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沉吟不语晴窗畔
又冬日，朝朝暮暮，白雪难相见，徒留这一世眷恋。
只盼她，回眸一笑，怎叹倾城面，匆匆一晃两三年。
叹奈何，不知归处，相思已成疾，莫问归期天涯远。
等秋来，等秋离，等来花落花满地，消磨了所有勇气。
等风起，等雨熄，一曲相思一回眸，半生风雪半生离……
暮吟有些懒懒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支着下颌盯着窗外的雨帘出神。阿霖还没回来，她隐隐有些担心，虽然她相信，有墨染宸在，一定会照顾好阿霖——就算做不到毫发无损，至少性命无忧。
可那是酆都城——鬼门关，绝不是那么好闯的！
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不是没有道理的。真被缠上了，你就知道其中的厉害了！
眼下，也只盼他二人能够平平安安地带着回魂丹回来，至于其他事，反正也急不来，不如缓缓……
看着窗外绵绵细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她脑海里便浮现出那句——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就是在这样有些愁人的细雨中，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声音不大，却很有节奏，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依然清晰地传到了暮吟耳朵里。
“请进。”暮吟道，没见她转身，雕花的木门却应声而开，那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对着暮吟单膝跪下，毕恭毕敬地递上一个木质的牌子。
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一块牌子，拿在手里却仿佛有千斤重。
“七杀令？”暮吟皱了皱眉头，接过来人手里的令牌，却感觉不大对劲，“这令牌是假的！”
“假的？”一身黑衣的女子吃了一惊，“什么人，竟然敢仿制七杀令？”
“海遥失踪之后，有一枚七杀令就和她一起失踪了……”暮吟示意黑衣女子起身，沉吟了片刻问道，“而且，她是目睹过七杀令的打造过程和雕琢之法的，工序虽然繁杂，倒也难不倒一个记忆力超常之人，对了，这令牌你从何处得来，经何人之手？”
“阁主有所不知，这令牌险些就毁了，属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令牌夺回，只是……”
“没有留下活口？”暮吟点了点头，“想来能仿制令牌的人一定费了大劲，自然不会给你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要不是真的令牌锻造的时候滴入了七杀组织每个成员的精血，而她又是血灵，那就算是她也看不出来那枚令牌是假的。
两人盯着那枚仿制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令牌陷入了沉思，看来如果找不到海遥，谁也无法解释这假令牌的来历。可茫茫人海中，找个人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短时间内要找到海遥谈何容易？
披沙以拣金，金成非复沙。一贱混污泥，一贵价无加。
其始相依倚，相去分不赊。终乃千里隔，岂识毫釐差。
沙仍望金顾，庸讵忘旧耶。金谓尔无功，我贵固足誇。
尔沙胡不悟，莲子笑莲花。
秦哲拿着一把很钝很钝的刀在已经生气全无的“尸体”上来来回回地割，还间歇性狠扎一刀。刀上闪着微蓝的光，一看便知淬了剧毒。下那么狠的手，也不知什么仇什么怨？
流芸是个聪颖的姑娘，她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所以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看着秦哲泄愤，看着他将一个大活人毒死，一边声称这毒没什么了不起，不需要小题大做，一边自己也有点心慌！
而她，作为帮凶，不过是有一点点心痛，再加一点点不忍。
“还是别拼命了，嘴上说得什么都不在乎，看着别人送命，终究还是……”
那一道墙，那些暗伤，墙背后的世界，不过是弃扇执剑，从此再无那一舞名动四方的云裳姑娘，有的是江湖上那剑舞于血海中的流芸姑娘。
“你不喜欢杀人，那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秦哲站起身来，不解地看着同伴。
“你我不都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或者一把剑？”流芸苦笑，“我只知道，流芸的命是小姐的，小姐救了我，无论小姐想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努力去做，做到最好！”
“只是流芸当时受的伤实在太重，我昏迷月余，醒来之后，便忘记了自己是谁，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几乎什么都不会，是小姐慢慢教我穿衣吃饭，教我说话，给我起了名字叫做‘忆瑶’，希望我有一天能够回忆起来自己是谁。”
“可我终究不是忆瑶，我是流芸，只能是流芸……”
她记得自己是怎么死里逃生的，目所能及的地方都是血迹，桌椅东倒西歪，花瓶摔在地上碎了一地，她身上的棉被有好几道被割开的口子，里面白色的棉絮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刀光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晃花了她的眼睛，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时而如猛虎扑食。挥刀而起，骤如闪电，避无可避。
她以为她躲不过去了，闭上眼睛准备等死，但是有人救了她。电光火石间，她只看到他离去的背影。他救了她，却又不管她的死活。
窗外落叶纷崩，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环他周身自在游走。带起衣袂翩跹，顷刻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若这般舞剑，他就欲乘风归去一般。足不沾尘，轻若游云。她远远地看着，只觉得是哪里的云彩不小心飘落了凡尘。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豪气干云争舞剑，疏狂潇洒欲作仙。
剑若霜雪，周身银辉。虽是长剑如芒，气顶长虹的势态，却是丝毫无损他温润如玉的气质。就像是最安谧的一湖水，清风拂过的刹那，却只是愈发的清姿卓然，风月静好。
伴着乐声随心起剑，挽了个剑花，许久未试的生疏使得身形看上去有几分僵硬，回身，跃起，挑剑，尘封回忆中的一招一式缓缓揭露，舞式衔接中也顺了些许，漆墨的剑身随臂舞动。
一柄剑，舞起了片片秋风，银光乍起，矫若飞龙，似水波荡漾，如火树银花，像蛇一样，遍地游走，如鹰一般，翻飞翱翔，是雪莲迎风绽放，是明月照耀光芒，十年寒暑，方造就了剑意茫茫。
只是为何空有剑意，却从不动心？
后来慢慢懂了，大概就是因为失望攒够了，所以才会那般决绝的。痴心一片负倾城，水中望月空留憾，雾里看花已认清——人已远，梦难成，从今提笔不谈情，即便此生平凡过，平波水静浪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