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蒙山狐疑 青丘有狐(十一)
ps:让万更留到明天吧,还以为今天也得请假的,单日十张试卷,差点没累死我……(^~^;)ゞ
幽怆的山路间,蓦然生起无尽雾霭。
这雾来得太快了,无声无息,若说此中没点蹊跷,打死我也不信。
庞中民与赵达兀自站着、叫嚷着,身体僵直,神色恍惚,但浓雾很快吞噬了他们的躯体,我再怎么睁眼,也只看见两道模糊不清的轮廓。
荒山、野林、灌木、矮树、山岩、土路,一切的一切,霎时全覆入浓雾里。
周围人的脸也无法看清,只了得几块朦胧的轮廓,在奶白色的雾与影绰绰的树之间,忽隐忽现。
“白貔子!白貔子!蒙神爷巡山来了,巡山了!”队伍右侧忽然响起庞中民的呼喊,声音之凄厉,我听得都有些毛骨悚然。
紧跟着,庄教授那俩徒弟也慌了,咋咋呼呼道:“怎、怎么回事?这是不是瘴气?我们该不会要被毒死了吧?!”
闻人伯玉更胆小,反反复复就俩字:“救命!”
“都闭嘴!”
石楼一声爆喝,顿然将所有人的嗥呼压进各自的嗓子里。
“徐先生,全由您来安排!”他声音听着很镇定,却犹有些掩藏不住的慌乱。
“别慌张!”等他说完,我接过指挥权,高声吩咐:“这种时候,慌乱无异于找死!所有人朝我的方位聚集,但绝不能触碰他人的肩头!”
或许是为我嗓音里的冷静所感染,众人渐渐平静下来,俄而,“窸窸窣窣”的轻响开始此起彼伏。
至于为什么禁止他们触碰其他人的肩膀,这里头有些讲究。四周遮天蔽日的大雾令我想起爷爷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那个故事的发生地,恰巧也是一片被浓雾覆盖的荒林。
故事的主角,就是我爷爷。
……
那是在他极其年轻的时候,跟随姥爷入山打猎遇见的一遭怪事。故事发生当天,艳阳高悬,万里无云。我爷爷单枪匹马,正在林里追捕一只狍子,这狍子冬天虽然傻,夏天时却精得吓人,愣是吊着年轻的阿爷窜东窜西,在山间林下绕了一圈又一圈。人累得够呛不说,狍子跟丢了,顺带忘了归途的路。但爷爷那会儿年轻气盛,撞见这种意外也不惊慌,抗着喷子,将萹蓄间撒欢的猎犬崽儿嗾使到面前,靠着老树歇息了一会儿。
但山间的天变脸速度堪称一绝。
爷爷前脚刚把屁股搁在树根上,天后脚就暗了,乌云翻滚,眼看着要下雨。
他心中暗自叫糟——进山捕猎遇到雷雨天,这可是一件要命的事!放眼满山,遍地都是树,雷劈下来,咋躲都得死!
他不敢再迟疑,将干粮拼命往嘴里塞,嚼也不嚼,摘了张棕榈叶顶在头上,迈腿向山下跑。
可他却是忘了,归途的路早被自己丢得一干二净。
跑了十来分钟,山没跑出去,汗倒湿了一身。
气喘吁吁间,他环顾四周,不见下半点雨,反而起了大雾,炎熇熇的老林子瞬间云迷雾锁。浓雾奔涌如潮,铺天盖地,伸手甚至看不清五指。林里山间,昏暗阴暝,树上鸟雀啼得凄厉,仿佛怨伥的哀鸣,经久不衰。
这时,纵然我爷爷再怎样年轻气盛,心里也不禁浮起些许惶恐,手指环住嘴唇,“嗾嗾”地唤着狗儿,却恍如石沉大海,得不到半点回应。
爷爷开始慌不择路地狂奔起来。
但雾里的路,最不好走。
还没跑多久,便被枯枝拦住腿,整个身子扑进泥潭。
等他竭尽全力从烂泥里挣扎出来后,雾更浓了,不同于方才,此时面前的雾气中,似乎多了一道伛偻在地上的黑影。
石头?灌木?矮树?草垛?
好像都不是!
爷爷眼尖,看到那影子轻微地起伏了两下。
“懒皮,懒皮?”他试着呼唤自家狗崽子的名字,话音在林间悠扬回荡,那黑影却没有一点反应。
难不成是刚才那只狍子?
爷爷又猜。
可若是狍子,听到人类的呼喊早该蹬腿跑远了,决不会像现在这般,犹自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爹还是阿弟?”
他又喊,声音更大,震得凝雾间栖鸟凌飞。
那黑影的动作忽然滞定。
他以为自己喊对了人,便扛着枪,咋咋呼呼跑到黑影身后,空出右手照着其肩膀狠狠一拍。
“啪!”
黑影的头应声转过去。爷爷瞧了一眼,继而鼻子剧烈抽动两下,肺里气息岔乱,眸前堕入黑暗……
很多年后,我问爷爷那道黑影究竟长了一张怎样可怖的脸,竟能令胆大包天的他吓得昏迷。
爷爷砸吧着烟枪,想了很久,目光迷离道:“那嘎子……没得脸!”
再后来,我爹说这故事二爷也给他讲过,故事里,爷爷看见的那张脸正是二爷的脸,至于为何爷爷会被吓昏阙,我爹倒有一番说法。
他说,这深山老林里吧,最不缺的就是怪异。碰见几个“三分似人、七分像鬼”的东西,那都是家常便饭,山里林间,这些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也不能平白出现,若要出穴,须依藉铺天盖地的曀雾——这种雾最会迷人。而人呐,肩上有两把火。当时二爷蹲在树下,刚好被爷爷拍散了其中一把,阳气一弱,就让某些孤野借了次身。
借身的玩意儿给他换了张脸。待他转过头来,爷爷看见的自然是那孤野的脸……
当然,这故事是真是假,我也没论清。
但从小到大,我都嗤之以鼻。
还是那句话,生在南洲徐门下,向来只有魑魅魍魉绕着我走,哪有我害怕它们的份儿。
……
“嚯啦啦——”
某人衣袖缠住树枝,在雾中绞出好大一个圈。
斯须,一道道黑影在我身周聚拢。
见众人安定,我也松了口气。
这样雾茫茫、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怕的不是甚么牛鬼蛇神,而是认不准人,判不到方向。
倘若有人在这雾海里脱了群,别说我能夜追老狐,就算给我三头六臂,我也找不回来!
环视众人一周,我扯着嗓子:“所有人各自报一下名字,大点声!”
“这能顶啥用?”
我话音尚未落地,便听左侧响起赵达的声音。
这家伙,总在关键时刻给我闹腾!
“石楼!”
我正想着要怎么跟这群蠢货解释时,石楼似乎明白了我的用意,粗着嗓子仰天吼了一声。
“北冥月!”
身后又响起一道清冷而不失柔软的婉声。
俄尔,赵达估计也悟了,高声报出自己的名字。
“庄倚圭!”
庄教授紧随其后,字正腔圆。
“鱼婉棉!”
右侧响起鱼姐(被逼的)澈动的回应。
“周才!”“闻人伯玉!”俩兄弟的答声里,犹有一丝颤悠。
“刘正国!”
刘队的答复铿锵有力,末了,还听见他的方位响起一小阵枪械机件摩擦的“咯哧”声。
“司马宏!”
石楼保镖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闷。
“庞中信!”
最外侧响起一个较为沙哑的男音。
“还有呢?”等了许久,我却没听见庞中民的应答。
“庞向导,你弟弟呢?”我问。
“中民?中民?”
庞中信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经我这么一问,他才惊慌地嚷嚷起来。
“别急别急!”
我连忙稳住他,雾这么大,走丢了一个人就够呛,如果再丢一个,我真就有力也没地使了。
“方才大雾升起前,谁与庞中民看得最近?”见他失慌得快要发狂,我立马又大声问了一句。
须臾,周才在雾里晃了晃手,道:“我!我!我刚才离他最近,雾来之前我还跟他说着话儿呢!”
“那你知不知道,俺弟,俺弟他往哪儿去了?”庞中信宛若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沿着众人的背板摸到周才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服。
周才就站在我身旁,庞中信揪住他的同时,也挨着了我的肩膀,虽然隔着浓浊的大雾,我却依然能朦胧地看见,他脸上攒不住的慌恐与紧张。
“我,我不知道啊!”
被他揪着,周才也急眼了。
卖力把庞中信推搡开,他整了整衣领,道:“我要是知道你弟哪去了,我能不跟你说?问题是,我也不晓得他那么大个人,怎就忽然湮没无声、不知不觉没了踪影!”
“不是我说,这人咋能说没就没?”赵达也掺和进来。
“那是俺弟啊,若在山里喂了虫蚁,俺非得跟你们拼命咧!”庞中信不依不饶,凑前还想去抓周才的衣服。
“欸,欸!”周才恼了,攥着他的手冲他吼道:“你弟失踪了,我也揪心得很,可问题是,你这样对着我闹也不顶事啊!又不是我让弟消失的!”
“那,那可咋办?”
庞中信恍然松开手,没了分寸。
“这附近……”我终是看不下眼,插进他们中间,“有没有什么断崖或者土坑?”
“没有,绝对没有!”庞中信颤着声音道。
“那人就一定还在附近!”
我转眼又问了周才一句:“你刚才在哪个方向?”
“呃……”
周才眦着牙,想了一会儿,隔着雾,将手指伸向我右侧,“那边,绝对是那边!”
我了然,吩咐道:“你们跟在我身后,切莫乱走!我们一点点向那个方向搜过去,左右能寻见些许线索!”
“好!”
见众人皆无异议,我便朝那方向促步走去。
林间静得出奇,唯有“沙沙沙”的脚步声一直缭绕耳畔。
不多久,我眯着眼睛,不经意间望见前边树下,一块雾气较为稀薄的凹地里,佝偻着一道健壮的身影。
那身淡蓝外套我看得眼熟,仔细辨认下,可不就是庞中民嘛!
跟在我身后的庞中信自然也看见了,还没等我出声,迫不及待地想要走过去,却给我一把揽住。
无视他不解且愤懑的眼神,我抬起手,指了指庞中民面前的那棵大树。
不及他捋清我的用意,赵达便从我身旁探出脑袋,蹙眉望了片刻,替我答道:“这是……槐树?!”
“槐树为树中鬼,这种地方的老槐,决计有猫腻!”我说。
“那怎么办?”
庞中信又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没回应他,只是默默卸下肩上的剑盒,取出一长一短两柄剑,扣在手里。
“我去探探,你们不要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