您讲给我听，因为我自己说什么也不会相信“麻拉巴巴，萨亥墨”意思就是：“啊！我多爱她呀！”这句土耳其话，真是一句美妙的语言！
考维艾耳 美妙的语言，多的是。你晓得“卡卡拉卡谋趁”的意思吗？
汝尔丹先生 “卡卡拉卡谋趁”？不晓得。
考维艾耳 这就是说：“我亲爱的灵魂。”
汝尔丹先生 “卡卡拉卡谋趁”，意思是“我亲爱的灵魂”？
考维艾耳 是呀。
汝尔丹先生 简直神啦！“卡卡拉卡谋趁”，“我亲爱的灵魂”。谁想得出这种说法呀？简直把我弄胡涂啦。
考维艾耳 好，我把我的来意交代明白吧，他要来求您把女儿许配给他。而且为了老丈人和他的身份相称，他要封您当“妈妈母齐”，在他本国，这是一种崇高的爵位。[252]
汝尔丹先生 “妈妈母齐”？
考维艾耳 是呀，“妈妈母齐”，翻成我们的语言，就是“武士”。“武士”，古时候就是……反正就是“武士”。[253]世上没有比这爵位再高的啦。您将来可以和世上顶高的贵族平起平坐。
汝尔丹先生 土耳其皇太子这样厚爱我，我求您带我去见见他，也好当面道谢。
考维艾耳 何必去呀？他就要到这儿来。
汝尔丹先生 他就要到这儿来？
考维艾耳 是呀。他为了给您举行授爵的典礼，还要把必需的东西都带过来。
汝尔丹先生 怕是太急啦。
考维艾耳 一点点拖延，爱情也不许他啊。
汝尔丹先生 眼前我顶为难的是，我女儿是一个死心眼儿，脑子里只有一个克莱翁特，她发誓除了他，谁也不嫁。
考维艾耳 她看见土耳其皇太子，就会改变主张的。再说，事情再巧不过，土耳其皇太子长得很像这位克莱翁特，几乎看不出是两个人来。我方才看见他了，有人指给我看来的。她爱这一个人的心思，很容易转到另一个人身上的……我听见他来啦：果不其然。
第四场
克莱翁特（土耳其装束，三个侍童撩起他的长帔的后摆），汝尔丹先生，考维艾耳（改装）。
克莱翁特 “安布萨希墨，喔姑衣，玻拉佛，衣欧儿低拿，萨拉麻莱姑衣。”
考维艾耳[254] 这就是说：“汝尔丹先生，愿您的心一年四季都像一棵开花的玫瑰。”这是那些国家见面的礼数。
汝尔丹先生 我是土耳其皇太子殿下最谦恭的仆人。
考维艾耳 “卡利旮儿，刊玻掏，欧思滩，毛拉佛。”
克莱翁特 “欧思滩，姚客，卡他麻来姑衣，巴苏墨，巴赛，啊拉，毛烂。”
考维艾耳 他说：“愿上天给您狮子的力气和蛇的聪明。”
汝尔丹先生 土耳其皇太子殿下这样厚爱我，我希望他事事兴盛。
考维艾耳 “喔萨，逼拿门，萨刀客，巴巴利，喔拉卡佛，欧拉墨。”
克莱翁特 “拜耳门。”
考维艾耳 他说：您快跟他去筹备典礼，随后他好和您女儿相见，办理婚事。
汝尔丹先生 三个字说这么多的话？
考维艾耳 是呀，土耳其话就是这样的，话少意思多。快跟他去吧。
第五场
道琅特，考维艾耳。
考维艾耳[255] 哈，哈，哈，哈！家伙！可真逗哏啦。简直是冤大头一个，就算他把戏词背熟了，也不见得会演得这么好。[256]啊，啊。先生，我们在这家人家办一件事，请您帮帮我们的忙。
道琅特 啊，啊，考维艾耳，谁认得出来是你啊？看你这身打扮！
考维艾耳 您看。哈，哈。
道琅特 你笑什么？
考维艾耳 先生，有一件好笑的事。
道琅特 怎么一回事？
考维艾耳 先生，我们用计谋哄骗汝尔丹先生，我敢说，您怎么猜也猜不出来。我们要他回心转意，把女儿许配给我主人。
道琅特 我猜不出来你们的计谋，可是我猜得出来一定会马到成功，因为有你在里头啊。
考维艾耳 先生，我看您是懂得不才的。
道琅特 是怎么一回事，你就说给我听吧。
考维艾耳 我看他们过来了，麻烦您站开点儿，把地方给他们腾开吧。一部分故事您回头就看见了，此外我再一边讲给您听。
〔授与资产者爵位的土耳其典礼，由舞蹈和音乐组成，作成第四间奏曲。
〔伊斯兰教教长、四位阿訇、六位土耳其舞者、六位土耳其歌手和几位土耳其乐器演奏者，形成典礼的演员。
〔教长率领十二位土耳其人和四位阿訇，祷告穆罕默德。随后，有人带来土耳其装束然而不裹头巾、不挎腰刀的资产者；教长对他唱着这些歌词：
教长 你若知之，[257]
便回答之；
你若不知，
不作声之。
教长是我，
你是什么？
不明白之，
不作声之。
〔教长用同样语言，问参加典礼的土耳其人：资产者信什么教。他们说他是伊斯兰教徒。教长用法兰克语言[258]祷告穆罕默德，唱着下面的歌词：
教长 我为衣欧儿低拿[259]
日夜祷告穆罕默德：
要把衣欧儿低拿，
封为武士来保驾。
头巾和腰刀送他，
还有小船和军舰，
保卫巴勒斯坦。
我为衣欧儿低拿，
日夜祷告穆罕默德。
〔教长问众土耳其人，资产者信奉伊斯兰教，是否坚定，他们唱着这些歌词：
教长 是真正的土耳其人，衣欧儿低拿？
众土耳其人 我以真主名义保证他。
教长 （舞蹈，并唱这些歌词。）
呼，拉，巴，巴，拉，书，巴，拉，巴，巴，拉，大。
〔众土耳其人用同样的歌词回答。
〔教长建议把头巾给资产者，唱着下面的歌词：
教长 你不是坏蛋？
众土耳其人 不，不，不。
教长 你不会捣乱？
众土耳其人 不，不，不。
教长 头巾给他，头巾给他。
〔众土耳其人重复教长的话，把头巾给了资产者。教长和阿訇裹上典礼头巾。有人把《可兰经》呈给教长，教长和下余参加典礼的土耳其人第二次祷告；祷告后，他把佩刀给了资产者，唱着这些歌词：
教长 你当贵人，并非是假。
把刀来挂。
〔众土耳其人重复同样的歌词，全都手里举起腰刀，其中有六个人围着资产者舞蹈，并拿腰刀假打了他几下。
〔教长命令众土耳其人杖打资产者，唱着下面的歌词：
教长 打呀，打呀，
打了他，再打他。
〔众土耳其人重复同样的歌词，并按照节奏，杖打了他几下。
〔教长在吩咐众人打他以后，唱着对他道：
教长 用不着害羞，
这是末一回丢丑。
〔众土耳其人重复同样的歌词。
〔教长又开始祷告，然后典礼完成，和全体土耳其人走出，谐着几件土耳其乐器的演奏，边唱边舞。
附录：
根据1682年版，土耳其授爵典礼改的地方很多，可能是莫里哀本人的修增，应当受到同样的（甚至于更大的）重视。
〔六个舞蹈的土耳其人，按照全部乐器的声响，两个一排，庄严地进来。他们带着三张很长的地毯，舞了一阵，在这第一段典礼结束的时候，把地毯举得很高。三位土耳其歌手和几位演奏乐器的人，从地毯下走过；最后押队的是四位阿訇，护送教长出来。
〔于是土耳其人把地毯铺在地上，跪在上面；教长站在当中，扭动身体，做着怪脸，仰起下巴祷告，手对着头，好像翅膀一样，在两边扇动。众土耳其人跪倒在地，唱着“阿里”，然后起立，唱着“阿拉”，这样交错进行，直到祷告完了；随后全体起立，唱着“阿拉，哀客白儿”。[260]
〔于是众阿訇把土耳其装束、不戴假头发、不裹头巾、不挎腰刀的资产者带到教长面前；他对他庄严地唱着这些歌词：
教长 你若知之，
便回答之，
你若不知，
不作声之。
教长是我，
你是什么？
不明白之，
不作声之。
〔两位阿訇吩咐资产者下。教长问众土耳其人，资产者信什么教，唱着：
说呀，土耳其人，他是什么派？
再领洗礼派，再领洗礼派？[261]
众土耳其人 （回答。）不是。
教长 日宛格耳的信徒？[262]
众土耳其人 不是。
教长 考泊特教派？[263]
众土耳其人 不是。
教长 余斯的信徒？[264]摩尔人？[265]佛教徒？[266]
众土耳其人 不是，不是，不是。
教长 （重复。）
不是，不是，不是。
是邪教徒？
众土耳其人 不是。
教长 路德的信徒？[267]
众土耳其人 不是。
教长 清教徒？[268]
众土耳其人 不是。
教长 婆罗门？摩非教徒？[269]如利教派？[270]
众土耳其人 不是，不是，不是。
教长 （重复。）
不是，不是，不是。
穆罕默德的信徒？穆罕默德的信徒？
众土耳其人 衣欧儿低拿，衣欧儿低拿。
教长 衣欧儿低拿。
教长 （跳跃并左右张望。）
衣欧儿低拿？衣欧儿低拿？衣欧儿低拿？
众土耳其人 （重复。）
衣欧儿低拿！衣欧儿低拿！衣欧儿低拿！
教长 我为衣欧儿低拿
日夜祷告穆罕默德：
要把衣欧儿低拿
封为武士来保驾。
头巾和腰刀送他，
还有小船和军舰，
保卫巴勒斯坦。
我为衣欧儿低拿
日夜祷告穆罕默德。
〔随后，教长问众土耳其人，资产者信奉伊斯兰教，是否坚定，向他们唱着这些歌词：
教长 是真正的土耳其人，衣欧儿低拿？（重复。）
众土耳其人 我以真主名义、真主名义保证他。（重复。）
教长 （边唱边舞。）
呼，拉，巴，巴，拉，书，巴，拉，巴，巴，拉，大。
（教长下，众土耳其人边舞，边重复同样的歌词。）
呼，拉，巴，巴，拉，书，巴，拉，巴，巴，拉，大。
〔教长回来，裹上他的典礼头巾，头巾绝大，插着点燃的蜡烛，有四五排。
〔两位阿訇护送他，尖帽子，也插着点燃的蜡烛，捧着《可兰经》。另外两位阿訇领着被典礼吓坏了的资产者，让他背向教长跪倒，然后让他弯下身子，手拄着地；他们把《可兰经》放在他的背上，给教长当书桌用；教长皱着眉，张开嘴，一言不发，作滑稽祷告；随后热烈说话，一时声音放柔，一时激昂可畏，手推着两肋，好像在挤话出来，有时候手打着《可兰经》，一副急相掀开书页，最后举起胳膊，高声喊着：“呼”。[271]
〔就在祷告期间，参加典礼的土耳其人唱着“呼，呼，呼”，低头三次，又三次仰起，唱着“呼，呼，呼”，这样交错进行直到教长祷告完了。
〔祷告结束，阿訇从资产者背上拿开《可兰经》；资产者喊了一声“呜佛”，因为他待久了这个姿势，累坏了；他们随后把他扶起来。
教长 （向资产者。）
你不是坏蛋？
众土耳其人 不，不，不。
教长 你不会捣乱？
众土耳其人 不，不，不。
教长 （向众土耳其人。）
头巾给他，头巾给他。
（他走了。）
（众土耳其人重复教长的话，边舞边唱，把头巾给了资产者。）
教长 （回来，拿腰刀给资产者。）
你当贵人，并非是假。
把刀来挂。
〔他随后又下。
（众土耳其人重复同样的歌词，全都手里举起腰刀，其中有六个人围着资产者舞蹈，并拿腰刀假打他几下。）
教长 （又回来，命令众土耳其人杖打资产者，唱着这些歌词。）
打呀，打呀，打了他，打了他，再打他。
〔他随后又下。
〔众土耳其人重复同样的歌词，并合着节拍，杖打了资产者几下。
教长 （又回来，唱着。）
用不着害羞，
这是末一回丢丑。
〔众土耳其人重复同样的歌词。
（谐着全部乐器的声响，教长扶住他的众阿訇，又开始祷告：典礼使他疲倦，众阿訇恭恭敬敬，从腋下扶着他；全体土耳其人围着教长，又跳，又舞，又唱，谐着几件土耳其乐器的声响，下。）[272]
——土耳其典礼完
第五幕
第一场
汝尔丹太太，汝尔丹先生。
汝尔丹太太 啊！我的上帝！可不得了啦！这算怎么一回事啊？什么怪样子！难道你是要找女人掷骰子赌输赢啊？[273]难道现在是怪模怪样打扮去跳舞的时候？你倒是说呀，这是怎么一回事？谁把你装扮成这副样子的？
汝尔丹先生 就这样儿对一位“妈妈母齐”讲话啊，简直没有体统！
汝尔丹太太 怎么啦？
汝尔丹先生 是啊，现在应该尊敬我啦，我方才被封为“妈妈母齐”啦。
汝尔丹太太 你说“妈妈母齐”，那是什么意思？
汝尔丹先生 我告诉你，“妈妈母齐”，我就是“妈妈母齐”。
汝尔丹太太 这是什么怪物？
汝尔丹先生 “妈妈母齐”，用我们的话说，那就是武士。
汝尔丹太太 舞士！你这大年纪，还去跳芭蕾舞？
汝尔丹先生 真是愚昧无知！我说的是武士，这是一种爵位，授封的典礼方才完事。
汝尔丹太太 什么典礼？
汝尔丹先生 “我为衣欧儿低拿。”
汝尔丹太太 这是什么意思？
汝尔丹先生 “衣欧儿低拿”，就是汝尔丹。
汝尔丹太太 好！汝尔丹，又怎么样？
汝尔丹先生 “要把衣欧儿低拿封为武士。”
汝尔丹太太 怎么样？
汝尔丹先生 “送他头巾和军舰。”
汝尔丹太太 这又是什么意思？
汝尔丹先生 “保卫巴勒斯坦。”
汝尔丹太太 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汝尔丹先生 “打呀，打呀，打了他。”
汝尔丹太太 这些怪话到底是什么呀？
汝尔丹先生 “用不着害羞，这是末一回丢丑。”
汝尔丹太太 到底都说些什么呀？
汝尔丹先生 （边舞边唱。）“呼，拉，巴，巴，拉，书，巴，拉，巴，巴，拉，大。”[274]
汝尔丹太太 哎呀，我的上帝！我丈夫疯啦。
汝尔丹先生 （走出。）[275]住口！不识体统的女人，你要尊敬“妈妈母齐”大人。
汝尔丹太太[276] 他是在什么地方发了疯的？赶快拦住他，别让他出去。[277]啊！啊！简直是祸不单行。四面八方，我看见的只有伤心。
第二场
道琅特，道丽麦娜。
道琅特 是呀，夫人，世上最好玩的事，你会看见的。我不相信，普天之下，还能再找到一个像他这样的傻瓜。再说，夫人，应该设法帮克莱翁特恋爱成功，让他的化装游戏进行顺利。他是一位君子人，值得朋友热心。
道丽麦娜 我很敬重他，按说他也该交交好运了。
道琅特 另外，夫人，这儿还有一个为我们排好了的芭蕾舞，我们不可以错过不看，芭蕾舞是我设计的，倒要看看到底怎么样。
道丽麦娜 我看这些准备，一定豪华；道琅特，这样下去，我是不能再许可的。是的，我要在最后阻止你乱花钱。我明白，你是为了我，才挥金如土的；为了让你今后不再为我乱花钱起见，我决计马上就和你结婚：这是阻止你浪费的唯一方法；人一结婚，这些事自然而然就不会再有了。
道琅特 啊！夫人，你真会为我，下这样有情有意的决心吗？
道丽麦娜 我也就是怕你败光家业罢了。我不这样做的话，我看用不了多久，你就会一贫如洗的。
道琅特 夫人，你对保全我的财产这样关怀，我不知道怎样感谢你才是！我的财产和我的心，都完全是你的，你喜欢怎么用就怎么用好了。
道丽麦娜 将来两样儿我都要用的。不过你说的那位先生来了；这副模样可真绝啦。
第三场
汝尔丹先生，道琅特，道丽麦娜。
道琅特 先生新近得了爵位，又把女儿许配给土耳其皇太子，双喜临门，夫人和我特意前来道贺。
汝尔丹先生 （行土耳其礼。）[278]先生，我希望您有蛇的力气和狮子的聪明。
道丽麦娜 先生平步登天，位极人臣，我很欢喜我能早来一步贺喜。
汝尔丹先生 夫人，我希望您的玫瑰一年四季开花；我得了爵位；承您贺喜，万分感激；看见您又光临舍下，我非常高兴，并为内人失言，向您表示很大的歉意。
道丽麦娜 那没有什么，我原谅她那样激动；她一定看重您的情意，其实嫁给您这样一位丈夫，她有些提心吊胆，怕把您丢了，也不足为奇。
汝尔丹先生 我的情意完全献给了您。
道琅特 您看，夫人，汝尔丹先生虽然飞黄腾达，但是并不得意忘形，和朋友还能照常往来。
道丽麦娜 这是品质十分高贵的表示。
道琅特 倒说太子殿下在什么地方？我们很希望以您朋友的身份，向他致敬。
汝尔丹先生 他来了，我已经叫人喊我女儿来，当面许配给他。
第四场
克莱翁特（土耳其装束），考维艾耳（改装），汝尔丹先生，道丽麦娜，道琅特。
道琅特 殿下，我们是令岳大人的朋友，特意前来，向殿下致敬，并恭恭敬敬，恳求殿下差遣。
汝尔丹先生 翻译官哪儿去啦？也好告诉他：你们是谁，让他明白你们的话。你们也好听他回答什么，他说土耳其话说的多妙。喂！家伙，他上哪儿去啦？（向克莱翁特。）“思特卢弗，思特利弗，思特洛弗，思特拉弗。”先生是一位“大爵爷，大爵爷，大爵爷”；夫人是一位“大命妇，大命妇，大命妇”。[279]哎呀！他，先生，他是一位法国的“妈妈母齐”，夫人是一位法国的女“妈妈母齐”。我不能再往清楚里说啦。可好啦，翻译官来啦。[280]您上哪儿去啦？您不在跟前，我们就没有法子说话，您告诉他：先生和夫人是很有身份的贵人，他们是我的朋友，特意前来，向他致敬，恳求殿下差遣。[281]你们看他怎么样回答吧。
考维艾耳 “啊拉巴拉，客罗欺啊墨，啊欺，玻拉墨，啊拉巴门。”
克莱翁特 “卡他莱姑衣，秃巴儿，欧兰，扫台儿，啊麻路缠。”
汝尔丹先生[282] 听见了没有？
考维艾耳 他说，愿兴盛的雨时时浇你们家的花园！
汝尔丹先生 我早就对你们说过了，他说的是土耳其话。
道琅特 说得好极啦。
第五场
吕席耳，汝尔丹先生，道琅特，道丽麦娜等人。
汝尔丹先生 过来，女儿，走到殿下跟前，把手伸过去，殿下惠爱你，向你求婚来啦。
吕席耳 怎么啦，爸爸，您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您是在演戏吗？
汝尔丹先生 不，不，不是演戏，是很认真的，是你所能希望的最大的荣誉。他是我为你看中的丈夫。
吕席耳 为我，爸爸！
汝尔丹先生 是的，为你。好啦，把你的手给他，为你的幸福感谢上天吧。
吕席耳 我不要嫁人。
汝尔丹先生 我要你嫁人，我是你父亲。
吕席耳 我决不干。
汝尔丹先生 啊！瞎嚷嚷什么！好啦，听我的话。拿出手来。
吕席耳 不，爸爸，我对您说过了，要我不嫁克莱翁特，嫁另外一个人，什么力量也办不到。我宁可受尽折磨，也决不……（认出了克莱翁特。）不错，您是我爸爸，我应当完全听您吩咐，您有权照您的心思决定我嫁谁。
汝尔丹先生 啊！我欢喜看见你这样快就回心转意，尽你应尽的孝道，我高兴有这样一个孝顺女儿。
最后一场
汝尔丹太太，汝尔丹先生，克莱翁特等人。
汝尔丹太太 到底怎么啦？是怎么一回事？人家说，你要把女儿许配给一个在狂欢节戴假面具跳舞的。
汝尔丹先生 不识体统的女人，你要不要住口？你做什么事，总是怪里怪气的，就没有法子叫你明白道理。
汝尔丹太太 没有法子清醒过来的是你。你越来越发疯。你倒打的是什么主意啊，要结这门亲事？
汝尔丹先生 我要把我们的女儿许配给土耳其皇太子。
汝尔丹太太 许配给土耳其皇太子！
汝尔丹先生 是的。[283]这位是翻译官，你对殿下说几句礼貌上的话，请他翻译。
汝尔丹太太 我用不着翻译官，我要亲自当面告诉他，他娶不了我女儿。
汝尔丹先生 再说一回，你要不要住口？
道琅特 怎么，汝尔丹夫人，这样大喜的事，您也反对？您拒绝土耳其太子殿下当女婿？
汝尔丹太太 我的上帝，先生，管管您自己的事吧。
道丽麦娜 这种大体面事，不好错过的。
汝尔丹太太 夫人，不和您相干的事，我求您也就不必过问了吧。
道琅特 我们由于对您的友谊，才关心您的利益。
汝尔丹太太 我用不着你们的友谊。
道琅特 可是您女儿同意她父亲这样做啦。
汝尔丹太太 我女儿同意嫁一个土耳其人？
道琅特 当贵妇人，她有什么不肯干的？
汝尔丹太太 她要是干得出这种事来，我亲手把她掐死。
汝尔丹先生 简直是闲扯蛋。我告诉你，这门亲事作定啦。
汝尔丹太太 我呀，我告诉你，不作定啦。
汝尔丹先生 啊！吵什么！
吕席耳 妈。
汝尔丹太太 滚开，你这不争气的东西。
汝尔丹先生 什么？你为了她听我的话，和她吵？
汝尔丹太太 对，她是你的，可也是我的。
考维艾耳 夫人。
汝尔丹太太 你，你有什么话好跟我讲？
考维艾耳 一句话。
汝尔丹太太 我用不着听你那一句话。
考维艾耳 （向汝尔丹先生。）先生，只要她肯私下里听我一句话，我保证她依顺您的意思。
汝尔丹太太 我决不依顺。
考维艾耳 您先听听也好。
汝尔丹太太 偏不听。
汝尔丹先生 听听他看。
汝尔丹太太 不，我偏不要听。
汝尔丹先生 他要告诉你……
汝尔丹太太 他说什么话，我也不要听。
汝尔丹先生 女人固执起来，真不得了！你听听又有什么害处？
考维艾耳 您听我说说好了；听过以后，您爱怎么做，随您。
汝尔丹太太 好吧！什么话？
考维艾耳 （旁白。）[284]太太，我们给您递眼色递了有一个钟头啦。您就真看不出来？我们这样做，只为了凑合您丈夫的怪想法；我们这种打扮，就为了骗他；土耳其皇太子，就是克莱翁特本人装的。
汝尔丹太太[285] 啊，啊。
考维艾耳[286] 翻译官就是我考维艾耳。
汝尔丹太太[287] 啊！这样的话，我就没有话说啦。
考维艾耳[288] 您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汝尔丹太太[289] 好，就这么办啦，我同意这门亲事。
汝尔丹先生 啊！现在人人明白过来啦。[290]你先还不肯听。我晓得他会把土耳其皇太子的情形给你解释清楚的。
汝尔丹太太 他给我解释得头头是道，我满意啦。去找一位公证人来吧。
道琅特 说得很好。汝尔丹夫人，为了您完全满意起见，为了您今天不再对您丈夫有丝毫疑心起见，我们邀请同一公证人给我们证婚，给侯爵夫人和我证婚。
汝尔丹太太 这我同意。
汝尔丹先生[291] 这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道琅特[292] 一定要装假，把她哄住才好。
汝尔丹先生 妙，妙。[293] 快去找公证人来。
道琅特 我们一面等他来，写婚书，一面看我们的芭蕾舞，就便欢娱土耳其皇太子。
汝尔丹先生 好主意：我们入座吧。
汝尔丹太太 妮考耳怎么办？
汝尔丹先生 我把她嫁给翻译官。还有我太太，谁要，谁娶了去。
考维艾耳 先生，我谢谢您。[294]要是世上还能找出比他更疯的人来呀，那可真是天下奇闻啦。
（一个准备好了的芭蕾舞结束喜剧。）
各国的芭蕾舞
第一场
（一个男子分发芭蕾舞说明书，他一进场，就有一群各省的人，合着节拍，问他要说明书，这已经够他难应付的了，又有三个讨厌鬼，总跟着他。）
对话（合着节拍，要说明书。）
全体
给我，先生，劳驾，先生，给我：
说明书，一本，给我，请你给我。
装模作样的男子
先生，你要另眼看待我们。
要的都是贵妇人，这边，来几本。
又一装模作样的男子
喂！先生，先生，不要见外，
给这边也扔几本过来。
装模作样的女人
哎哟，这地方有身份也没用，
他们对你就不尊重。
又一装模作样的女人
他们的说明书，还有长板凳，
只有出身低的妇女才行。
加斯科尼人[295]
喂！发说明书的，发一份给俺！
咱呀早就把肚皮喊破咧。
你看哪，个个人都在笑俺。
你呀不拿说明书发给俺，
拿说明书倒给了那群坏蛋，
咱看在眼里，气也气坏咧。
又一加斯科尼人
家伙！你倒看看咱是啥子人哪：
拿一本给啊思巴拉男爵，求你咧。
真他妈的气人，这蠢才，咱想哪，
就没有荣幸认得俺咧。
瑞士人
你这发说明书的是怎么搞的？
搞得人心里直犯别扭。
我喊呀喊的，喉咙喊得
成了干的，
一本说明书也没有弄到手：
家伙！先生，我想你是喝醉了酒。[296]
爱说话的资产阶级老头子
把话老实说了吧，
我是不满意的啦。
也简直太不像话。
我们的姑娘，
又乖又长得漂亮，
求婚的人儿万万千，
巴了这么老半天，
一本说明书也巴不到，
芭蕾舞到底怎么跳，
就一直莫名其妙。
我们一家老和少，
个个儿打扮好了，
谁晓得他们乱搞，
让我们和那些乡下佬
坐在后头拉倒。
把话老实说了吧，
我是不满意的啦。
也简直太不像话。
爱说话的资产阶级老婆子
说实话，这是丢脸的事，
我心里真是又臊又气，
发唱本的小子，根本不干正经，
拿唱本乱扔，
是一只猩猩，
是一只蚱蜢，
简直是畜牲。
一点也不晓得尊敬
我们这位如花似玉的小姐，
王宫区靠她也才出名，
前些日子，有一位伯爵
在舞会，就先找她跳蹦。
他唱本乱扔，
是一只猩猩，
是一只蚱蜢，
简直是畜牲。
装模作样的男子和女人
唉呀！
真闹！
真吵！
真乱！
真杂！
一片混乱！简直没有王法！
毫无秩序！
寸步难行！
活命难保。
非死不成。
加斯科尼人
咱完咧。
又一加斯科尼人
气死俺，还是死了的好！
瑞士人
在大厅里头，人渴得就没有法子弄！
加斯科尼人
咱要死。
又一加斯科尼人
咱是啥也看不见咧。
瑞士人
天呀！我真想到外头走动走动。
爱说话的资产阶级老头子
来吧，好人，
跟着我走，
千万留神，
不要分手，
人家就不拿我们当人：
我受不了
这种煎熬：
这份儿乱吵、
这份儿乱挤，
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我是什么也不要看了，
我这辈子要是再想起
看戏和看什么芭蕾舞，
情愿作缺胳膊、缺腿的人。
来吧，好人，
跟着我走，
千万留神，
不要分手，
人家就不拿我们当人。
爱说话的资产阶级老婆子
心肝，我们走吧，
还是回我们的公馆吧，
座儿也没有一个，
在这破地方干什么：
他们看见我们走，
会吓得浑身发抖。
这座大厅活活乱成了一团，
我宁可在菜市待上老半天；
我要是再来这种热闹地方，
情愿挨上七记、八记耳光。
心肝，我们走吧。
还是回我们的公馆吧，
座儿也没有一个，
在这破地方干什么。[297]
全体
给我，先生，劳驾，先生，给我：
说明书，一本，给我，请你给我。[298]
第二场
三个讨厌鬼舞蹈。
第三场
三位西班牙人[299] （歌唱。）
Sé que me Muero de amor,
Y solicito el dolor.
Aun muriendo de querer,
De tan buen ayre adolezco,
Que es mas de lo que padezco
Lo que quiero padecer,
Y no pudiendo exceder
A mi deseo el rigor.
Sé que me muero de amor,
Y solicito el dolor.
Lisonxeame la suerte
Con piedad tan advertida,
Que me assegura la vida
En el riesgo de la muerte
Vivir de su golpe fuerte
Es de mi salud primor.
Sé que me muero de amor,
Y solicito el dolor.[300]
（六位西班牙人舞蹈。）[301]
三位西班牙歌手[302]
Ay!que locura,con tanto rigor
Quexarse de Amor,
Del niño bonito
Que todo es dulcura!
Ay!que locura!
Ay!que locura![303]
西班牙人[304] （歌唱。）
El dolor solicita
El que al dolor se da;
Y nadie de amor muere,
Sino quien no save amar.[305]
两位西班牙人[306]
Dulce muerte es el amor
Con correspondencia igual;
Y si esta gozamos hoy,
Porque la quieres turbar?[307]
一位西班牙人[308]
Alegrese enamorado,
Y tome mi parecer;
Que en esto de querer,
Todo es hallar el vado.[309]
三人合唱
Vaya,vaya,de fiestas!
Vaya de bayle!
Alegria,alegria,alegria!
Que esto de dolor es fantasia.[310]
第四场
意大利人。
一位意大利女歌唱家 （独唱，歌词如下。）
Di rigori armata il seno,
Contro amor ml ribellai;
ma fui vinta in un baleno
In mirar due vaghi rai,
Ahi!che resiste puoco
Cor di gelo a stral di fuoco!
ma si caro è'l mio tormento,
Dolce è si la piaga mia,
Ch'il penare è mio contento,
E'l sanarmi è tirannia.
Ahi!che più giova e piace,
Quanto amor è più vivace![311]
（女歌唱家唱歌之后，两位司卡拉木赦[312]、两位特利勿兰[313]和一位阿耳干[314]合着节拍，按照意大利喜剧方式，表演一夜的事[315]。）
（一位意大利男歌唱家走近意大利女歌唱家，和她唱着下面的歌词。）
意大利男歌唱家
Bel tempo che vola
Rapisce il contento;
D'Amor nella scuola
Si coglie il momento.[316]
女歌唱家
Insin che florida
Ride l'età,
Che pur tropp' orrida
Da noi sen và.[317]
二人合唱
Sù cantiamo,
Sù godiamo,
Ne'bei dì di gioventù:
Perduto ben non si racquista più.[318]
男歌唱家
Pupilla ch,è vaga
Mill'alme incatena
Fà dolce la piaga,
Felice la pena.[319]
女歌唱家
Ma poichè frigida
Langue l'età
Più l'alma rigiáa
Fiamme non ha.[320]
二人合唱
Sù cantiamo,
Sù godiamo,
Ne'bei dì di gioventù：
Perduto ben non si raquista più.[321]
（意大利歌唱家对唱后，司卡拉木赦和特利勿兰表演欢乐舞。）
第五场
法兰西人。
第一支小步舞曲
两位[322]普瓦杜[323]歌唱家 （舞蹈，并唱着下面的歌词。）
小林里四下是这样清静！
春天带来了日暖天晴！[324]
在这些新绿的叶儿下面，黄莺
歌唱着又来的愉快心情。
这美丽的所在，
这好听的鸟声，
这美丽的所在
撩起我们的爱情。
第二支小步舞曲
二人合唱
看呀，我的克莉麦娜，
看呀，在栎树底下，
有两只多情的小鸟儿相依相偎，
它们就没有一点忌讳
妨害它们行乐，
它们心里充满
爱情销魂的火焰。
它们真是快活！
只要你有意，
我们两下里，
也会一样快活。
（又有六位法兰西人过来，照普瓦杜人那样装扮得漂漂亮亮的，三男三女，谐着八支长笛和风笛的吹奏，跳小步舞。）
第六场
〔最后，三个国家的人合拢，全体参加者按照舞蹈和音乐，拍手喝采，并唱着下面两行歌词：
连台好戏，看得我们入魔，
就连神仙的娱乐也差了许多。
“舞蹈教师……站好了，身子挺直，头仰起来，嘴唇要微笑。好的。——第三个姿势：右脚脚后跟摆在左脚鞋面玫瑰结那个地方。肩膀朝后……再朝后一些，胳膊肘悬空……不要发僵。胸脯向前挺……缩一点点。小指伸开了——我们说姿势优美，就是这样子。微笑。好。我们用右胳膊行礼。（他行礼。）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现在看左胳膊：胳膊肘和肩膀一样平。把胳膊伸直了，手从您的眼面前过去，带着微笑，把手献给女方。就像这样：（情意绵绵地。）”“夫人！”我一个人跳一回，看好了：（他边唱边跳舞。）拉、拉、拉、拉、拉、拉、拉，等等。“先生，该你来了。（汝尔丹先生跳舞，舞蹈教师唱着。）拉、拉、拉、拉、拉；请你合拍子。拉、拉、拉、拉、拉；右腿。拉、拉、拉。好的。”
“先生，现在一块儿来。”
“你在这边；我在这边。（边唱边跳舞。）拉、拉、拉、拉、拉、拉、拉，等等。”
“好的。——先生，站直了。身子靠着后面那一条腿。下巴朝肩膀，看着我；微笑。我们分开了。向前两步；合拍子：（他和汝尔丹先生一块儿跳舞。）拉、拉、拉。肩膀不要乱动。把手给我。拉、拉、拉。先生，从胳膊底下，温文尔雅地看着我。看；您的两只胳膊不够有劲儿。”
“先生，我们继续来。胳膊弯子弯好了。您的手腕要有劲儿，向前两步。合拍子：（他边唱边跳舞。）拉、拉、拉、拉、拉。仰起头来。把手给我。拉、拉、拉。脚尖朝外。拉、拉、拉。挺直身子。好的。转的时候，右脚和左脚还是原来的姿势。脚后跟跷起来，不要太高，先生，不要太高！*——好。行礼。微笑……好极啦！”
* 脚的姿势一共有五个，现在是第三个：右脚在前，脚后跟顶住左脚中部，成一直角。脚尖沾地，脚后跟跷起。
“我知道我为相思病奄奄一息，——可是我寻找的只是痛苦。”
“命运可怜我，——对我十分关怀——他从死亡的危险，——把我的性命救下。——受了那样凶狠的打击，还能活着，——我的健康出现了奇迹。”
“我知道我为相思病奄奄一息，——可是我寻找的只是痛苦。”
“不过我的苦恼是那样亲密，——我的创伤是那样好受，——我的痛苦作成我的幸福，——把我医好了倒成了暴政。——哎呀！爱情越是热烈，——也就越让人快活，越让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