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萍水相逢红尘客
早晨。
出得圣域,二人来到镇上。街道张灯结彩,商贩热火吆喝,甚是喧嚣。
“好热闹!”谢逸卓道,“赶上佳节灯会,运气真好。”
“那我陪你逛逛。”邢飞道。他这些年忙于教务,总是行色匆匆,逢年过节也无心赏玩。
“好啊!”路边有好几个卖鞋的摊子,谢逸卓跑过去,挑了两双,“前辈救我两次,这双鞋就当谢礼。”
邢飞收下鞋:“多谢。”
二人四足踏在街道上。两双鞋是同款,灰色,鞋尖有两只猫耳朵。
以往这种可爱风格的鞋并不能入谢逸卓的眼,适逢佳节,街边鞋摊摆的鞋子,清一色花哨夸张,有长兔子耳朵的、大头老虎的……且还都是情侣款。她挑来挑去,只有这款“小猫”相对低调。
“大家过来看过来瞧,神奇又好玩儿的戏法表演!”
前面小摊围着许多人,谢逸卓好奇地挤了过去。
只见一个法服道士,将三颗红豆放在面前的长桌上,一字排开,分别用三个碗罩住,而后口中念叨口诀:“天上谪仙人,摘得三红豆,相思落土生,随风长长长!”
随着口诀,那三只碗自己移动了起来,越来越快看得人眼花缭乱。众人大呼神奇。
待到碗停,道士的目光落到一貌美女子身上,问:“女郎,你说‘相思’,长在哪里?”
相思代指红豆,大伙“切”地喝倒彩,道:“不就在碗里吗?”
那女子也道:“刚才看到你放的,每只碗里都有一颗。”
“非也非也。”道士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情浓炼化相思,三颗红豆如今已融为一颗更大的。女郎你再猜,它在哪里?”
女子指着中间的碗:“这只碗里面?”
道士笑道:“我说它不在碗里,在你心里。”
女郎低头一看,羞愤离场。
谢逸卓愤然往长桌上一拍:“你占人便宜!”
那道士不服气:“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占便宜?”
“那你是怎么把红豆放人衣服里的?”
“这是戏法!不然,你来试试看。”
“试你个大头鬼!”谢逸卓不依不饶与道士争吵起来,旁边观众跟着起哄。
那道士眼看生意没法做了,只能妥协:“行行行!我不放女郎身上,放男人身上总可以吧?”
谢逸卓这才消停,离开小摊,嘴里还在闷闷嘟囔:“还扮道士呢,真是什么人都有。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碗会自己移动,是因为磁石。”
说着,只见邢飞伸手在她颈侧轻轻一抓,手中便多了一朵鹅黄迎春花。
“这花儿哪来的?”谢逸卓惊喜地问,“前辈也会变戏法?”
“对呀,用你头发丝变的。”
“我才不信呢。”
“路边摘的,送给你。”邢飞将迎春花放在谢逸卓手心,“戏法实则是手上功夫,快到别人看不见,就变出来了。”
“我也想变!”
“我教你。”
谢逸卓把佩剑放到一旁,按邢飞所说,藏花于袖中,然而试了几遍,手术太慢,每次都被看到掏花的过程。
“不是这样的。”邢飞来到她身后,右手握右手,左手握左手,手把手地教。
谢逸卓后背靠着邢飞。他说着该如何如何,胸口的起伏,喉咙的颤动,衣裳的清香,瞬间将她包裹,令她的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之后他说了什么,她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廊坊飘来艺女歌声,为佳节的街道添上丝丝暧昧。
“我学会了!”谢逸卓逃开,“我们去那边逛逛吧。”
邢飞拉住她,道:“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谢逸卓:“……”
“谢娘子,珍重。”
邢飞离开后,谢逸卓失落地站了一会儿,手心摊着一朵捏蔫的迎春花,放在鼻尖嗅了嗅,而后迈着大步,往另一条街道走去。
绿水青山,后会无期——这就是江湖。
时值未主驾崩,皇位之争引发内乱,盛国趁机发动西侵战争。一时间,西境战火纷飞。
江州,妙竹别苑。
梁成誉恢复意识的时候躺在一张洁净的床上。他想起来,自己先是被赵原拽入深坑伤了腿,而后替谢逸卓挡刀,再又被江怀天拿戟戳,身体着实吃不消了。昏迷期间,有个人一直在照顾他,为他敷药,喂粥水,并且是个女人,温柔的女人。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他平生第一次被女人这般伺候。
门从外被打开,一个婀娜身影缓缓来到床前。
“怎么是你?”梁成誉仰着一张苍白的脸,失望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这毒女依然戴着面纱,可他一眼认出她眉心的殷红花钿。
“若非邢教主让我救你,你以为我愿意看到你?”妙翼冷声说道。
“我昏迷了多久?”
“个把月吧。”妙翼道,“醒了就赶紧起来,搬出去。”
“我伤还没好呢!你们教主让你救我,你就得乖乖伺候我,凭什么让我搬?”
“就凭这是我的地方!”妙翼对梁成誉的态度相当不满。这臭男人伤得太重,起先几夜,她不眠不休守着,才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梁成誉忍着伤痛跳下床,皲裂的唇碎碎嘀咕:“我说呢,怎么房间里一股子毒味。闻了这味儿,逢赌必输,八辈子讨不着老婆……”快走到门边儿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转身逼到妙翼近前。
妙翼皱眉:“还不滚?”
“我就想问,你有没有替赵原解毒。”
“自然解了,否则过去这么久,他早已毒发身亡。”
“你会这么好心?”
“我让他办的事,他办到了,我当然遵守诺言。”说到此处,妙翼眉间满是胜利的喜色,咯咯地笑,“你们男人啊,明明贪生怕死,又非要道貌岸然。我差点就以为那位赵郎君和别的男人不同,兴许有些骨气。可到了生死关头,他还是来找我了,真令人失望啊。”
听到“生死关头”等字眼,梁成誉眸色一沉:“赵原不说是不难办到的小事吗?”起初见赵原说得轻松,他以为不过是些风月之事,毕竟赵原那小子长得不错。
“以赵郎君之聪明才智,的确不难。”
“究竟是什么事?”重伤初愈,梁成誉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目光却极具危险。
妙翼轻蔑地挑眉,迎上他的目光:“无可奉告。”
梁成誉想起任务在身,敛了眸中杀气,死皮赖脸躺回床上,翘起二郎腿:“你不说,我就不走了。”
随着妙翼一声轻笑,被窝里有什么东西一拱一拱。
“床上有毒蛤蟆啊!”他滚到地上。
“没错,床上不正是你这只臭蛤蟆!”
“你这个毒女……”
为了能赖在别苑养伤,梁成誉忍气吞声。一个多月后,他才见到邢飞。
房内,只梁成誉和邢飞二人,梁成誉好奇地盯着邢飞的鞋瞧:猫耳,好可爱哦。
“看够了没?”
“看够了……不是!我没看什么。”梁成誉扑通一声跪下,“多谢教主相救!我可不是戟宗的人哟,我去戟宗,是想偷雀尾宝戟。”
邢飞哼道:“自不量力。”
梁成誉在心里偷翻了个白眼。
“伤势怎么样?”
梁成誉面儿上十分恭谨:“劳教主挂心,在下已经痊愈。”心道:魔头不会闲着没事来关心我的伤势。
便说道:“教主您实乃在下的再生父母啊,在下感激涕零,愿为教主效犬马之劳!”马屁拍得,莫名出了一身冷汗。
眼前的魔头,同他在艺彩楼见到的,以及武林大会当晚交手之人,气场全然不同。之前的魔头,杀气是外显的,这个,清冷内敛,穿着猫耳鞋,极具迷惑姓。
“的确有件事需要你去做。”邢飞道,“我要你到青州刀宗,取回雷堂主的头骨,让雷堂主入土为安。”
梁成誉抱拳承诺:“就算肝脑涂地,在下也一定完成使命,报答教主大恩大德!”
他心里想:
被陈远宁砍掉脑袋的,应该就是魔头口中的雷堂主。
陈远宁武艺高强,亲自运送仇敌头颅回刀宗,祭先师。若说这个世上有人能从陈宗主手下偷盗成功,那这个人,必定是轻功第一的无面杀手。
也就是老子!
魔教果真神通广大,查出老子无面杀手的身份。
当前取得魔头信任要紧,办好这件事,回来再跟毒女磨,打听她让赵原做了什么,赵原是否的确安然无恙。
未国。
蓬州,柴府。
柴冉冉自盛国归来,终日茶饭不思,人瘦得脱了形,不是无力地躺卧,就是坐在花园里,看蜜蜂采蜜,期间还被蜜蜂蜇伤。
大夫说这是害了相思病。
柴崇对这个宝贝女儿疼爱有加,传意若有人能治好爱女之病,必当重金酬谢。
未国地处中州大陆西部,国内多门阀士族势力。自大舟覆灭,未国独立发展,士族逐渐形成“北神鸦,南富柴”的格局。“南富柴”,说的就是柴氏一族。
盛国发动西侵战争,未国东南边疆陷入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全国都人心惶惶,更别谈做买卖。
柴崇这些日子,愁得头发都白了。
一日,他在女儿房中照料,听女儿说了许多胡话,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战火无情,相见即是永诀”……
家仆在门外禀报,有位姓赵的年轻郎君拜访。气若游丝的柴冉冉立刻变得精神抖擞,麻溜地跳下病榻,开始梳妆打扮。
柴崇当即明白,相思病的源头,就是这赵姓郎君。
大堂。
柴崇吩咐家仆奉茶,赵原不失礼仪地品饮。
柴冉冉坐在父亲身旁,面容有些苍白,却打扮精致,与赵原相视一笑。
柴崇热忱待客,道:“赵郎君初来未国,若无居处,可在柴府住下,不必拘礼。”
父亲所言正合心意,柴冉冉偷偷瞧了赵原一眼。
赵原拱手道谢:“多谢伯父美意,晚辈已寻到落脚处,今日来贵府,是有其他的事。”
柴崇瞧赵原一表人才,心道若是郎有情妾有意,只要身家清白,谈婚论嫁也不是不可:“赵郎君不妨直说。”
赵原道:“在商言商,我想和柴老爷谈一笔生意。”
不是提亲,柴崇微感诧异,端茶慢饮,道:“实不相瞒,柴家主营丝绸,然而纷乱的时局下,百姓温饱都成问题,谁还关心衣饰的品质面料呢?柴家生意一落千丈呐。”
赵原道:“乱世不宜经营丝绸。”
柴崇道:“赵郎君以为,该经营什么?”
“铜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