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时间仿若停滞一般。
脏乱又昏暗的甬道中,他的眸光,似寒冰冷冽,又似烈焰灼热,盯着那道纤细的身影。
而此时的文殊并不知身后是何光景,她的长睫轻颤,带着一点朦胧的雾气,和及时清醒的悔意。
她太过冲动了,若这次陈燃不死,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她既已劝服韩城,就该等着时机,一招毙命才是万全之策。
想通了,她闭了闭眼,不再犹豫,转身飞快往回跑。
从她转身的那一瞬,男人握枪的手飞快的放开,无力的垂落在地面上,双眸却始终盯着她。
她小跑到他面前,脸色带着红,微微喘着气,倾身一把将他抱住,她说:“我不走,先生,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处。”
不知是不是因为恐惧,她的声音轻颤,却让男人一直紧抿的唇角,微不可查的松了一下,又很快被压制下来。
陈燃伸手,慢慢落在她的发上,指尖缠绕住她的发,似是她与他的纠缠,乱的让人心慌,却好似永远也解不开了。
他用力一扯。
文殊吃痛的往后仰,以为陈燃察觉了什么,要置她于死地,心中大骇。
不料对上一双微红的眼眸,天生狠厉又冷漠,却带着她看不懂的复杂,定定的望着她。
似要将她看穿一般。
指尖紧紧掐着手心,回望他:“先生,你怎么了?”
陈燃不说话,目光淡淡的扫过她的眉眼。
她的眉,她的眼,直至她的唇,带着南方女子的温婉,不艳却自带一丝娇媚,笑起来会是两弯月牙,看着他时,双颊慢慢带上绯红。
他的声音哑的厉害:“不走?”
她摇头:“不走。”
他眸光微颤,拽着她发的手用了力,突然一压。
男人覆身而上,那微凉的唇,狠狠的贴上她因无措而微张的唇。
他冷漠若冰,她柔软似云,却又似乎无比契合。
唇舌交缠,血腥溶于彼此唇齿间。
似乎是一声暗号,一记开关,文殊的心口,开始急促的跳动。
她指尖轻颤。
眉眼渐渐带上娇羞,唇舌胆怯又生涩的回应他。
只是那紧闭的眉眼之中,却无半分情动。
反倒是那薄情之人,眼中不再是杀戮和戾气。
情之一字,无色无味。
却狠比刀刃,能助她,杀人不见血。
…
半个时辰后,张景带着人赶到了。
“快给家主止血。”
下人一拥而上,文殊退到人群之后,望着已经昏迷过去的人,指尖落在自己微红的唇上。
这一局,她没走错。
陈燃伤的很重,六个枪口,枪枪本都致命,可他偏生就活下来了,只是不便行动,需得卧床静养。
从那日之后,文殊与陈燃的关系便似戳破了一层膜,府中下人虽还是称她“文小姐”,却多了几分尊敬和服从,仿佛从她身上看见了未来主母的影子。
陈燃卧病养伤,文殊便贴身照顾着,这日闲来无事,文殊跟着吴婶做汤。
小厨房水汽袅袅,煮锅咕噜咕噜的溢出声响,文殊站在一旁,忍不住就想去掀盖子,被吴婶拦住了,吴婶笑道:“哎呦我的小姐啊,莫再掀咯,再掀就更慢熟了。”
这前前后后她都掀了好几回了,文殊脸有些红,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看看炖好了没有。”
自然是不能那么快的,吴婶笑着将人轻推了一下:“小姐去歇着吧,等好了我让下人去通知你。”
“好吧。”文殊点了头,让小桃在这里看着汤,自己带着樟灵回陈燃的房间去。
陈燃日日汤药为食,房中自然有一股浓烈的药味,文殊抬脚进去,见陈燃坐在床上看信,颇有些无可奈何道:“怎么坐起来了,姜医生说了你要多躺。”
陈燃唇色带着白,那精致的五官不知怎得就透出了一丝邪魅,见她进来放下信纸,向她伸手。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放在他手心,文殊在床边坐下。
他问:“去哪玩了,一下午不见你人。”
文殊神秘一笑:“等会你就知道了。”
她不说陈燃也知晓了,他伸手过去,将她脸颊上沾的两道黑灰抹了去,说:“跟大花猫似的。”
文殊连忙伸手捂脸,紧张道:“我的脸染上锅灰啦?”
陈燃靠回床上,漫不经心的问:“去厨房干嘛了?”
文殊笑了一下,那笑容甜的晃人眼:“吴婶的汤炖的好,我就和吴婶学了一下。”
她有些腼腆的低下头,藏住了羞怯的眉眼,说:“想炖给你喝。”
吴婶的厨艺确实是一绝,炖的汤更是鲜美,文殊跟着吴婶学了人参鸡汤,小火慢炖了三个时辰,掀开盖子的时候,那香味着实诱人。
吴婶拿着碗要去盛,文殊伸手:“我来吧。”
吴婶迟疑了一下,家主的吃食一向严谨,从来是不经旁人手的,只是现在文殊的身份似有些不同,吴婶也不敢轻易开罪,将碗勺递给她,站到一旁去,那角度正好能将她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盛好了汤,吴婶道:“小姐你脚伤刚好,让小桃端吧。”
小桃走上前去,文殊却摇了摇头,亲自捧了那碗汤,小心道:“我亲自給先生送过去。”
吴婶不再说什么,扶着她小心的往外头走,听她低声道:“也不知道先生会不会喜欢。”
“小姐这般真心,家主定是会明白的。”
吴婶笑着答话,带着几分真心实意,在她看来这位文小姐对家主情深义重,家主对她也颇有不同,前几日听家主的意思,像是要真的允了文士同的提议,和这位文小姐成亲了。
她深知家主是什么样的人,若他不想跟文殊成亲,怕是再来十个文士同也无用。
“对了。”文殊突然停下来,转头看向吴婶:“你让他们把饭菜一并上上来吧,我和先生一块吃。”
吴婶的笑意顿时僵了一下,飞快的答:“那我现在就去端。”
端菜这样的小事,如何需要吴婶亲自去,文殊眸中闪过意外,伸手拦住她,语气自然道:“让下人端过去就行了,何须您再亲自跑回去呢?”
“不碍事,小桃你扶着小姐过去,我这就去厨房吩咐送饭。”
吴婶转身就走。
文殊眸色微沉。
那一刻吴婶的惊诧和慌张没有逃过她的眼睛,让她本毫无涟漪的心起了疑。
如此细致的人,该好好盯着陈燃的饭菜,怎么会一听她要吃饭就急急的跑了回去呢?
“小姐,走吧。”小桃扶了她,提醒她。
文殊点头:“嗯,走吧。”
长廊修的很是别致,石雕木刻,红漆赤纹,透着早年主家的威严。
只是岁月更迭,长廊犹在,人却早已不复从前。
文殊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几丝女儿家的娇俏,走进房内。
张景正和陈燃说着什么,见文殊进来,恭敬的退到一边:“文小姐。”
文殊颔首:“张小爷。”
走到床边,见陈燃眉眼带笑的盯着自己,忍不住弯了嘴角,小声说:“先生,我的汤成了。”
小桃站在文殊身后,抬眸看了张景一眼,张景了然的走上前。
文殊正要拿勺子,被张景拦了一下:“文小姐。”
文殊抬眸,问道:“怎么了?”
张景笑得很是得体,说的话也很是周到:“先生吃的药药性复杂,怕汤中有食材犯冲,需得验一验。”
说着伸手,要去接她手中的碗。
文殊愣了一下,飞快的答道:“食材都是吴婶给我的啊,就是普通的人参还有老母鸡,应该…”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住了,抬眸飞快看了陈燃一眼,原先那雀跃的笑意都散了,她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将碗递给张景,笑得颇有些牵强,温声道:“张小爷,你拿去验吧。”
又听她低声道:“或者,我喝一口也行。”
张景手一顿,笑道:“小姐可别说这话,不是验毒,就是怕药冲了。”
文殊“嗯”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站到小桃身边去,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睫却扇动的有些快。
陈燃眉间轻蹙,朝她伸手:“过来。”
文殊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来,将手放入了他掌心,在床边坐下,却没抬头看他。
张景已经试了针,重新将那碗汤送回来,递到文殊手边,文殊伸手接了,却将那汤放到床边的柜上。
没再开口让他喝。
气氛微有些怪异。
陈燃开口:“都出去。”
张景等人很快的退了出去,带了门,屋内一下就剩两个人。
文殊的指尖轻轻的在掌心划来划去,说:“先生,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忘记放盐了,兴许很难喝,要不别...”
她停住,
微凉的指尖按在她眼角,轻轻揉了一下,他的声音传来:“喂我。”
文殊的黑睫飞快的颤了两下,眉眼带上一点绯红,颇有些撒娇的开口:“先生不怕我下毒嘛。”
他说:“那就毒死我好了。”
文殊这才破涕为笑,亲手捧了碗喂他喝,目光有些期待,盯着他看:“怎么样?”
陈燃的舌尖顶了顶上颚,点头,哑声:“还不错。”
文殊很高兴,又往他嘴里喂了一勺,正要再舀一勺,突然被抓住后颈,往前一按。
炖的浓香的鸡汤被渡入口中。
文殊狠狠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