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图之鹤凤同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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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夜宴(四)

锦绣未等素王传唤,便径自走了进去,她将南尧霖留在了外面,怕是觉得死了人晦气吧!可就算晦气,她这个做妹妹的也得去装模作样探望一下吧!

她迈着轻快得意的步子,掀开珠帘,进了里间。

眼前的场面确实有些刺眼,她略微用手遮了一下鼻子,心想:可真是够晦气的,大半夜还来给这个老女人收尸。

素王背对着她,也没有责问她为何擅自进来,想是平日里骄纵惯了。

她走上前去,做出一副痛哭流涕的样子:“姐姐……姐姐怎么会这样,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素王没有回答,一双眸子平淡无波,半晌他突然起身,快步走出去。

这一举动看呆了锦绣,她急匆匆追出去,在转身的时候还不忘恶狠狠瞪一眼此时已经气息全无的素王妃:“你是斗不过我的,还没等我出手,你就自己投降了,还真是无趣!”说罢拂袖而去。

“王爷,王爷去哪里!”锦绣提出曳地长裙,碎步追出去,只见素王站在门口,旁边站着的产婆怀里抱着哭啼不止的孩子。

“小王爷乖啊,不哭不哭!”产婆耐心地抚慰着,不时看向素王,希望他能抱一抱这个孩子。

良久,素王终于回过头来,瞪着襁褓中的婴儿,未发一语。

谁说这世间无人知道他犯下的罪行,念儿走了,还有这个孩子!

他好小,软软的像棉花糖、像天使。不,素王退后了一步,他是恶魔,是来索命的恶魔。可是,他不忍心伤害他,因为这是他的骨肉,是念儿的孩子,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便将眼睛从这孩子身上移开,转向南尧霖。

他此刻正瞪着大眼睛,注视着他的父王,南尧霖瞧见父王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便扑过去抱住父王的脚,娇滴滴地叫了声:“请父王安!”

这个孩子就像救星一样出现,素王将南尧霖抱起,匆匆离开,只留得身后襁褓中婴孩的哭声响彻黑夜,那个孩子,后来唤作南尧芃!

……

师乐躲在假山背后,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这爷俩在聊什么,听闻南尧王不待见南尧芃,如今看来可不是这样,在太子府上将南尧芃私自约出去谈心,这不就是开小灶吗!看来南尧芃咸鱼翻身指日可待啊!

南尧王似乎说完了想说的话,转身迈着步子离开,可这几步迈得有点沉重,可能是老了吧!

南尧芃还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师乐见四下无人,想过去提醒他今夜要当心霍文晋使诈。

还没迈出脚,就听见身后小厮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在南尧芃面前俯身作揖:“夜宴马上开始了,还请二皇子赶紧过去。”

糟了,夜宴就开始了,南尧芃在明太子在暗,这可如何是好,还没等师乐反应过来,南尧芃就跟着那小厮快步走向太恩殿。

殿内此刻歌舞升平,杯盏交加,师乐默默回到长公主所在之处,内心忐忑不安。

没一会儿,礼乐毕,太子携了一杯酒出席,走到南尧芃面前,笑道:“弟弟今日出狱,做哥哥的当然是要为你庆祝一番,今晚既是宫宴,也是家宴,弟弟有没有什么要对父王说的。”

此话一出,满座皆掩面偷笑,出狱有什么光彩的,何况满朝皆知南尧王与南尧芃关系不好,这太子不是摆明了为难南尧芃吗?师乐将在场的人扫了个遍,大多数都在幸灾乐祸,从他们的反应就能看出,哪些是太子的人,哪些是南尧芃的人。

其中有一人引起了师乐的注意,从宴席开始到现在,他只是一个人喝着酒,也不和谁寒暄客套,方才太子为难南尧芃之时,他还愤愤地扔了手中酒杯,眼看就要起身离开,还是身后家仆拦住了他,他才作罢。

师乐戳了戳长公主,问道:“那个矮胖矮胖,留着小胡子的是谁。”

长公主一听,便笑了,这话虽然不假,可从师乐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好笑,她回头低声向师乐说道:“那是太医院院首,叫玄谷。出生乡野,但医术精湛,善于用蛊,其所修蛊术,可永葆青春、起死回生。”

师乐听着,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潇奉说的这个人跟阿桦好像啊!

但是此时境况让她来不及多想,她担心的是南尧芃要怎么应对太子的刁难。

南尧芃不卑不亢端起酒杯回礼道:“大哥说的是,臣弟是该好好叩谢父王!”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殿中央,仰视殿上端坐的南尧王,拜了三拜:“一谢父王不责之恩,二谢父王不弃之恩,三谢父王不杀之恩!”

他本来就没有做错,这不责、不弃、不杀难道不是身为君主和父王应该做的事吗,怎么落到要叩谢的地步了,这难道不是在说气话吗!殿中众人皆屏气凝神,静静等待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免礼吧!”说这话时,南尧王双目紧闭,连看都不看南尧芃一眼,可是,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他到底要逃到什么时候。

南尧霖总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看南尧芃见完了礼,准备落座,他一个箭步走上去,将他拦住,说道:“弟弟莫慌,有一件事我本不想在这里谈的,只是事态紧急,鸣冤鼓都敲到了我太子东宫,这我可不能不管了!”

师乐早已按耐不住,手握成拳,咬牙切齿看着太子,而此刻霍文晋正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真是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

“带上来!”太子朝着门外招呼了一声,一会儿便有两个侍卫押着一妇人和一孩童到殿中来。

南尧芃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脑袋有些不够用了,虽然不知道太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一定不是好药!

师乐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那日在长安当遇见的母子吗!果然不出她所料,该来的还是来了!

太子看向那两人,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们不是有冤情要诉、有情要陈吗,借着天子在此,细细说来吧!”

那妇人见殿中如此阵仗,浑身上下抖得厉害,一语不发,只紧紧抱住身边的孩子。

“让你说啊,方才在外面喊得那么起劲,现在怎么不说了,说啊!”太子这几声吼,将那妇人吓得不轻。

南尧王见状,忙止住:“霖儿有话好说。”说罢看向殿中跪着的妇人,问道:“你有何冤情要讲,只管说来与我众人。”

那妇人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平复了一下心情,稍微整理了一下语言,说道:“天子在上,长阳县县令是我丈夫,他掌管长阳县已久,可近几年,连年干旱,颗粒无收,百姓的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他因此忧心已久,病卧床榻,民妇这才出此下策,惊扰圣驾!还请天子恕罪!”

说完,她重重磕了几个头,顿时额头上血肉模糊,迸出的鲜血顺着她的眉心流了下来。

“一派胡言!”南尧霖上前大喝一声,“朝廷每年都在拨款赈灾,岂会有你说的这种情况,你可知欺瞒天子是何罪名!”

这两人一唱一和演得还真好!

“民妇不敢欺瞒天子,赈灾的款项已经好几年没有拨过了,长阳县名不聊生,饿殍遍野,还请天子明察!”那妇人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一旁的枕戈看在眼里,嘴里发出“哎哟”一声,然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太子听了,做出略作思索的样子,半晌说道:“你可有证据?”

“有!”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大大小小按了许多指印,应该是申诉书之类的东西,这太子做事可真是办得滴水不漏。

此刻南尧芃面色煞白,长阳县是他管辖的地界,每年的赈灾款项都是按时发放,何来此妇人的说法,这不是往他身上泼脏水吗?

南尧王看了那纸上的内容,拍案起身,将桌上杯盏向南尧芃扔过去:“这就是你做的好事!”

“儿臣没有!”南尧芃连忙跪下,辩解道:“是这妇人撒谎!”

“状都告到我面前了,你还不承认!”南尧王歇斯底里咆哮着。

承认?又是承认,他什么都没有做过,到底该承认什么!

“你冥顽不灵、不懂事也就算了,我一再忍耐,而今跟我对着干已经满足不了你了是吧,你要把国本掏空你才满意是吧!你干脆直接拿刀杀了我!”南尧王说到激动处,老毛病又要犯了,巴公公赶紧上前扶着他,安抚道:“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可别气坏了身子!”

为什么父王对他有那么多的偏见,南尧芃真的永远也想不明白,似乎他的存在就是错误,他的一呼一吸都是错误!

“父王要逼我到何种境地!”南尧芃强忍住心中不适,此刻他的胃里翻江倒海,恶心不已,但他的声音依然平静没有波澜,似乎在念着与他无关的台词。

“没有人逼你,是你在逼我,你一次一次挑战我的极限,是你要逼死我!”南尧王想到自己每晚被噩梦惊醒,梦里念儿怀中抱着南尧芃,一遍又一遍呼唤着他的名字。

“王爷……王爷……你为何不睁眼看看我!看看我们的孩子!”那声音从远处而来,渐渐靠近,久久回荡在他耳畔。

现在太恩殿中,他又听到了这个声音!

殿内乱作一团,众人皆窃窃私语,有人眉头紧皱,有人带着看好戏的心情,一脸欢喜。

唯霍文晋与玄谷,始终未发一言。

“她在说谎!”一个清脆的声音划破殿中的骚动,传到所有人耳中。

师乐走到殿中央,与那妇人跪在一起,拱手作揖说道:“王上,这个妇人在说谎!”

此话一出,殿中的气氛霎时扭转。

南尧芃不可置信地看着师乐,这个女人又要干什么,可不要继续给他添堵啊!

枕戈斜躺在桌案旁,嘴角微微扬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之色,似乎在说:这女人果然不简单!

霍文晋此刻端着酒杯的手悬在空中,他终于抬眼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原来就是方才为他更衣那人,有意思!

太子见事情开始不能掌控,有些急了,南尧王还没说话,他就抢先说道:“你在胡说什么?”

“奴婢没有胡说!”师乐一字一句,不卑不亢说着。

南尧王单手扶额,一旁的巴公公用手在他的胸口为他顺着气,师乐的话就像惊雷炸在殿中,他缓缓睁开眼,心里百般咒骂:你们这群人要闹到什么时候!

“你再说一遍!”虽然此时南尧王的声音有气无力,但是殿中呈现出异常的诡异静谧,就连头发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所以这句话一出,人们纷纷转向注视着二人,期待事情的后续发展。

“那日奴婢去长安当典当一些首饰,不巧就撞见了霍文晋霍大人与当铺老板的暗中交易!”此言一出,殿中又炸开了锅。

人们纷纷议论到:“怎么还跟霍尚书有关系,这……”

“我等还是莫说莫问,看看事情发展吧……”

……

“那日霍文晋以长阳县县令的性命威胁这位夫人,让她今夜到此处演一出戏!王上可以想一想,为何这位夫人会选了个这么巧的日子来申冤,还请王上明察!”师乐说完,深叩一礼,目光坚毅地看着南尧王。

南尧芃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师乐,想着她会不会是看错人了,怎么会是霍文晋!可师乐坚定不移的样子又让他不能有半分怀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乐感受到南尧芃的目光,可是她并没有回应,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她只是在心里念着:以后南尧芃要过的坎还多着呢,要是这点朋友背叛的打击都受不了,那也做不好一国明君!

“哈哈哈!”殿上霍文晋发出略显苍白又刻意的笑声,旋即起身走到殿中央跪下,叩首道:“微臣并不想卷入这场是非,可奈何这位姑娘竟提及了霍某人的名字,我也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一番!”

“你有什么好辩解的!”师乐不依不饶,要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