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可你是我的妻子
黎明。
细雪纷飞。
梁成誉缓缓睁开双眼,后背立刻传来剧痛之感。
该死!因为对赵原的一句承诺,他竟弃周黠于不顾,还把自己搞成重伤。不知周黠现在怎么样?魔头死没有?
门被推开,赵原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醒了。”坐到床边:“饿么?吃点东西。”
“哇,你是谁?”梁成誉受惊。
赵原狐疑,观察了一会儿,道:“失忆一点也不好玩。”
“老弟,你没拿镜子照照尊容吗?最近流行烟熏妆吓鬼呢!”
“……”赵原一夜未合眼,随医师前往药铺抓药,又回来煮药。医师嘱咐的火候和放药次序只他清楚,店小二又在忙,不好假手于人。他不会烧柴火,熏得一脸碳灰。
肚子咕咕催促,梁成誉趴着,伸出一只手拿粥,“啊啊”叫唤:“伤口好痛啊,不行不行,我动不了,你喂我呗。”
赵原舀了一勺粥,吹凉,送到他嘴边。
“结拜了个温柔体贴的弟弟,我真赚大发啦。”梁成誉心满意足地张大嘴,一口包住勺子,然后,表情就像吃了坨屎,“哇啊——呸!”
“你在哪儿买的粥?”他问。
“我煮的。”赵原笑。
梁成誉一脸迷惑的痛苦:“你干嘛想不开要自己煮啊?”
“医师说,你得吃清淡。客栈饭食太油腻,我反正要煮药就顺便把粥也煮了。加米加水嘛,很简单的。”
“可是你把它煮糊了,还放了莫名其妙的调料!”
“不好吃么?”赵原自己尝了一口,皱眉,忍住没吐,逞强说道,“味道……还行。”
“你有病!”
没办法,赵原只好托厨房重新煮了点白粥。
梁成誉喝完大厨做的粥,总算恢复些力气,对赵原道:“你休息一下吧,眼睛肿得没法看,声音也哑哑的。”
“好,你记得把药喝了。”赵原把药端到床头案几上,“我去卓儿房中睡会儿,不在这里挤,免得碰到你伤口。”
“好啊好啊。”梁成誉头点得像涮锅羊肉。总算可以摆大字睡了,不,趴了。
赵原洗漱整理了一番,来到谢逸卓房间。
房门虚掩着,女人正趴在桌上熟睡,小鼻翼跟随呼吸起伏,手里拿着吃到一半的点心。
赵原脱下外衣给她披上,轻手轻脚拿走她手中点心,放进点心碟里。
若不是梁成誉相护,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飞雪,酣睡美女,胭脂飘香,氛围好到极致,他凑近,想吻一下她额心。
谢逸卓猛地睁开眼,视线里是男人柔美的下巴和微微攒动的喉结,她侧开脑袋,机警地道:“你……做什么?”
“没……做什么……你脸脏了……师兄弟还好吗?”
“大师兄伤势重一点,其他人受了些轻伤,都无碍。”谢逸卓坐起,洗了把脸,坐回桌前倒水喝,“赵原,我有件事想同你讲。”
见她神情认真,赵原也郑重起来,在她旁边坐下:“你说。”
“之前咱们约好,待我有了意中人便和离。其实我一直都有意中人,只是不清楚他的态度,所以没提。”
失落之感袭上心头,赵原声音涩涩地道:“是你大师兄对吧?”
“你怎么知道?”
“去乱山那次,小黑告诉我的。”
谢逸卓点了点头:“我曾经告诉师兄你我假成婚的约定,昨晚,师兄他说,要娶我。”
“可是……”
可是你是我的妻子!
赵原没有说出口。
“可是什么?”她问。
赵原望着她,咬了咬唇,鼓足勇气表白:“可是我也喜欢你了。”
谢逸卓怀疑自己听错:“你喜欢我?”
赵原点头。
她不敢面对男人灼热的目光,侧过脸:“赵原,我想要的,和你想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他有些焦躁。
“我想要的,是一生二人共白首,我不能容忍三妻四妾、莺莺燕燕的,你懂吗?”
“我没有三妻四妾、莺莺燕燕啊!”
“你常去花街柳陌没错吧?”
“我什么时候去了?”
还不承认。谢逸卓唇角一撇,道:“之前夜不归宿,一身脂粉香,难道我还不明白?”
赵原回想起来,也就遇到金水楼杀手那晚没回府,脂粉香,大概是艺彩楼那次:“我是被宋鹏掳去的,我什么也没干好吧!”
“话题偏了,我不是要跟你争辩你干没干什么。”谢逸卓拉回正题,“和离的事,是成婚当天,咱们就约好的。”
“和离的事暂且放一放,先把你对我的误会解释清楚。”
“我怎么想,不重要。”
“很重要。”
陷入沉默,二人对视。
过了一会儿,谢逸卓缓缓启口:“赵原,我们还是朋友吧,你能祝福我么?”这是已经做出选择,表态了。
赵原难受得说不出话。
谢逸卓又道:“你出身贵胄,又长得好看,和大家闺秀才是门当户对。像我这样的江湖女子,配不上你。”
“够了!何必贬低自己。”他手足无措地倒水喝,掩饰内心慌乱,“别再说了,我听懂了。”
“那回去后,咱们便签写和离书。”她申明。此乃大事,需回府告知君姑君舅,大家好聚好散。
赵原挤出一个微笑:“我祝你们幸福。”说完离开房间,留下一个背影。
谢逸卓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口。赵原是真好脾气,温文尔雅,很好相处。她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过分,可如果赵原真的喜欢她,那么快刀才能斩乱麻,对双方都好。
事实上,她只答应大师兄回乱山,并没答应成亲的事。
自己已经嫁过一次,虽然大师兄不在意,但她不能自私得不顾及师兄名望。所以想给师兄一段冷静时间,想清楚是否真能,接受现在的她,以及放下门主之位。
赵原想找梁成誉喝酒,走到门口,想起来梁成誉受伤不能沾酒,失望地准备离开。这时房门从里面打开,梁成誉走了出来。
“咦,你不是正和弟妇睡觉吗?”
“你伤这么重,要去哪儿?”
二人同声说道。
“我出去走走。”梁成誉脸色苍白,撑着门扉才能站稳。
“我陪你。”赵原正想出去散散心,随便去哪里。
“哎呀,实话跟你说吧,我要去一趟魔教分堂,不知道会不会遇到折返的魔教人,你就别掺和了。”
“你去魔教分堂干嘛?”
“我去淘金,发死人财。”
“那一起去发财。”赵原此时就想离开客栈,离那个无情的女人远远的。
“赵二郎,你这么多金,还要淘金?诶,等等我啊,不许同我抢……”梁成誉跟上,扒拉住赵原胳膊。
“你好重。”
“我是伤员,你得扶我。”梁成誉皱着鼻子嗅,“咦,你身上有酒味儿,喝酒了?”
“一点点。”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啦!”
二人闲聊着,踏上山间小路。
梁成誉一路嘀咕:“从前找你喝酒,磨破嘴皮都难以说动,今个儿你居然主动喝?”
“烦心。”
“我说得没错吧,酒能消愁,这回体会到酒的妙处了吧?”梁成誉道,“让我猜猜,是啥烦心事儿,你这不愁吃不愁穿的,莫非失恋啦?”
赵原正想点头,梁成誉又道:“不对不对,你都成亲了,哪里会失恋?”
赵原闷闷道:“你叭啦叭啦说个不停,我都说不上一句。”
“我知道啦!我知道你愁什么了?”山路崎岖,后背伤口疼得梁成誉冷汗直冒,他只能靠说话分散注意力。
周黠到现在还没联络他,因此他必须回战场,确认周黠生死。义父命他协助周黠,若是周黠死了他还活着,等待他的,将是残酷惩罚。当然,反之亦然。
赵原转头看向他,期待他的猜想。是希望他猜对的吧,便可顺理成章倾吐一番。
“一定是弟妇不同你睡,你忍得太辛苦。”梁成誉说道。
“……”赵原一腔委屈无处发泄,踢了一下路边小石子,“这魔教吃饱撑的,把分堂建在山上,腿都走断啦!”
“骂魔教,好像是我的台词啊……”
撒盐细雪变成鹅毛大雪,寒风中血腥味肆意游走,二人终于看到被焚毁的建筑轮廓。
赵原右手撑着一把大伞,看梁成誉在尸体间穿行。
“你帮我翻翻啊,咱俩对半分。”梁成誉踢翻一个死尸。淘金是假,翻看死人堆里有没有周黠是真。
“不用分,全都是你的。”赵原冷眼旁观。
梁成誉蹲下,顺手捡了个钱袋。他体力透支严重,脸色惨白,嘴唇皲裂,抱怨:“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竟然让我这个重伤的兄长下苦力,自己站在一边儿看戏!”
“捡几个钱袋可以了,别太贪心。”
临近核心战圈,尸体堆积成山。血水从覆冰下流出,汇成一道泉流。
飞雪片片飘落,像白色冥纸,祭奠亡灵。
自靠近核心战圈的那一刻,赵原便被死亡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一种似曾相识的朦胧意识,竟在刹那间,与这里的场景重叠。
“啊!”他大叫一声,神情愕然地跪到地上,大伞从手中滚落。
梁成誉吓了一跳,急切问道:“怎么了?”
赵原缓过神,恍惚之色还未褪尽。
也不知方才脑中闪过的画面是什么,但那一刻的恐惧如附骨之疽,此时还心有余悸。
梦魇?不,更像是……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