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一本论写作技艺的书(该书已受到应有的关注,因为确实值得关注)中,施特劳斯提醒我们,不应从字面来理解早期的伟大作家所写的一切,别信他们把所有要说的都直白地呈现在著述中——十九世纪以来,这一点渐渐被过于轻率地遗忘了。[1]
的确,施特劳斯重新发现的古老写作技艺在于,为掩饰其所言,作者会写得与其所想的近乎南辕北辙。文辞上的伪装出于两个明显不同的目的,然而两者又可能是相关的。一方面,掩饰思想为的是逃脱由偏狭(intolerance)而来的迫害——偏狭必然产生于(恰当地免受怀疑的)知识与(错误地免受怀疑的)任何意见。另一方面,文辞上的伪装有助于造就一小撮人:可以说,如此写作能够让那些卓尔不群的人们有所察觉,自己可以捕捉到足以撼动成见但被掩饰起来的学说,与此同时,又能认可普通读者已养成习惯的无知(有时,这类无知被叫做有学养,而且往往还被看做不无裨益)。因此,【文辞】伪装有间接的教育作用,这就是训练特殊读者的聪敏。最后、但并非不重要的是,这样的写作技艺还是一种表演技艺(an art of playing)——采用装样子的态度,即便是作者自个儿在演,用法语来表达即:是这样呵,好,再会(à bon entendeur salut)!
无论如何,这种写作技艺绝对需要辅以一种从字里行间读出点名堂的技艺——这种【阅读】技艺虽然一度颇受忽视,但现已由施特劳斯在其著述中通过其写作恢复了它的重要地位。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可以试着以从字里行间去读一个值得施特劳斯这样去读的作者,以此来向他致敬。因为我这里所要读的作者不仅是个古代的哲人,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皇帝——尽管并不称职,他不是落后就是超前于自己所处的时代。[2]
尤利安皇帝的哲学著述尤其有趣还要两个别的原因:他以几乎相同的术语明确提到施特劳斯所讲的“写作技艺”,尽管显然他并不知道伟大的前人们对此已说过些什么;再有,这些著述的命运表明,一个作者可以公开说到这一技艺而不因此妨碍他自己完美地运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