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杀鸡焉用宰牛刀
这里是一间囚室，亮着一点火光，依然很暗。
被绑在刑架上的梁成誉，昏迷中醒来，扫视环境，目光落到络腮长冉的江怀天身上。
重伤状态之下，他本就打不过江怀天，偏生江怀天还拿女人要挟。从江怀天口中的“魔教妖女”四字，梁成誉得知自己没找错人，可他想用的是美男计，不是苦肉计啊。
“谁派你来的？”囚室内，江怀天双眼闪着寒光。
“江宗主，咱们也算老熟人了，您放过我吧，我保证再也不敢来偷雀尾了！”
“不说实话是吧？在这节骨眼儿上，你只惦记老夫的宝戟？”这些天江怀天吃不香甜睡不安稳，就怕舟族寻仇，鼓足勇气准备审问魔教妖女，却正撞见二人逃跑。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什么节骨眼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怀天用雀尾戟尖在梁成誉身上戳出一道口子：“说，你是不是舟族奸细？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啊啊啊，出血了……”梁成誉哭喊求饶，“江宗主，我真不是什么奸细，我就想偷柄戟换点钱……”妈的妈的！这次挖坑把自己埋了。去他妈的英雄救美，现在谁来救救我！
江怀天打断：“我看你是不进棺材不掉泪，你到底说不说！”又戳了数戟，折磨得梁成誉遍体鳞伤。
“你想让我说点啥，给点提示行不行？”梁成誉泪眼在眼眶打转，心道：舟族人不是消失了吗？和戟宗又有什么瓜葛？
关于此，江湖上没有任何传闻，就连义父也没提过。
半天审不出，江怀天确定这人只是鼠窃狗偷。由于这几天精神紧绷，加上二人之前的仇，他发泄地抬戟戳向梁成誉。这一戟显然和刚才威胁时不同，加了夺命力道。
危急关头，梁成誉扭捏身子，避开要害，没被一戟毙命，却断了根肋骨，口中渗出血：“这回亏大了……”
此时，一个弟子走进来，对江怀天道：“宗主，开饭啦。”他声音低沉，混杂着火盆燃烧的声响，听着有些诡异。
“吃吃吃，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饭？”江怀天一直心神不宁，等不及那位大人回信，决定早做打算，冲来喊他吃饭的弟子道，“你去通知各宗宗主，让他们速速赶来，我有要事相商！”顿了顿，补充：“让倩柔带吾儿离开，立刻！”
“宗主，您还是自己跟他们说吧。”那个弟子站在江怀天侧后方，一直低着头，脸隐藏在风帽之下，此刻抬头，露出一张森然恐怖的面具。
“！”江怀天双目睁得滚圆，惊恐后退，“魔头？”他识得这张面具。
“答对啦。”
“不可能，魔头已经死了！你是鬼，舟族的索命鬼……”江怀天目眦欲裂，突然想到什么，急道，“我妻儿呢？我戟宗弟子呢！”
“想见他们，跟我来。”邢飞道。
“大侠救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梁成誉几乎是声嘶力竭、使出全身力气，在邢飞走出囚室前大声喊。
感受到魔头投来的目光，他心中生出一丢丢希望和欢喜。
瞧了梁成誉身上伤痕一眼，邢飞的目光一如既往风轻云淡，不起波澜。随后，移步，离开。
“草！”梁成誉再也撑不住，晕了。
宗门大殿。
一刻钟前，戟宗弟子们还在议论，这么晚宗主召集，所为何事。待得一阵风过，所有人顿感无力，纷纷往地上瘫倒。无论在大殿的，还是各处放哨看守的，但凡修习过内功者，全都陷入零战力状态，连说话都做不到。
一时之间，整个宗门笼罩在疑惑和恐惧中。
这一切出自西柔圣女之手。她炼的这个毒无异味，但有个弱点：只能控制修为中低者，对修为越高者，效果递减。
经验丰富的戟宗弟子，开始盘膝打坐，运功逼毒。
大殿上，只见宗主跟随一个身裹大氅的男子走了进来。
乍见大殿惨状，江怀天红着眼瞪向魔头：“你想干什么？”
邢飞道：“很简单，我想戟宗众弟子知道，你这个宗主，干过什么天理不容的勾当。”
“士可杀不可辱，我江怀天行事光明磊落！舟朝苛政不仁，气数已尽，是上天要灭舟族！”
邢飞最讨厌的，就是正道人士口中的仁义道德：“天吗？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何谓天！”
说着，蔺陌岑将江怀天的妻子，连同刚满月的幼儿一同带上殿。
“倩柔！”江怀天喊。
江氏倩柔瑟瑟发抖，满目泪光：“夫君救我！救救朗儿！”
眼看宗主受辱，众弟子义愤填膺。无奈中毒的中毒，打坐的打坐，加上师母和小少主在敌人手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的故事若说得动听，我便放了这里的人。”邢飞一甩阔袖，抓过蔺陌岑手中婴儿，举过头顶，“先声明，我没耐性。”
江怀天胆战心惊地盯着魔头的手：“你先放了朗儿！”
“放，可以啊。”邢飞道，“可是你当年，为何没有放过舟族小孩儿啊？”
顺着邢飞的话，江怀天忆起往事。
十三年前，重阳。
月泉圣域。
在进入圣域前，二十一个男人聚集在一间破庙。
“我不同意这样做！”厉真人道，“舟朝兵败，残部西遁。南边圣域里的，大都是百姓妇孺啊！”
“前辈此言差矣。”周黠道，“昔日舟族役使我族，可有分官吏贵族还是平头百姓？我们受舟人的欺压少吗！”
“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舟族人理当为自己的暴行付出代价。”江怀天道，“杀了舟兵妻儿，为我盛国死去的将士报仇雪恨！”
“戮族有违天道！行此不仁不义之举，必遭祸殃。”厉真人企图说服在场众人。
“危言耸听！”黄海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得到可靠消息，舟族小皇子在圣域里，这是老天要断舟朝皇气！”
随即有人附和：“舟朝血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圣宗宗主问及小皇子样貌特征，黄海答道：“长相清秀，六岁。”
在厉真人同众人争议之际，一直默默倾听、未持兵器的华服男子走上前来。
众人自动让开，态度尊敬。
只听男子道：“自古战祸，民不聊生，唯统一，能令天下安定。如今安定的局面获得不易，唯恐舟族残部拥立皇子，再生战乱。我不愿杀戮，但不希望更多无辜者枉死于战乱中！”
厉真人陷入沉默。他之所以受邀来到这里，为的就是密函中“天下安定”四字。
“稷大人说得对！”深受奴役压迫和战乱之苦的盛族武士，情绪被煽动，持刀戈喊，“诛尽舟族，兴我大盛！”
圣域，凸月既明。
冰冷空旷的草地上，有鼾声、梦呓，老老少少一簇一簇，相拥而眠。没有棉被没有床，便以天为盖地为庐，穷途末路的舟族人，已然把圣域的恶劣环境，当作了庇护天堂。
两个六岁孩童起来撒夜尿，迷糊中尿到对方脚上，掐起架来。掐完架睡不着，玩起“老狼几时”的游戏。
一个小孩背身趴在树干上当狼，另一个相隔一段距离，站在草地上扮养。
“老狼老狼几时啦？”羊咧着小嘴问。
“巳时。”狼背对着羊，伸出俩爪子抓树干，嘴里发出“凹凹”嚎叫吓唬羊。
巳时是十二个时辰中第六个时辰，代表前进六步。
“一、二、三、四、五、六。”羊向狼的方向靠近。
游戏规则是，羊根据狼回答的时辰前进，直到狼说“哺食开饭”，就来抓羊。
狼抓住羊，则狼胜。若是狼没计算好距离，在说“哺食”前，先被羊碰到，则羊胜。
“老狼老狼几时啦？”
“卯时。”
“一、二、三、四。”
“老狼老狼几时啦？”
“丑时。”
距离越来越近，羊不再数数暴露位置，悄咪咪弓着身子前进二步。
狼预感羊离得很近，吐了吐舌头，心想：再近一点，我就来抓你。
“老狼老狼几时啦？”
“寅时。”
三步。
“咯咯咯……”羊还差两三步就碰到狼，以为要赢啦，捂着嘴偷笑，“老狼老狼几时啦？咯咯咯咯……”
“哺食开饭啦！”狼猛地回头。
“啊哈哈哈哈！”羊吓得撒腿就跑。
噗嗤——
追逐的小孩倒在血泊中……
江淮天的雀尾宝戟，杀小孩犹如牛刀杀鸡。
圣域屠杀，点燃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