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羡慕和孤独
除夕夜当天的早上，组长在大家打卡签到时给每一个人都发了一个红包。
虽说这里的人鲜少过节，也鲜有亲朋聚在一起吃年夜饭，但过年的氛围和仪式感还是要有。事务所的高层体恤他们，给每人发了一千元的冥币。
单俐因偏头看了看身边的姜明琰，他倒是运气好，任务还没出一天红包却先领上了。
打完卡之后，单俐因带着姜明琰去找他们今天的第一位客户，在去阴阳门的路上，单俐因嘱咐姜明琰：“我们的每一个客户性格不同、背景不同，我们与之交流的方式也需要变通。”
单俐因这两年遇到过不少麻烦的客户，所以她对待每一个人都十分小心。如果一年里被十位客户给了差评，他们一样会丢掉工作。
为了让姜明琰第一次出任务压力不这么大，单俐因安排在今天去人间的客户都是她精挑细选过——至少在人间时家庭和睦，看起来性格也不错。
姜明琰看着她半晌，语气沉闷的说了一句：“我不擅长和陌生人说话。”
“但你选择了这一职业，就要去适应它。”单俐因有些无奈：“半个月之后你就要转正考核，你不会一直跟着我。”
姜明琰低声说道：“我会在这段时间找到小瑛的。”
单俐因的表情一怔，她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他们，才神色严厉的对姜明琰说：“不要试图利用你现在的身份做任何事，一旦被发现后果会很严重。”
单俐因知道，姜明琰会出现在事务所，一定是姜明瑛那边出了问题。但她并不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她现在根本没有能力承担任何人的秘密。
“我就当你没说过这句话。”单俐因平复了一下情绪，淡淡的说道：“好好在这个世界生活吧，这是你留下这段记忆的最后一次机会。”
为了给客户留下好的印象，他们一般会比客户早一些到达阴阳门，但今天那个阿姨似乎就住在这附近，单俐因和姜明琰到达时，看见她已经站在门口等了。
阿姨看起来五十岁左右，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却笑眼弯弯。
阿姨从见到他们开始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单俐因想，她应该是马上要见到想见到的人，所以才会这么开心吧。
趁着阿姨没注意，单俐因小声和姜明琰说：“这个阿姨性格很好，你试着和她交流一下。”
姜明琰依然有一些抗拒，他实在是不想和陌生人说话，在心里思考了好一会。
他转头看了看阿姨，又看了看单俐因不容拒绝的目光。
单俐因是他师父，他也还没有通过转正考核……想到这里，尽管十分不情愿，姜明琰还是点了点头。
错过了这一个，下一个客户可能就不好说话了。
在心里想着单俐因当初带自己出去时的样子，姜明琰对阿姨开了口：“张阿姨，请问您有没有想要的拍摄角度和滤镜？”
这种服务的语气，姜明琰觉得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很奇怪，可单俐因在一旁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不错，还挺有礼貌。虽然是照葫芦画瓢，这第一步也算合格。
张阿姨看着姜明琰，嘴都要咧到耳后去了：“小伙子长得可真俊，跟我儿子还有几分相像，你喜欢什么阿姨就喜欢什么。”
得，说了和没说一个样，姜明琰又不知道该接什么了。
单俐因叹了一口气，主动把相机拿到阿姨面前：“阿姨您看一下这几个滤镜，您家客厅里不是挂了不少名画，这几个滤镜拍出来肯定特别好看。”
“好看好看。”阿姨十分配合的点着头：“小姑娘长得也俊，你们是一块下来的吧？情侣还是夫妻啊？”
单俐因感受到一旁的姜明琰表情已经变得僵硬，她也没有想到，这个阿姨的性格好似乎过头了。
但单俐因只是有些哭笑不得，并没有姜明琰那么大反应。萍水相逢而已，阴间虽不如人间大，但也是个小小世界，他们之后再见面的概率并不大。
单俐因礼貌的笑笑：“我们只是同事，一起工作而已。”
阿姨长长的“哦”了一声，看起来有些惋惜：“这看着多般配。说起来……今年我儿子应该也结婚了……”
阿姨似乎并不需要回应，一个人叨叨絮絮的说着——说她去年躺在病床上，儿子本来就想把婚给结了，要给她冲冲喜。可当时她那未过门的儿媳妇正好在国外读研，没赶得上。姑娘今年毕业，他们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阿姨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这几年，单俐因最喜欢看的，就是客户在从阴间去往人间的一路，怀揣着思念，抱着美好的幻想。最不忍看的，则是他们从人间回来的一路。离别永远是沉重的、孤单的，思念只能一点一点的被积压在心底，一句也说不出来。
单俐因和姜明琰把阿姨带回她曾经住过的房子里，阿姨一进屋，就欢天喜地的扑向她的老伴，尽管她并不能触碰到他。
阿姨生前的家庭十分幸福，儿子儿媳陪年迈的老伴坐在客厅里，围着炕桌聊家常。
你一句他一句，仔细的听，才知道是儿媳的肚子里刚有了一个不足两月的小生命，但他们已经开始想名字了。单俐因按下快门的时候，镜头里的四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们的第一单任务很快就完成了。之后的第二单、第三单……时间其实过得很快，不过是听几个故事的功夫，他们一天的任务就快要完成。
“你羡慕吗？”再一次走进阴阳门的瞬间，单俐因听见姜明琰这样问，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羡慕什么？”
姜明琰微微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世界：“羡慕他们家庭和睦，有人牵挂。”
能成为灵魂摄影师的客户，一定是有美满家庭，并且能够按时得到供奉的人。可成为灵魂摄影师的他们，则是因为孤独的游荡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需要靠自己来维持存在。
对比之下，让他们为那些客户服务，未免太残忍了。
单俐因想了想，试图给姜明琰灌输一些积极地东西：“或许你能这样想，因为他们一直被爱，所以会一直牵挂、一直思念，得到的越多承受的也就越多，而我们……”
没有人会想起他们，他们也就不用思念任何人。
姜明琰听了单俐因这一番话，仍是摇了摇头：“小瑛不会忘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