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从历史来看,尤利安皇帝的写作技艺似乎颇为非凡。尽管他准许自己明白无误地告知我们,他不信仰任何神学神话,即在他的时代多少被成功讲述过的神话,但历史所流传的尤利安并非是个古代哲人,而是自称“虔诚的异教徒”以及“新柏拉图主义的神秘论者”。
讲尤利安的写作技艺,我希望在之前的几页里自己未泄漏他的、抑或任何人的秘密。对那些被尤利安皇帝所排斥的人(即并不是一小撮能理解其哲学著述的人),这几页未说任何有趣的东西——确实什么也没说。在本文作者看来,除了对哲学——从古到今和世界各地的哲学的“是这样呵,好”说声温和的“再会”(a modest salut addressed to the bons entendeurs of philosophy),这几页就再也没有什么了。
译者附记 相较梅列日科夫斯基与易卜生笔下的尤利安,前者像个“虔诚的异教徒”以及“新柏拉图主义的神秘论者”,后者更像个政治哲人(这或许从篇名就可以得到暗示,梅列日科夫斯基抓住的是“诸神之争”,而易卜生逮的是“皇帝”与“加利利人”的冲突)。
梅列日科夫斯基塑造的尤利安似乎对异教的神迹与异教神的存在笃信不疑(他的装样子与嘲弄仅仅针对基督教),至少他愿意使自己相信并渴望从中获得对抗基督教的力量,或者实际上他并没有力量承受神不存在这一真相,参见《诸神死了》,前揭,页72-85及268-271。他对基督教的反对,尽管部分出于政治的考虑,但似乎更多地是因为他早年的被迫害,以及个人对基督教“伪善”的厌恶(他认为基督教是伪善的),而他的异教信仰带有某种“浪漫主义”的味道,似乎基于某种“生存美学”,说他是哲人,倒不如说他是诗人,参见《诸神死了》,前揭,页227-228。
与此对照,易卜生塑造的尤利安,似乎未必那么虔诚。他把基督教的某些场所称之为“凭奇怪的幻想而视为神圣的场所”(参《皇帝与加利利人》,见《易卜生戏剧选》,前揭,页487);当撒路斯特向他说到神迹时,尤利安说,“关于信仰的秘密,你还没有入门呢”(参见前揭,页458)。如果说从这两处还不足以推断尤利安对异教的真实看法,那么下面的话至少使他的虔诚值得怀疑(之前他批判了一切贩卖怪诞神话的诗人):
这并非小事一桩。你认为众神的传说没有一种严肃的、重大的目的吗?他们不是命定要通过一条便捷、愉快的道路,把人类的精神领到神秘的、由最高的神统治着的归宿处,同时使我们的灵魂能够和他合在一起吗?除此以外还有什么途径呢?古代诗人本着这种前景,创作出神的传说,柏拉图等人重述了这些篇章,而且还有所增加,目的不是这样吗?我告诉你,除了这个目的以外,这些故事就只能讲给小孩子或野蛮人听了——但又几乎对他们不合适。(参见前揭,页547-548)
易卜生所塑造的尤利安似乎与本文所分析的有某种吻合(同样,作为皇帝时,他才对诸神,尤其是赫利俄斯崇拜,例见前揭,页461,490,501,553及600,尤利安称颂赫利俄斯时的语境)。他推崇异教与反对基督教一样,更多地是出于政治的考虑,即“国家理由”(尽管与本文的理由不完全一样),也部分地出于改善个体生活的愿望,例见前揭,页468-469及575-576。无论怎样,尤利安自称“哲人”,意图沿袭柏拉图的智慧来统治帝国,这是易卜生非常清楚地告诉我们的。
[1]【中译编者按】指施特劳斯的《迫害与写作技艺》(Persecution and the Art of Writing),该书分导言和4章,其中导言及第一章“迫害与写作的技艺”的中译(林国荣译),见《西方现代性的曲折与展开》(贺照田编,吉林人民版2002),页196-225,第四章“如何研读斯宾诺萨的《神学-政治论》”的中译见本辑。
[2]【译按】尤利安是公元361-363年在位的罗马帝国皇帝,热爱哲学,对古代哲人的著述与学说颇为熟悉。即位后不久,他宣布各教派在帝国享有同等地位(包括异教),而他本人则一反过去的基督信仰,极力复兴古希腊的多神教,因而史称“叛教者尤利安”(Julian,The Apostate)。
梅列日科夫斯基的小说《诸神死了——背教者尤利安》(谢翰如译,辽宁教育版1997),的译者前言中有这样一段话:
尤利安热爱古希腊文化,然而,他来得太晚了,基督教已兴盛两个多世纪了……诸神死了。作为文艺复兴——复兴古希腊罗马的人本精神——的先驱,他又来得太早了……诸神要过一千一百多年才复活。
[3]【译按】据说撒路斯特曾是君士坦堤乌斯二世派到尤利安身边的卧底,但他后来成为尤利安的亲信。参易卜生,《皇帝与加利利人》,见《易卜生戏剧选》(潘家洵等译,北京,人民文学版,1997),页459。当时,尤利安是君士坦堤乌斯二世的副帝,受命出征高卢。后者在公元354年处决了上一任副帝,即尤利安的堂兄加卢斯。
[4]《尤利安皇帝文集》(The Works of the Emperor Julian),W.C.Wright译,3 vols,London 1913,248d-249a;以下尤利安的著述皆引自此版本。
[5]【译按】据说尤利安从小善于伪装自己的想法,并且以此为乐(例见梅列日科夫斯基的《诸神死了》,前揭,页24)。在当皇帝前,现实的压力可能是尤利安掩饰自己想法的原因之一。他的前任皇帝君士坦堤乌斯二世曾为谋夺帝位,先后杀害了尤利安的双亲、兄长。幸存的尤利安与堂兄加卢斯在行动和思想上一直受到严密监视。处死加卢斯后,君士坦堤乌斯二世几经犹豫任命尤利安继位副帝。随后,他又出于对尤利安的顾忌,派其远征高卢,但尤利安的辉煌战绩使他更加不安。因此,尤利安越发注意伪装(哪怕不是公开场合)。然而,在尤利安当上皇帝后,他的伪装恐怕就另有用意了。
[6]【译按】“赫利俄斯”是古希腊文的“太阳”,引申为太阳神。在荷马史诗中,这位无所不见的神与三位统管宇宙的神(宙斯、波塞冬与哈得斯)并驾齐驱。此外,“太阳”也是“理性”的象征,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崇拜太阳、对着太阳祈祷(意味着崇拜理性)。因此,这里的“赫利俄斯王”也可以读作“理性之王”。
[7]【译按】安提斯泰尼(约公元前444-366年)为犬儒派的奠基人;这里的第欧根尼指西诺班的第欧根尼(约公元前400-325年),犬儒派的奠基人。
[8]【译按】路吉阿诺斯(约公元120-180年),又译作“琉善”,罗马帝国的叙利亚人,擅长修辞与辩术,他用古希腊文写作对话、散文,既挖苦奥林匹斯的诸神与各各他的圣人,也嘲弄一切神话传说。参见《路吉阿诺斯对话集》(周作人译,中国对外翻译版,2003)
[9]【译按】扬布利科(约公元250-330年),新柏拉图主义哲学的重要代表,该学派叙利亚分支的创始人。他致力于把新柏拉图主义创始人普罗提诺的哲学与各种宗教结合起来,发展成一种神学。在新柏拉图主义者中,他第一个用巫术和魔法取代普罗提诺的纯精神和灵知的神秘主义。参见梅列日科夫斯基,《诸神死了》,前揭,页53注1。梅列日科夫斯基在传记小说中把“通灵人”扬布利科“安排”为尤利安的老师(按说尤利安出生时扬布利科已逝),他们的对话颇值得注意。参见《诸神死了》,前揭,页53-68。
[10]以下谩骂,尤利安假装针对的是犬儒者赫拉克勒奥斯,显然,他真正想到的是主教而非“哲人”的权柄:
此外,为何你们(犬儒者)无处不在,不仅使唤骡子,而且听说还包括它们的车夫,在你们面前,他们比在兵士面前还害怕?听说你们运用自己的权柄比兵士使用他们的剑还严酷。可以说,你们引起了他们更多的恐惧。(224a)
[11]【译按】尤利安惧怕基督徒对自己的仇恨,作为皇帝,他还怕基督徒的偏狭迫害其他人,后者是尤利安要恢复异教信仰、与基督教作斗争的原因之一。基督徒的偏狭还表现在基督教各教派的彼此仇视,梅列日科夫斯基戏剧化地展现了在尤利安所召开的教会会议上,他们互相谩骂的滑稽场面,参见《诸神死了》,前揭,页242-256。
[12]作为皇帝的尤利安常对“纯粹”的智识人提出异议,他们自绝于政治行动,但又允许自己向政治家出主意。在他大装样子的《致哲人提米斯提乌斯的信》(Letter to the Philosopher Themistius)中,尤利安特别突出地批判了“纯粹”的智识人,尽管仍是以伪装的形式。他模仿同时代“智术师”的文风,不客气地嘲笑了自己的前任哲学教师所慷慨给予新皇帝的建议(尤纳皮乌斯【Eunapius】未在其盛赞尤利安的《智术师的生活》【Life of the Sophists】中提到此人),尤见263b-267b。第十六封书信也是如此,尤利安写道:“热衷于提及城邦的保卫和利益……是热爱智慧的灵魂的标志”(Works Vol .III,pp.38,39)。
[13]尤利安通常拿传统的称谓“伟大”来装样子(例见他在《论诸神之母》中对这个词的反复使用,尤其是166a)。但在以上所引段落中,“伟大”有双重含义:若用于神赫利俄斯,那是装样子的;若用于意指努斯的“赫利俄斯”,则是当真的。语词有双重甚至三重含义的段落,在尤利安的著述中并不少见,参见130c;159c;168d;172d;174c-d;222b-c;239b-c。
根据上下文,“多少”指与扬布利科同样。在以上所引的段落(与他著述的其余各处一样),尤利安泛泛取笑了新柏拉图主义,尤其取笑了扬布利科。但前后文的装样子不妨碍我们严肃对待作者在此所表达的教育意图。再者,尤利安在前几行清楚地表明,他有一篇论作是装样子的(那篇论作从未发表,仅仅给了撒路斯特,或许还给了其他热爱智慧的朋友):
……我敢写这个给你(亲爱的撒路斯特),是因为我先前的文章《论克洛诺斯节》(On the Festival of Kronos【Kronia】)似乎并非对你完全没用。(157c)
现在我们知道,《论克洛诺斯节》(几乎已完全佚失)公开带有讽刺的意味。不过尤利安说:“我们(在这儿)遵照杰出的导师扬布利科所定下来的规矩。”
[14]如果察觉到尤利安有批判味儿的装样子还算相对容易,那么揭示出其正面的哲学学说,以我们现有的知识几乎不可能。可以肯定的是,尤利安反对一切由普罗提诺及波菲利(Porphyry)开创的新柏拉图主义所谓的“神秘”(例见143c-144d的滑稽摹仿),反对替罪羔羊的存在,以及“神圣的”扬布利科(尤见146a-b、157c-d)。再者,从尤利安过于形而上学并且接受亚里士多德的批判来看,似乎他同样反对柏拉图的理念论(例见146a-b,拿来装样子的称谓“伟大”扣到了柏拉图头上;152b-d装样子尤为明显;162d-165b有对理念论装装样子的批判)。最后,尤利安可能沿袭了克色纳库斯(Xenarchus)对亚里士多德以太(ether)说的批判,他(通常“装样子地”)把以太说说成是“神学-形而上学”的残余(参见162a-d)。此外,在某些地方,尤利安还取笑了同时代哲学的折衷做法,尤其新柏拉图主义哲学的折衷做法(例见188c、162c;in fine)。然而,我们仅能基于含糊、罕见的暗示判断,尤利安持有一种“实证论”,即无神论式的唯物主义,这种观念可由伊壁鸠鲁追溯至德谟克利特,例见162a:
我们承认(亚里士多德所讲的)质料与物质形式;然而,倘若不(沿袭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与新柏拉图主义者的做法)把起始因加在它们之上,我们就会不经意地得出伊壁鸠鲁的观点。
倘若《关于诸神与世界》(Of the Gods and the World)这篇短小论文的作者是同一个撒路斯特(即尤利安的朋友),那么,这一假说会得到充分肯定。该文作者所信奉的显然是德谟克利特的哲学和无神论(公开表达于第17章,其余各章是“装样子的”)。但所论及的“撒路斯特”也可能不过是达马斯基奥斯(Damscius)的化名之一(其化名马瑞努斯【Marinus】被认为是所谓普罗克洛【Proclus】传记这篇既装样子又激烈的小册子的作者)。达马斯基奥斯似乎自己就是个“唯物主义者”,恶名昭彰的无神论者,而且他熟知尤利安的著述。在其《伊西多尔的一生》(Vita Isidori)中(事实上,该文不过是对新柏拉图主义的挖苦),他效仿尤利安的写作,“同位的伊西多尔”并不存在。
至于尤利安的反基督教,这是人尽皆知的,因为他毫不掩饰。尤利安声称,犹太-基督教最主要的是让人成为“宗教奴隶”(参见195c-196c;199d;207d-208a;213b;238c-d),但凭这一点或许尚不足以强调,这位哲人皇帝是个超前的“尼采分子”抑或“黑格尔分子”。亦参:“他们(倚靠基督教的人)仅仅知道如何祷告(但不适应抗争)”(Works Vol.Ⅲ,pp.298,299)。
【译按】波菲利(约公元233-305年),古罗马帝国时期的哲人,为他的老师普罗提诺编纂了《九章集》。普罗克洛(公元410-485年),新柏拉图主义哲学雅典学派的代表之一,著有系统阐释新柏拉图主义的《神学要旨》以及《柏拉图主义神学》等。达马斯基奥斯(约公元480-550)亦是新柏拉图主义哲学雅典学派的代表之一,阿卡德摩学园最后一任掌门人(因学园流布的学说与基督教的教义冲突,529年查士丁尼皇帝下令关闭学园),著有《第一原理问题及解答》,将太一(the One)称作无(the Nothing);他也擅长数学和修辞学。据说,马瑞努斯是他的老师,伊西多尔是他的朋友,而达马斯基奥斯写的伊西多尔传现部分存于《普罗克洛传》中。
[15]【译按】initiates,经介绍(刚)加入某组织的人,他们区别于某组织外的人(the initiated,特指掌握仅为一小撮人知道的专门知识和秘密的人),同时还可能是新手,试译作“入门者”来涵盖这两层意思。
[16]要说尤利安的“装样子”源自柏拉图,《对犬儒主义者赫拉克勒奥斯的回应》中的一段尤其典型:
他(柏拉图在《斐利布》与《蒂迈欧》中)坚持认为,我们应该绝对相信诗人所讲述的关于诸神的一切,并且不应该要求诗人证明他们的话。但是,我之所以在这儿引用这段话(《蒂迈欧》40d-e,尤利安显然认为这是“装样子的”,尽管他也一定知道,在《厄庇诺米斯》【Epinomis】中有同样的一段话,那时柏拉图是当真的,就是字面的意思),不过是为了使你(“赫拉克勒奥斯”,这儿代表基督教神学家)没办法像许多柏拉图主义者那样,把苏格拉底自然而然的装样子佯称为轻视柏拉图学说的理由。这些话是蒂迈欧而不是苏格拉底讲的,他极少装样子[尤利安不经意地表明,他没有完全把具有伪科学特征的神话当真,柏拉图打趣地借蒂迈欧之口说出这些神话,为的是取笑他(这个“他”也许指欧多克苏斯【Eudoxus】或青年亚里士多德,前者竟致于与阿卡德摩的哲学决裂,这给青年亚里士多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且影响了他)]。其实,不去检视所说的内容,而是去问谁说的,对谁说的,这并不合理(一个装样子的段落,尤利安清楚得很,恰恰相反,只有去问后两个问题,才可能正确解释柏拉图的对话)。现在我还有必要再援引无所不知的塞壬、神的信使赫尔墨斯的化身、阿波罗和缪斯的朋友(即亚里士多德)的看法吗?他认为,对于那些要去问是否存在诸神,或者以一般方式(批判地)研究这一论题的人,我们不必把他们当人对待,不必给他们一个答案,而是应该把他们当禽兽对待,对他们施以惩处。(237b-d)【译按】欧多克苏斯(约公元前408-355年),古希腊天文学家及数学家,曾在阿卡德摩学园求学。
显然,尤利安不太赞赏过于当真的人,尤其是在涉及宗教或科学、也包括政治和国家诸理由(raisons d'Etat)的事情上。他在某些地方颂扬了那些懂得如何打趣、在他们的头脑里把德谟克利特与柏拉图放在一块儿的哲人。他自己不就在《致没教养的狗(或犬儒分子)》(他们不是新犬儒者,而是基督教僧侣)中如此说道:
常被提到的第欧根尼的《悲剧集》,确实是某个埃癸娜的菲力斯科斯(Philiscos of Aegina)的作品;然而,即便它们不是第欧根尼本人写的,这个智慧的人演过它们,那也没什么好惊奇的。我们知道,似乎许多哲人(当然包括柏拉图)都这样干过。事实上,据说德谟克利特就非常惯于取笑当真的(不热爱智慧的)人。(186c)
尤利安对热爱智慧的表演的相同态度,另见201a-c、222b-c(有双重含义的装样子)、148b,以及讽刺作品《诸恺撒》(The Casars)的开头,在这里尤利安明显针对柏拉图,讲到“严肃的传说”;他还(装样子地)说自己:“我可没能力逗乐或打趣”(306a)。
[17]【译按】阿尔喀洛库斯(约公元前710-676年),古希腊诗人,擅写讽刺诗。
[18]参见前引170a-c,尤利安对比“俗众”与“那些智识上卓尔不群的人”,前者信仰按字面理解的神学神话,后者注意到了神话的“奇怪和矛盾”,从而辨认出神话的虚构。
[19]分析完他加给亚历山大的宗教化的态度(不过是出于他的实际需要),尤利安拿自己(无神论的)哲学化的态度与之对照,他说:
我们(作为皇帝的尤利安及我们哲人)一直满足于我们实际所有的东西,绝不会追求遥远(超验的)的事物。当我们(人)的信使赞扬自己,我们定会欢喜……(251c)
在这儿,哲人尤利安似乎像个伊壁鸠鲁的忠实信徒那样讲话。而在其他有类似内容的段落里,尤利安皇帝讲得相当像个“斯多亚分子”。例如,在《论赫利俄斯王》中尤利安向赫利俄斯装样子、含糊的“个人祷告”的最后,他说:
愿他(“赫利俄斯”,这儿指作为皇帝的尤利安推崇而不信仰的异教神)肯允予我所祈求(装样子地模仿新柏拉图主义的赞美诗)的一切(156c-157a),愿他仁慈,尽可能地赐予和保留对整个国家永恒的支持(现在,对意指努斯或人的哲学理性的赫利俄斯,他是当真的,作为哲人他崇敬赫利俄斯,而他仅隐蔽地写到这一点)。至于我们(作为皇帝的尤利安及我们哲人),愿“赫利俄斯”(努斯)能使我们成功地处理人神之事,只要他还容许我们活着(在此世);愿他容许我们活着,容许我们在活着的时候献身于国家事务,只要这会取悦于他,对我们有益,对罗马帝国有利。(157a)
尤利安在后一页讲到相同的论题,他以一段既装样子又一本正经的含糊其词结束全文:
第三次,我祈求宇宙之王“赫利俄斯”(若是对“赫利俄斯”神,那是装样子的;若对象征人理想的“赫利俄斯”,那是当真的)……给予我恩典,赐我好的生活,更强的理解力以及神的理性(努斯),在(必然)由命运(ειμαρενη)决定的恰当时刻,使我能尽可能平和地离世;离世之后,请许我向“赫利俄斯”飞升,待在他身旁,如若可能,永远相傍(尤利安对此定然不信);然而,要是凭我此世所为,(尤利安自己认为必然)尚不足偿(宗教的)所愿,但求(当然,相对于“不可能”)长时以伴。(158b-c)
最后让我们注意,在一篇短文末章,该文作者差不多字字重复了这段话(也是装样子与一本正经兼具,尽管一点也不悲剧化),我已提过,通常认为,该文是某个“撒路斯特”所写。
[20]参见《诸恺撒》318b:“诸神去检验、探察的应该是真相,而不是劝说本身【persuasiveness】或者诱惑本身【seductiveness】(包括任何类型的神话的“甜香”)”。
[21]参见《诸恺撒》314c-d:
你(普罗布斯【Probus】皇帝)太过严厉,总是苛刻而不和顺。你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但那也恰切。要统管马群、牛群、骡群或者再少的人,却不允予使它们满足的东西,这是不可能的。正因为这样,为了让病人在紧要关头顺从,医生有时会对病人做些小小的妥协(给苦药加糖)。
“啊,父亲(西勒诺斯【Silenus】),”狄俄尼索斯说,“你要对我们讲哲学?”
“为什么不,我的孩子!……那么,让我们在严肃的言辞中掺些好笑的东西吧!”
【译按】普罗布斯,公元276-282年在位的罗马帝国皇帝,曾立下显赫战功。但由于他常年四处征伐,在休战时还命军队开垦土地、修建设施,甚至种植葡萄树,以及不愿提高军人的待遇,军队中对他的不满日渐增加。公元282年,执政官卡儒斯(Carus)叛变称帝,普罗布斯本打算驱军讨伐,但不久就被自己的军队弑杀,卡儒斯随即继位。西勒诺斯据说是赫耳墨斯之子,狄俄尼索斯的养育者及老师,一般被认为是个经常喝醉的、快乐的秃顶胖老头,嗜好音乐和性事,能预见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