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改革与用人:魏文侯的治国之道
魏国是战国时期第一个崛起的大国,它崛起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就天时而言,当时的秦国还在沉睡,齐国国君大权旁落,楚国内乱不止,魏国四周无强敌。就地利而言,魏国横跨黄河南北,主要领地包括今天的山西南部、河南北部,以及河北和陕西的部分地区,都是当时经济文化很发达的区域。但最重要的还是“人和”因素,魏文侯、魏武侯父子两代国君,在开国之后数十年,积极有为,励精图治,使魏国成为强盛一时的大国。下面我们就来讨论一下“人和”的问题。
一、营造和平的环境
先说外部的“人和”,主要表现在外交政策上。魏文侯致力于三晋结盟,营造和平的环境。韩国曾来借师伐赵,赵国也曾想借师伐韩,魏文侯采取“和事佬”的态度。“韩借师于魏以伐赵。文侯曰:‘寡人与赵,兄弟也,不敢闻命。’赵借师于魏以伐韩,文侯应之亦然。二国皆怒而去。”开始韩、赵两国都不满于魏国。后来,他们知道魏文侯是想二家和平友好,于是“皆朝于魏”。魏国促成了三晋的结盟,自己成为盟主,“诸侯莫能与之争”。
启示4 魏文侯执政的最大特点是用改革促发展,用人不拘一格,治国强调儒法并用,善于协调各方面的利益关系。
二、改革与用人
在内部的“人和”上,首先是通过改革化解矛盾。魏文侯魏斯(前472—前396)是魏国的第一位封君,在公元前403年正式被周天子批准为诸侯之前,就执掌魏氏的政柄达四十二年(魏文侯于前445年即位)。魏文侯执政的最大特点是用改革促发展,同时用人不拘一格,治国强调儒法并用,善于协调各方面的利益关系。
战国时期的改革始自三晋,而三晋之中,魏文侯首用李克(一般认为李克即李悝)变法。李克(前455—前395)的思想务实,总体上属于儒法兼修的杂家范畴。他变法的宗旨是富国强兵,实行“尽地力之教”,就是国家鼓励垦田、激励农耕。他颁布的《法经》,“以为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即要有效保障百姓的生命权和财产权。《法经》曾被商鞅带到秦国,是商鞅变法的起点。
《史记》和《资治通鉴》都津津乐道于李克的一则故事。有一天,魏文侯向李克请教国相的人选:“先生总是告诉寡人,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魏成与翟璜这两位大臣,先生看哪一位更适合担任国相呢?”李克没有说具体人选,只谈了自己对识人的看法:“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也就是说,要细致地观察他的行为:居常时看他亲近谁,富贵时看他结交谁,显赫时看他保举谁,困顿时看他何事不为,贫穷时看他何利不取。李克接着说,凭这五条您就足以确定国相的人选了,何必征求我的意见呢?魏文侯听后大喜,说先生回去吧,我知道选谁做国相了。李克这一套识人术的核心思想,一是行胜于言,二是人以群分。
李克刚出门,就碰到了翟璜。翟璜问,听说今天国君就选相一事征求您的意见,结果是谁啊?李克说,我猜国君会选择魏成。翟璜唰地变了脸,愤愤不平地说:我哪一点比不上魏成?
魏成、翟璜的差别究竟在哪里呢?魏成把自己的绝大部分俸禄都用来搜罗人才,他向国君推荐了卜子夏、段干木、田子方。这三个人都是大名鼎鼎的儒门高手。卜子夏是孔子的学生,他在魏国讲学授业,创立了“西河学派”,其中不乏经世英才。李克崇尚法治,兼习儒术,大约就受到子夏等人的影响。汉武帝之前,儒家思想不曾被统治者真正奉行过。有之,则从魏文侯始。魏文侯师从子夏学习经艺,向隐居不仕的段干木请教治国之道,聘著名儒商子贡(即孔子的爱徒端木赐)的入室弟子田子方为客卿,引起了当时各国诸侯的震动,“文侯由此得誉于诸侯”。《史记·魏世家》记载说,秦王曾欲伐魏,有人就提醒说:“魏君贤人是礼,国人称仁,上下和合,未可图也。”
翟璜也向国君推荐了许多优秀干才。比如,西河郡守名将吴起、治理邺地的能臣西门豹、攻下中山国的大将乐羊,包括担任中山守将的李克,乃至太子的师傅屈侯鲋等。这些人都是杰出的文臣武将,各有所长。于是,我们就发现,魏文侯治国用了两种不同类型的人才。卜子夏、段干木、田子方有道德上的优势——儒家自律比较严,同时还有战略上的开阔视野,追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们是帝王之师,“坐而论道者也”。而李克、吴起、西门豹在不同岗位上各司其职,是“分而任事者也”。根据李克的说法,魏成推荐的人,国君以之为师;翟璜推荐的人,国君以之为臣。你翟璜识人的眼界,还是比魏成差一截。翟璜认同了李克的说法,为先前的失态向李克道歉。
三、田子方的教诲
治国理政,需要各种人才。“五常异禀,百行殊轨,能有兼偏,知有短长。”(《全唐文》卷二七四,刘子玄《自叙》)李克认为国君不仅需要各行各业的干才,更需要能够助其提升境界和格局的指导者。下面两则故事可以说明这一点。有一次,魏文侯与田子方一边欣赏音乐,一边吃饭。魏文侯突然说:钟声不对称啊,左边的声音好像略高。田子方只是笑笑,没有吱声。魏文侯迷惑地问:你笑什么?难道不是这样吗?田子方说:“臣听说,为君者致力于辨官,不着意辨音。如今主公着意辨音,臣担心会忽略对官员的辨识啊。”田子方的意思是说,为君之道,无非用人任事,国君关注的重点应在用人当否,不宜对臣下的具体工作做即兴式的品头论足。田子方不愧是子贡的高足,深谙领导艺术。
还有一次,魏文侯的嗣子魏击(?—前370)路遇田子方,下车伏谒施礼,田子方却没有还礼。魏击很不高兴,冲着田子方大声嚷道:“富贵者骄人乎?贫贱者骄人乎?”是富贵者可以骄傲呢,还是贫贱者可以骄傲呢?田子方平静地回应道,当然是贫贱者可以,富贵者不能。诸侯傲慢失其国,大夫傲慢失其家(封邑)。失去国家和封邑了,要想重新获得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我乃贫贱之人,言不听,计不从,拔腿就走,到哪里去不是贫贱呢?魏击,后来的魏武侯,犹如被当头棒喝,赶紧向田子方谢罪。
启示5 领导者首先要学会管理自己,说话、处事、为人,要比一般人更加严格要求自己,才能在更高的平台上,管理更宏大的事业。
田子方教导魏击的道理发人深省。有担当、有事业、对未来有期待的领导者,应该比他人更自律和克己。司马光《稽古录·历年图序》,相当于《资治通鉴》的一个大纲。他在文中论及五种不同的人君:创业之君、守成之君、陵夷(出现危机谓之陵夷)之君、中兴之君、乱亡之君。这些人君的差别不全是因为才能有高下,更取决于自我约束和自我管理能力的差异。司马光认为,同样是中等才能,能够自我约束,即可守住家业,是为守成之君;倘若不能自修,就会出现衰败的危机,是为陵夷之君。领导者首先要学会管理自己,说话、处事、为人,要比一般人更加严格要求自己,才能在更高的平台上,管理更宏大的事业。
总之,魏文侯的治国,不仅有成就,而且有经验。这些经验构成了明君治国的一个模本。
(参见《资治通鉴》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