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山石全书(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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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壽山石開採史略

壽山石應用於雕刻工藝品,可以追溯到一千五百年以前的南朝。但是,迄今我們所能掌握到的資料,尚無法證明壽山石礦在那個時代已行開採。因為現有發掘的南朝壽山石雕實物僅有為數不多的「石豬」,大不過二三厘米,均屬壽山「老嶺」石質。從地質勘察得知:「老嶺」礦床分佈面積較廣,且有多處出露地表。所以這幾件隨葬品也有可能是利用剝離礦床的零星石塊,加工雕琢而成。所以,壽山石在南北朝時是否已經鑿洞開礦,尚有待於更多的資料來證實。

涉及壽山石開採的文獻資料,迄今可查者,最早見於南宋。淳熙九年(公元1182年)梁克家編纂的《三山誌》和祝穆《方輿勝覽》均記載:壽山石出懷安縣稷下里。南宋著名理學家黃榦,有題為《壽山》七絕一首,詩中「石為文多招斧鑿」,指的便是當時開採壽山石的情景。再參證近代從宋墓中大量出土的壽山石俑,都足以證明壽山石礦在宋朝已經大規模地開發。

分析宋墓出土壽山石俑的石質,絕大部分為老嶺石、猴柴磹石二種,石材頗巨,有些石俑高達三四十厘米。可以佐證《三山誌》中「(壽山石)大者可一二尺」的記載。

此外,宋俑中「高山」石質的雕刻品,也有少量發現,但都是小擺件,質地較粗,屬「高山硋」、「高山糟」之類。

梁克家《三山誌》還有這樣一段記載:相距十數里的五花石坑,產有「紅者、紺者、紫者、髹者,惟艾綠者難得。」可惜此類石種沒有實物流傳後代,無法進一步考證礦洞變遷狀況。後人往往以雜色的「獅頭石」等稱為「花坑石」,又將「月尾綠石」中色近艾草者命名「艾綠石」。

據《宋會要輯稿》記載:宋高宗曾下詔令福州知府張致遠收買壽山白石,供宮廷御製禮器。「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引發了壽山石開採的熱潮。

按清高兆《觀石錄》記載:「宋時故有坑,官取造器,居民苦之,輦致巨石塞其坑。」毛奇齡《後觀石錄》也說:「宋時故有坑,以採取病民,縣官輦巨石塞之。」其他諸如乾隆《福州府誌》、鄭傑《閩中錄》以及陳克恕《篆刻鍼度》等書誌中,也都有類似記述。可知宋時壽山石礦的開採事業,是由官府所控制管理,礦山規模相當龐大。由於統治者對採石工實行「病民」政策,導致「居民苦之」,從而激起抗爭,「輦致巨石塞其坑」。所以自南宋以後,曾經轟動一時的開礦工程,便停歇了很長一段時間。清朱彝尊《壽山石歌》中「南渡以後長封緘」,當指南宋後期開礦業衰落的狀況。

元、明二代,雖然沒有像宋朝那樣大規模地開採壽山石。但當地農民在耕作之餘,自發以採石為副業,幾無間斷。壽山一帶寺院的僧侶也極力採掘壽山凍石,並製作成香爐、佛珠等宗教用品,饋贈四方遊客。據載,壽山「廣應寺」宋、明時香火甚旺,寺內收藏壽山石亦富。崇禎間寺院毀於火,後人在廢墟裏挖掘出各種壽山石,皆前朝僧侶所藏舊物,故稱「寺坪石」。從這些出土實物的石質考察,足證在明朝以前,壽山的田坑、水坑以及高山等礦洞均已全面開發。當年僧侶在坑頭和高山峰開鑿的「和尚洞」、「大洞」等遺跡至今尚存。

施鴻保《閩都記》載:「明末時有擔穀入城者,以黃石壓一邊,曹節愍公見而奇賞之,遂著於時。」可見「田黃石」雖在明朝已採掘發現,但著名於世則在明末之後。

明崇禎間布政謝在杭收藏壽山石甚富,並親往產地探訪考察,按礦石之色澤進行分類品賞,認為:「艾葉綠第一,丹砂次之,羊脂、瓜瓤紅又次之。」亦不提「黃石」。可見田黃石在明朝尚未引起收藏家重視。

清朝初期,壽山石開採再度興盛,並且隨着「凍石之價愈增,而採掘愈盛」。毛奇齡《後觀石錄》記:「康熙戊申(公元1668年),閩縣陳公子越山,忽齎糧採石山中,得妙石最夥,載至京師售千金。」壽山石自此揚名京城,身價驟增。

康熙十三年(公元1674年)正月,耿精忠在福州扣押閩總督范承謨,自稱總統兵馬大將軍,二年後兵敗降清。在其統治福建期間,憑借權勢,日役千夫為之採石。查慎行《敬業堂詩集·壽山石歌》寫道:「福州壽山晚始著,強藩力取如輸攻。初聞城北門,日役萬指傭千工。掘田田盡廢,鑿山山為空。……況加官長日檢括,土產率以苞苴充。」各層官吏為了充肥私囊,加緊搜刮,造成了壽山田園荒廢,山坑鑿空,迫使數以百計的石農「破產」的悲慘局面。

康親王傑書恢閩之後,更是變本加厲地開山取石。毛奇齡《後觀石錄》載:「自康親王恢閩以來,凡將軍督撫,下至遊宦茲土者,爭相尋覓。」高兆《觀石錄》說:「丁巳(康熙十六年,公元1677年)後,大開山,日役民一、二百人,環山二十里,丘隴畝畝,皆變易處。」還介紹所見開採情況說:「好事家伐石於山者,凡三月矣。日數十夫,穴山穿澗,摧岸為谷。逵路之間,列肆置儈,耕夫牧兒,咸有貿貿之色。」

朱彝尊在康熙三十七年(公元1698年)所作的《壽山石歌》中,尖刻地揭露了官吏們對石農敲榨勒索的情景。詩中寫道:「菁華已竭採未歇,惜也大洞成空嵌。……伏波車中載薏苡,徒令昧者生譏讒。況今關吏猛於虎,江漲橋近須抽帆。已忍輸錢為頑石,慎勿輕露絛冰銜。」(原註:近凡朝士過關者,苛索必數倍。)

自康熙之後,壽山石產量曾一度下降,再次出現「山為之空,入山無一石」的狀況。到了清朝中葉的嘉慶(公元1796—1820年)初,又逐漸發展。郭柏蒼《閩產錄異》記:「誌載康熙時採取一空,至嘉慶初諸坑復產。」

清朝出產的壽山石品種已經相當豐富。康熙間高兆和毛奇齡二人所著的前後《觀石錄》,分別記述了所見及自藏壽山石珍品達數十種。同光間一位博學多才,熟於鄉邦掌故的學者郭柏蒼在《葭跗草堂集》和《閩產錄異》兩部著作中列舉過眼的壽山石品種有:黃、白、紅、黑四色「田坑石」。黃、白、紅三色「都丞坑」(都成坑石)。以及水坑魚腦凍、天藍凍、牛角凍、黃凍等。山坑之石多以產地命名,例半山石、高山石、連江黃石、芙蓉石、牛尾紫石(月尾紫石)、奇艮石(旗降石)、黨洋綠石以及煨烏等二十餘種。

傳統開採石礦,皆由當地農民兼營此業,稱為「石農」。石農憑藉經驗,在山中尋找礦苗出露點,然後鑿孔爆破。礦洞順着礦脈的走向,曲屈縱深,洞深由數尺到幾十丈不等,狹窄處僅容單人側身出入,俗稱「雞窩洞」。採集蠟石粉,則用特製木杵接鐵靴搗取,一天每人僅得石粉三十至四十市斤。

據1917年資料統計:壽山一年出產供雕刻用細石約三千市斤,每百斤售價平均為銀元五十至一百元;出產供建築用粗石約一萬市斤,每百斤售價約為銀元一元五角;出產工業用石粉六萬市斤,每百斤售價約為銀元一元兩角。

壽山石礦由於它的工業價值,引起了科學界的廣泛興趣。1917年,礦務工作者梁津首次對壽山石礦進行科學性調查,並編寫《閩侯縣壽山及月洋凍石礦》一文。記錄所得壽山石標本品種四十種,採掘坑洞一百四、五十處。並設想成立公司,發展採礦事業。1937年,福建建設廳礦業事務所技術員李岐山,也深入月洋等礦區勘察調查,編寫《閩侯縣月洋等地印章石礦調查報告及開採計劃》,對月洋、峨眉、芙蓉三礦區的地質、礦量等方面都作了詳盡介紹。

二十世紀初至三十年代。是壽山石出產量最豐富、品種最齊全的年代。1929年陳文濤《福建近代民生地理誌》記載常見品類三十三種。龔綸《壽山石譜》一書,以產地分類石種即達三十六種,每石種又因象隨色確定種種細目。稍晚於《壽山石譜》的張宗果《壽山石考》於1934年出版,介紹石品五十多種,分為神品、妙品和逸品。1939年陳子奮編《壽山印石小志》,錄各坑品目七十多種。抗日戰爭爆發後,石礦開採業一落千丈,許多舊坑洞荒廢以至塌陷。1942年《中央日報》記者何敏先三度前往礦區調查採訪,記述:「最近產量很少,當我到該村調查時,該鄉民眾都說『好石很難找,但光景也不好……。』賣石地點分兩處,在壽山的前村,所售的多圖章石,而相距里許的後村,則多製粗硯出售,目下兼操此副業者很少,走遍全村還沒有幾家,境況極為蕭條。」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初,壽山石開採業重新興起,主要開採高山石、老嶺石、旗降石、柳坪石、虎崗石以及都成坑石等雕刻用材。1958年福州開始試用壽山石製作耐火工業材料,並於翌年對礦區進行初步評查,共勘探五百米,採樣四百多個。為適應礦山發展需要,修築了從下寮至壽山村長達十餘公里的公路,打開了沉睡千年的礦山,從此結束了自古以來靠背扛肩挑運輸石料的歷史。

1958年,壽山村成立人民公社生產大隊,石礦作為社員集體副業歸大隊管理,集中開採高山石、柳坪石和老嶺石。產量激增,但品種單調欠豐富。優質高山石每百公斤售價四百多元,柳坪、老嶺等粗質雕刻石,售價每百公斤在二十元左右。

1973年由國家輕工業部投資三十三萬元籌辦「北峰壽山石礦」,歸屬福州市郊區工業局管理。修築了通往高山、柳坪等礦洞的公路約五公里。自1974年8月正式通鑽開採,溝通高山各洞,尋找礦床主脈。至1978年,四年間,共出產高山石一百多噸,可謂創歷史最高紀錄,礦石塊度亦巨,大者達數百公斤。1978年5月,石礦移交壽山大隊經營,組織礦工五十多人,其中開採雕刻石三十餘人,開採耐火石二十人。主要採鑿高山、猴柴磹、老嶺三個礦脈。高山凍石按質論價,每噸由一千元至五千元不等。工業用葉蠟石每噸價約數十元。

1971年,冶金部為改變中國耐火原料基地的佈局,對福建、浙江等省資源進行全面調查勘探。發現位於宦溪鎮峨眉礦區葉蠟石資源豐富,礦質優良,分佈廣泛,礦區水文地質條件簡單,適於露天開採。次年,宦溪開辦了採石副業隊,以後發展為公社礦石廠,專營開礦業。採石工三十至五十人,年產雕刻石五十噸左右右,耐火石一千餘噸。當時「五號礦洞」出產的石質類似芙蓉石、半山石,多淡黃、青白或桃紅色,細嫩鬆軟,唯容易散裂,不久洞塌不復出產。其他如天面洞、花羊洞、天峰洞及竹籃洞等老洞亦重新開發,但所產石質終不及舊產通靈。出產的礦石統稱峨眉石。

八十年代以來,壽山石價值與日俱增,出現了三百年來未見的採掘「田黃熱」。最盛時全鄉一千人中竟有三分之一農民在山溪、田地揮鋤挖寶。然而,所得佳品為數不多。與此同時,許多數十年無人問津的老坑洞,也復行挖鑿,如都成坑、水晶洞、月尾石、善伯洞、連江黃、吊筧等,也陸續開始出石,材多不巨,售價卻高於以前數十倍,乃至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