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皓天养奶牛获赞 少川卖牛奶招灾
上回说到皓天在学校养了一头奶牛。这还得与他遇到的洋老师杰森有关。
上学头一天，皓天度过了很难堪的一天。
那天皓天跟着刘灿源见了教课先生，先生给他发了几本新书，这就算正式入学了。他来得要比大多数学生晚一些。进课堂的时候，大家都盯着他看，他没经历过这种阵势啊，就有些慌，急急忙忙走到老师为自己安排的座位上，还差点摔倒。孩子们哄堂大笑起来，皓天出了丑，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整节课皓天都心神恍惚，不知道先生讲些什么。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都蹦蹦跳跳着出去玩，皓天谁也不认识，一个人呆呆地坐着，看上去孤零零的挺可怜。忽然听到一声呼唤：“皓天，过来！”皓天抬头一看，母亲站在教室门口冲自己招手，原来她放心不下皓天，一直在外边等着他下课。
皓天快步走到母亲身边，却听到一个孩子尖声尖气地学舌：“皓天，过来！”身边的几个孩子又笑起来。皓天不禁感到羞怒，瞪了那孩子一眼。那孩子冲他做了个鬼脸，一群孩子很快跑一边去了。
皓天站住不动了，浑身不自在。王氏弯下身来：“皓天，怎么了？”
皓天憋了半天没吭声，忽然瓮声瓮气地说：“我都长大了，你这样像叫小孩子一样的叫法，我又让人家笑话了。”
王氏知道这孩子的倔劲上来了，连声说：“好好好，娘今天也就这一次。你好好读书，我以后就不来学堂了。可是中午吃饭口，娘还得来给你送饭啊。这样，以后中午咱们就在大门口碰头吧。”
看着母亲一脸的憔悴，皓天一时觉得刚才口气重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王氏临别又交代：“皓天，你记住，咱跟他们没什么两样。他们其实也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欺生。你也别多想，咱们来这里读书不容易，要跟大家好好相处啊。”皓天又点点头，王氏这才放心离去。
学校是新的，同学是新的，学的东西是新的，皓天就这样开始了全新的生活。虽然第一天有些懊恼，但是第二天，皓天找到了自己最大的乐趣！
第二天，上了一堂生物课。教课的先生是一位英国人，叫杰森。三十来岁年纪，一头梳得油光发亮的头发，深浓的眉毛，高挺的鼻子，眼窝深陷，长脸，络腮胡，身板笔直，长相非常英俊。
最重要的是，这位杰森老师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最最重要的是，杰森老师这堂生物课没在教室里上，而是把孩子们带到了东边两里地外的牧场，他要让孩子们直接走入大自然去认识生物。皓天一看大喜过望！
那牧场真漂亮。一片绿色的大草原，开着各种颜色的小花，蝴蝶、蜻蜓在花丛中盘旋飞舞。草原上有一群群洁白的绵羊、奔驰的骏马和悠然自得的黄牛。在牧民居住的地方，还养了鸡、鸭、猪等家畜家禽。这是一个天然的生物教室。
杰森老师很耐心细致地给学生们讲解每一种动植物的名称、长相、构造、生活环境、生活习性、运动方式等。
到了居住区时，正好赶上牧民给母牛挤奶。皓天小声对杰森说：“我也会挤奶！我也会挤奶！”杰森老师笑了，他走近那位挤奶的牧民，与他低声交谈了几句。回头微笑着叫皓天：“张皓天同学，该你上了！”
皓天大喜过望，连忙走过去。牧民从水桶里舀了一瓢水，让皓天洗干净了手，给他穿上了一件干净的白大褂。还别说，皓天个儿已经高到穿这成人大褂也不显得太长了。
皓天将一条高板凳放到母牛侧后约莫三分之一的地方，拳握式一紧一松就挤上奶了。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把其他小同学看傻眼了。这些孩子多数都是京城里的富家子弟，哪动过手干过挤奶的活呀。
挤完奶，杰森老师狠夸了一顿皓天同学，让大家向皓天学习。要多参加社会实践，多动手，从生活中而不是只在书本上学习生物知识。皓天心里特别痛快。
为了鼓励皓天同学这种勤于实践的好习惯，杰森老师向牧民买下了那头母牛。就在牧场边搭了个牛棚，让皓天同学饲养这头母牛，也教同学们一块喂牛挤奶。挤出的奶老师同学们一块喝。
皓天呢，当然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虽然奶牛不是自己的，但可以独立去喂养一头奶牛，可以喝到自己煮的牛奶，还有什么比这更快活的事儿呢。
这头母牛还真能产奶，每天皓天带着同学们可以挤两到三次，总共能挤出十来斤，够全校师生一人喝一小杯了。
因着奶牛这事儿，皓天很快在学校出了名。
皓天这学习劲头就上来了。此前虽然认识不少字，也似懂非懂地读过不少书，但到了学校后，皓天发现该学的东西不只是国文，还有太多知识他不懂，每天都要做作业，这就不能蒙混过关了。他是个不肯服输的孩子，就拼命补功课，幸亏有些阅读基础，加上他的理解力强，很快便赶了上来。
起初先生每次提问他都支支吾吾，过了个把月后，他的回答就变得相当流畅自然了。那教书先生虽然古板，但每次见到皓天的母亲，都会忍不住表扬皓天几句。孩子有出息，做母亲的脸上自然也感到光彩，王氏的心情也越来越好了。
过了一两个月，为答谢刘灿源，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王氏领着皓天，由弟弟王少川去刘灿源家做客。皓天那天惊奇地发现，原来自己的同学刘顺是刘灿源的儿子。
刘顺，也就是皓天头一天进学校对着他尖声尖气学舌的那个孩子，手里正捧着一碗牛奶喝。看到皓天居然走进自己家里来，不禁愣住了。
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刘灿源从内室走了出来，呵斥刘顺：“兔崽子还愣着干吗，赶紧给客人沏茶端水啊！”刘顺扫了一眼皓天，皓天假装不看他，刘顺搔着后脑勺，嘿嘿笑着走了出去，很快便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放到八仙桌上，一一为大家斟上。轮到皓天这儿却停住了。捏住嗓子，怪声怪气地说：“爹，这位张少爷年纪太小，还是不要喝茶了吧！”
刘灿源一寻思，还真是：“那皓天喝点啥？总不能喝白开水啊。”
皓天点头：“好的。”
刘顺却说：“好什么呀？爹，咱们家不是有上等奶粉吗？给他冲一碗牛奶吧。”
刘灿源一拍大腿：“我还真把这个给忘了，那还愣着干吗？赶紧冲一碗来！”
刘顺噔噔跑了出去，很快就拎了一袋包装花里胡哨的奶粉走进来，在皓天面前一扬：“这可是洋人的玩意儿，我肯定你没喝过。”
皓天从鼻孔轻哼了一声，没有言语。刘顺也不在意，拿起茶壶给他冲了一碗：“你闻闻，香不香？”
一阵浓郁的奶香味飘到皓天的鼻子里，皓天不禁脱口而出：“荷斯坦奶牛！”
刘顺看着皓天感到惊奇：“咦？你怎么知道？”
皓天故作不屑：“嘿，这荷斯坦奶牛我不光知道，还摸过。”
王氏在一边说：“皓天小时候身子弱，倒是常常喝这个什么荷斯坦奶牛下的奶补身子。”
“哦！原来如此！”刘顺有些不好意思了。皓天看着心里直乐。
“什么稀罕东西，你小子别狗眼看人低！”刘灿源教训儿子，转头对王氏说，“等走的时候拿走两袋奶粉，这个大人小孩喝都有好处。”
皓天喝下一口牛奶，蓦然想起当年给他牛奶喝的孙良喜，又想到音讯全无的父亲，内心不禁无限惆怅。
王氏笑着说：“真是无巧不成书，没想到他俩原来是同学。看你孩子这小模样，当娘的一定漂亮。”
刘顺重重“唉”了一声：“可好多人都说我的模样随我爹啊。”
刘灿源眼一瞪：“贫嘴，滚一边去！”
刘顺冲皓天使了个眼色：“他们大人说话，咱们小孩子还是赶紧滚吧。”拉起皓天就要往外走。皓天也正想出去透透气，便跟着刘顺走了出去。
刘灿源和王氏姐弟聊了大半个时辰，王氏叫了皓天回屋跟表舅告别，准备告辞。王少川却根本不想走，说：“我好几年没跟表哥喝酒了，今儿正是个机会。表哥家又是做大生意的，也正好跟他讨教一下生意经。”
刘灿源哈哈一笑：“嗨，我懂狗屁的生意经。我家老爷子昨天还骂我，说我是吃一个吐俩的败家子，早晚要把祖宗家业败光喽……表妹，今儿啥也别说，我有位老哥们儿，一位宫廷大厨，叫孙睿年，这位的祖上可是当年给康熙爷做过千叟宴的，有祖传的好手艺。这两天正好在找我玩儿，所以今儿个谁也不许走，走了就没口福喽！”刘灿源说得诚恳，王氏盛情难却，只得又坐下。
过了片刻工夫，酒菜便一一端上来，一会儿便铺满了整张桌。皓天扫了一眼，这些菜别说他大部分都没吃过，连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他拼命咽下一口唾沫，赶紧转移视线。
王少川的眼瞪得溜圆：“表哥啊表哥，您这几道菜可都大有来历啊，香油膳糊、酱焖鹌鹑、狍子脊、山鸡片、沙舟踏翠、琵琶大虾、龙凤柔情……”
王少川摇头晃脑说了一大串，刘灿源说：“少川比我研究得透彻，我都不知道这么文雅的菜名。”
王少川说：“其实这些菜我也没怎么吃过，都是以前在书铺看书看到的。”
皓天肚子可真不争气，忽然咕咕叫了几声。屋里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弄得皓天很不好意思。可是刘顺还故意火上浇油：“为什么你肚子说响就响啊？这可是本事，赶紧教教我！”刘灿源用筷子往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又夹了一块鸡肉放在皓天碟中：“看来是真饿了，赶紧吃！”
吃完了饭，歇了一小会儿。刘灿源的宫廷大厨朋友又上了一道酸奶。嚯，这叫一个好吃。较之上回在德丰堂饭庄吃的，这个更酸甜可口，更浓厚香醇。
这之后皓天算是喜欢上表舅家了，又能冲奶粉喝，又能吃到宫廷风味酸奶，真是快活似神仙啊。
刘灿源的宅子挺大，前后两个大院，院中几十间房屋都是有廊的。告辞了刘灿源，走出刘宅，王少川不停叹气，说：“这么多房子，表哥住得完么？”
王少川以前一直心高气傲，不过前年被放高利贷的差点打折了腿，人变老实了不少。每次一想到姐姐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也恨自己，怪自己野心太大，太莽撞激进才落得如此下场。大老板是做不成了，可还得吃饭啊，找人托关系到一家当铺里去做伙计，每个月也能收入一二十块大洋。可时间一长，他又不甘心了，心想自己聪明绝顶，偏偏生不逢时，真是天妒英才啊。老这样下去，这苦寒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哇？什么时候才能够报姐姐的救命之恩呢？他就天天想，绞尽脑汁想。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没本钱，什么也做不了，杀人放火，他又不敢。他很迷惘，很苦闷。
可最近无意撞上远房表哥刘灿源之后，王少川这尘世间的迷途小羔羊马上又找到了人生真谛，那颗迷惘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老天保佑啊，今后又要走上金光大道啦！
王少川为了获得刘灿源的信任做了不少功课。他了解到刘灿源以前做生意，但是这两年却突然不做了。媳妇的离世让他忽然想明白了，人生无常，那么拼命赚钱何必呢？挣得再多到最后也带不走，一切都是空！这一想，他就彻彻底底变了，从一个生意人变成了一个大善人。
做善人也是需要资格的，刘灿源家大业大，不做生意也够吃喝几辈子了。他要当大善人，做好人好事。所以他出资建学校，就是为了让贫苦的孩子能够改变命运。看谁日子过得紧巴，只要让他看到，用不着人家张口，他就会非常主动地去救济。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他都会在自家后院摆上十几桌酒席，让那些平常难得见油水的街坊邻居吃些好的。也有几个骗子打着做善事的旗号骗了他不少钱，拿到钱之后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他倒也不气，哈哈一笑了事。
王少川了解到刘灿源的这些光辉事迹，激动得彻夜难眠，这不是天上掉下个贵人嘛。何况这位贵人还跟他是亲戚！王少川哭了，呜呼，真是天不亡我，该我王少川时来运转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踩点、考察，王少川制订了详细的发展计划，马上跑到刘灿源的家，说出自己的实施方案。王少川打算干什么呢？原来他注意到皓天所在的学校许多学生离家太远，吃饭很不方便，就想托刘灿源帮个忙，在学校开一家食堂，管学生每天早饭午饭。
要说刘灿源，对王少川的丑事是早有耳闻，内心里是极不情愿帮的。这个表弟还是太任性了，想一出是一出，你自己随便怎么折腾都行，可是你做错了，得自己承担，不能让别人为你的错误买单啊。表妹以前多年轻，多好看哪，这个不争气的表弟愣是把姐姐折腾得一下子老了十来岁。这种人怎么能帮呢？
不过心善的人就是这样，架不住别人一再央求。刘灿源单独与王氏沟通后，改变了主意。他对王少川说：“你是真想改好？”王少川连连拍胸脯保证。
刘灿源说：“帮你可以，有两个条件。”
“啥条件？”
“饭菜不能卖贵了，每周要来一顿免费的午餐，还要保证质量，要大家吃好吃饱。”
王少川再拍胸脯：“那没问题啊，完全没问题。表哥真是个大善人。”
刘灿源说：“第二个条件嘛，你姐姐得在食堂待着。管收钱，也管出钱。”
王少川说：“哦，我明白了，您是不放心我，让姐姐监视我。”
刘灿源哈哈一笑：“表弟别理解偏了。这一是怕你有时候粗心大意犯糊涂算错账，二也是怕你姐姐一个人天天在家闷得慌，出来工作也能散散心。”
王少川一搔头皮：“同意！”
王少川在学校开食堂的事儿就这么定了。王少川一番风风火火的准备，又是找大厨，又是在附近找合适的菜市场，半个月之后就热热闹闹开张了。刘灿源也特意赶来捧场。王少川一高兴，宣布第一天吃饭免费，可把全体师生乐坏了，纷纷夸王少川是善人。王少川心里也美滋滋的，原来做好人好事的感觉这么好哇，我一定要加油，要好好干！
王少川这次还真的东山再起了。刘灿源找了几个他的厨师朋友坐镇指挥做饭，饭菜做得香喷喷，又便宜实惠。学校师生都喜欢在学校吃，食堂生意做得风风火火。有一天教育署的人来学校视察，吃了一顿午餐之后赞不绝口。连续两年学校食堂还被政府评为“北平学校模范食堂”。王少川天天心里美滋滋的。
学校外边有人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看到这里又便宜又好吃，陆陆续续跑到学校来寻食。王少川对此当然没意见，来吃的人当然越多越好，谁跟钱有仇啊？干了两三年，如今的王少川今非昔比，胖了，做人有底气多了，说话嗓门都跟以前不一样，还有点膨胀，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外边到学校吃饭的人越来越多，王少川的小日子也过得越来越不错。可是有人不乐意了。谁？学校校长贾大方的弟弟贾大正。贾大正在学校做日常办公采购，算是个闲职，但也能揩点油水。但是一看王少川的食堂比他的油水更肥，眼红、嫉妒，也后悔，渐渐就坐不住了，心想自己当初怎么就白白错过了这发财的机会呢？
这天贾大正一见到王少川就眉开眼笑：“少川啊，哥跟你商量个事。”
王少川根本没拿正眼瞧他：“啥事啊？”
“这可是大好事！对咱们学校的学生大大的好！”
原来贾大正已经在外边联系好了，他想在学校卖牛奶。每天给学生每人喝一杯，不过只能通过王少川的食堂来搭配销售。
王少川一听，冲贾大正伸出了大拇指：“哥，听你这么一说，这还真是好事！一天一杯奶，没准就能改变一个民族呢。”
贾大正一看有戏：“当然当然，到时候赚钱了，咱俩三七开！”
王少川问：“你三我七？”
贾大正眼一瞪：“你可真会开玩笑，奶商是我找来的，钱是我垫上的，牛奶是我提供的，只能是你三我七啊。”
王少川眼也一瞪：“再瞪眼你眼也没我大，你三我七你以为我就乐意了？我干吗找你啊，我有病啊，我自己也可以找人！我们老王家也养牛挤奶，我外甥现在还会做牛奶呢！”
说干就干，第二天，王少川就找到附近的牧场，就是杰森老师常给学生上生物课的牧场，让他们每天提供鲜牛奶，在食堂里卖。
这可把贾大正气坏了，这小子做事狠辣呀！他找到做校长的哥哥告状：“哥哥哎，你是校长，你咋这么傻呢，凭什么白白便宜了那小子，凭什么呀？我的亲哥哥，你千万不要有任何犹豫，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咱得把食堂弄到自己手里！”
贾大方没好气地瞪弟弟一眼：“是啊是呀，我傻，你能。凭什么呀，凭人家是刘灿源的人！这学校当初可是人家刘灿源凑了不少钱给重建的！”
贾大正奸笑说：“非也非也，那刘灿源以前是威风，可现在他是拔毛的凤凰不如鸡喽。他现在是穷光蛋了，谁还拿他当回事儿啊。”
啊？那么有钱的刘灿源刘阔佬怎么就成穷光蛋了？谁都知道他的家业无比雄厚，整个半拉街的房子都是他家的，怎么短短几年工夫，两辈子什么也不干也吃不完的家业说没就没了？
这事听起来的确不可思议，可刘灿源还真通过自己坚持不懈的努力做到了。长话短说，主要是因为刘灿源天天努力着做好人好事，到处给人送钱，一出手还挺大方，这就吸引了各路骗子的注意。骗子觉得刘灿源太可爱了，于是组团忽悠他，变着法儿地从他身上揩油水。这帮人说刘老爷修学校好啊，孩子是国家的未来，教育兴国！那帮人说刘老爷还是搞实业好啊，解决了群众就业问题，实业救国！刘灿源一听这可都是高大上的事，高兴得连连鼓掌，可这些天大的好事，你们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骗子们很激动：很简单，你只要出钱就行，其他的事我们来做，谢谢刘老爷，老百姓会记住你的！
刘灿源大手一挥：呼呼呼哈哈哈，只要有需要，你们尽管开口，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那根本就不是事儿！好，我出钱，你们出力，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兄弟们辛苦啦！
骗子拿到钱都很感动，心想这年头这么傻的有钱人真不多见了，一定要好好珍惜，那就干脆再骗他一次吧。于是，骗完了第一次后接着又骗了第二次，然后又第三次，第四次……最后他们终于不骗了，这并非他们良心发现，而是因为刘灿源到了后来，实在没什么家产可骗了……
到了皓天中学快毕业的时候，刘灿源差不多已经一贫如洗，财产只剩下一个小独院。找他喝茶的朋友也越来越少，以前门庭若市，如今门可罗雀。比如这个贾大正，以前见他就跟哈巴狗似的，现在根本不把他往眼里搁了。正是人情如纸，世态炎凉。
贾大正一直看王少川不顺眼，他把王少川看成是刘灿源的人。以前刘灿源前呼后拥的，他不敢得罪。如今刘灿源失势了，那就没什么可忌讳了。所以他就想把王少川给轰走，然后自己占领学校食堂。
贾大方听完弟弟的想法，猛一拍巴掌：“大正啊，你咋不早说？这个王少川我早就想赶他走了。他一个在别人的地盘开食堂的谁拿他当回事儿呀，还自以为是个人物，走路都鼻孔朝天，对我爱理不理。有时候跟我走碰头都假装没看见我，简直岂有此理嘛，怎么说我也是堂堂一校长啊！”
贾大正也拍了一下大腿：“大哥千万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他就是上不了大席的狗肉。大哥大人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是有修养的人，当然不跟他一般见识，不过嘛……”贾大方扶了一下眼镜，“不过我也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文明人，直接赶他走这总不大好吧，我还得注意影响。”
“大哥你放心，我早就想好了！”贾大正摇头摆尾，叽哩呱啦如此这般。贾大方听完之后，非常严肃地批评弟弟：“大正你太坏了。不过——我喜欢，呵呵。记住，一定要注意隐蔽，被人发现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做坏事也是需要天赋的，我正好有这个，大哥放心！”有了后台的大力支持，贾大正跃跃欲试，摩拳擦掌，这就准备干坏事了。
王少川这两年顺风顺水，时间一长，他又有些蠢蠢欲动，又想扩大自己的事业了。干食堂他觉得委屈了自己，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做大事的人。他开始经常泡在外边，希望发掘新事业，开辟新天地。如此一来，食堂的许多事就全靠媳妇赵氏和姐姐王氏两个人打理。他的孩子才一两岁，虽说已经断奶了，可也不让人省心。赵氏天天带着孩子去食堂，天天早出晚归的，把她累得够戗。姐姐王氏在食堂管收钱，不忙的时候也会过来帮忙。可是老这样也不行，毕竟她俩是女人，学校食堂天天有外边人进来，人太杂，有许多事还是需要男人来撑场。
王氏劝弟弟多看着点自己生意，别老顾着在外边玩，也得让媳妇喘口气。王少川每次都是满不在乎：“我也很忙啊，我天天在外边要搞关系，要谈生意，也很累啊。食堂生意摊子不是已经铺开了嘛，用不着我操心啦。啊，你们就多操点心，实在不行，就多请俩伙计。”说了几次，看王少川毫不在意，王氏也没办法，只得由着他去。
这一天中午饭的时候，食堂大摇大摆来了几个人，一看就是那种街头混混。一个个懒洋洋往椅子上一坐，很快便点了几个硬菜：粉蒸肉、炸香椿鱼儿、醋熘木须、干炸丸子，还点了牛奶。菜上来后几个人开吃，吃到一半的时候，其中的一个人忽然叫了起来：“蟑螂，牛奶里有蟑螂！”这人嗓门挺大，全食堂的人都听见了。
赵氏一听着急了，赶紧走了过去，看到一个人正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一只死蟑螂：“你是老板啊，不对啊，我们点的是牛奶，可没点蟑螂牛奶啊？”
几个人哄堂大笑。赵氏有些急了：“几位没搞错吧，我们食堂一直很干净卫生啊。”
那人翻了翻白眼：“怎么着啊，莫非我们冤枉你不成？”
“没说冤枉我们，就是你不能平白无故说我们不干净啊。”
那人站起身来，冲着围观的一群人抱了抱拳：“各位，求你们发发善心，可得为我作证，这牛奶可是刚刚在他们食堂点的……”说着用筷子轻轻夹起了蟑螂，在大家面前慢慢晃悠了一圈，“大家都是有学问的人，帮我看看，这个小东西是不是传说中的蟑螂？我刚才差点给吃进嘴里！”
有两个女生看了一眼，皱皱眉头，赶紧跑一边去了。很快，一群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开始交头接耳。那群人更加鼓噪喧闹。
这时候王氏疾步走了过来，对几个人赔着笑：“几位也别生气，这肯定是个误会，按说我们食堂卫生很严格，每天都恨不得把角落旮旯大清除一遍，也不知道今天从哪里蹦出来的蟑螂。这样吧，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事儿影响了胃口，肯定是我们的不是，今天就不收钱了。”
那人扫了一眼王氏，怪声怪气地说：“呵！说的比唱的好听啊，不收钱就拉倒了？万一我吃出毛病来了那可咋整？”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两块大洋，“啪”地放在桌上，“够不够？爷还真不缺这点小钱。”
王氏拿起大洋，又塞到那人手里，继续赔笑：“这……几位一看就都是有身份的人。今天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再发生这事，大兄弟行个好，今天就算了好不好？”
看王氏一直和颜悦色，那人也不再追究：“行了，我就相信今天是个意外，再折腾好像我这有理的也没理了，今儿个就卖你一个面子，走人！”冲几个兄弟一招手，几个人呼啦啦走掉了。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看着这帮流氓出去，王氏长长出了一口气，几乎虚脱在地。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刚才也吓坏了，一直在勉强撑着。
赵氏看王氏神色不对，走上前问道：“姐，你没事吧？”
王氏摇摇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唉，他们要是成心找事，咱们两个弱女子就只有受着，硬来斗不过他们的。”
赵氏愤愤地说：“都是王少川，他在外边逍遥快活，咱们在这里受欺负！”
当天等王少川回家，赵氏对着他就是一通嚷嚷。王少川一听火大了：“这都什么玩意儿啊，胆敢欺负到我的头上，反了天了！”王少川不怕，他混了这几年，也认识几个江湖兄弟，第二天请他们喝酒，江湖兄弟一听也火大了：“少川哥，真有人在咱们地盘闹事？放心，兄弟们一定帮您摆平！”
王少川这几天也不出去了，一直在食堂蹲着。正等得焦急的时候，前几天闹事的几个混混如期而来了。又点了几个硬菜，跟上次一模一样。
很快，他们在牛奶里找到了新玩意儿：“苍蝇，牛奶里有苍蝇！嗨嗨，瞧一瞧来看一看，苍蝇牛奶！”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哗啦啦，马上一群人又围上来看热闹了。
“哟，还真是苍蝇！”
“哟，个头还挺大！”
正在此时，王少川出场了：“这大冷天的，哪儿来的苍蝇啊？”
还是上次发现蟑螂那一位，他很生气：“你就是老板吧，你什么意思？哦，大冷天的我们没事抓苍蝇玩啊？你看看，你看看！”
王少川靠前仔细一看：“哟，还真是！”
“是吧，没骗你吧，一头大苍蝇！”
“看见了，看见了，不是一头，是好几头呐！”王少川指着几个混混，“这几头苍蝇加起来少说也得几百来斤吧！”
围观群众笑了。十四岁的皓天也在一边看着，他觉得舅舅当时看上去真是老厉害了。
“哎哎，你咋骂人呢？”几个混混不干了，“信不信把你场子砸喽？”
“谁敢！”这时忽然响起炸雷般的一声吼。十几个人一下子把几个混混围了起来。
混混们吓坏了：“你们要干啥？”
一个彪形大汉靠上前：“不干啥，你不说有苍蝇吗？我们来消灭苍蝇的！”
那混混东张西望：“大哥开玩笑呢吧，谁说有苍蝇了？谁说有苍蝇了？这大冷天哪儿来的苍蝇？好汉不吃眼前亏，兄弟们，撤！”冲几个兄弟一招手，几个人呼啦啦走掉了。
“皓天，都看见了吧。咱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事后，王少川对皓天说，“谁欺负咱们，咱们决不能躲着藏着，不然他们只会骑在你头上拉屎！”
这话说得漂亮，皓天记住了，他觉得舅舅真是个纯爷们儿。皓天同时也明白了一个道理：牛奶不管多好，也会惹出事端。
这时候的皓天已经长成了一个俊小伙：有棱有角的脸型，高高的个头，身子板虽然还显瘦，但挺结实。他学习很用功，成绩一直保持在前几名，他还乐于助人，帮助其他学生共同进步，赢得了师生们的一致称赞，尤其是带领同学们养牛挤奶这事儿。
经这一闹腾，校方不愿意了。贾大方找到王少川，进行了一番严肃的谈话：“好家伙，我们这里是文明的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三教九流逞英雄的腌臜地！”
王少川连连点头：“校长您说得是，我也不想惹事啊，可人家欺负咱们啊。”
“为什么偏偏欺负你就不欺负我呢？”贾大方摆摆手，“你啥也别说了，为了学校的安定，我看你是不能在这里干下去了。”
王少川一听愣住了：“校长你怎么不讲道理呢？凭什么？”
“不凭啥，就凭我说的。从明天起，你就给我撤走。”
“可我们是签过合同的啊。”
“合同上也说了，如果经营不善，给学校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可以随时取消你的资格！”根本不容分说，贾大方转身而去。
王少川气坏了，可是县官不如现管，没办法，只得离开学校。过了几天，他明白了，原来这一切全是贾大正在背后指使，目的就是抢占学校食堂。
王少川恍然大悟：哇呀呀，贾大方、贾大正你们兄弟俩合伙给我下绊子啊。他心里觉得窝囊透了。过了两天他跟江湖兄弟喝酒说起这事，兄弟们一听拍案而起：“这也太小人了，不能便宜他们啊。少川哥你放心，我们给你好好出一口气，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王少川举杯一饮而尽：“既然如此，就谢谢兄弟们了！”
两天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贾大方正在睡觉，忽然家里闯进来几个人。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几个人就把他从床上拎了起来，五花大绑。
很快贾大正也跟大哥会合了，身上同样五花大绑。哥俩大眼瞪小眼，吓坏了：“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不干啥，就是逗你哥俩玩。说，你们哥俩都干了啥坏事？”
贾大方快哭了：“我们是好人啊。一直坦坦荡荡、清清白白做人。”
有人一脚踹在贾大方胸口：“还好人，还清白，你们对王少川做的事那是好人该干的吗？”
贾大方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脸色憋得黑紫：“快放了我，放了我！”紧接着口吐白沫，身体一阵猛烈抽搐，一会儿工夫就气绝身亡了。
要说这一脚并没多使劲，不过赶上急性心脏病发作，就是一条人命。
俗话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贾大方一送命，这王少川姐弟俩还能有好日子过吗？张皓天刚刚好起来的家庭是不是又得一贫如洗了？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