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扬与责备:剑桥大学的沟通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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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人类评判的起源

人类对赞扬与责备的强烈关注,在出生后不久就开始了。完全依赖他人,本能地与那些照顾我们的人建立亲情,让我们迅速懂得了他人赞扬的价值。与此同时,我们也懂得了畏惧责备所带来的可怕后果。

懂得这些知识的基础是心智直观(mindsight),即客观地理解他人世界与我们自己的世界极为相似但有明显区别的能力。心智直观能让人通过他人的行为判断他们的目的和意图,推测他们的感受、目标和心愿。它帮助我们评判他人,并理解他们对我们的评判。美国心理学先锋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相信,这类评判是人类生存的必要元素。“假如我不懂得敏锐地分辨身边人脸上显露的赞同或反对的表情,”他反思说,“我根本没可能存活。”的确,我们对他人评判的了解,很多都来自那卓越非凡的通讯器——人类的面孔。

在子宫里时,婴儿虽然还无法看到东西,眼睛却已经开始做吸收信息的准备了:视网膜细胞会将无意识的信号传送给大脑,让眼中出现一波又一波的活动。当新生儿第一次张开眼睛时,他们的大脑已经准备好识别人脸,并做出反应了。婴儿会条件反射地转头去看抱他们的人,并对那些看他们的人感到格外好奇。他们本能地愿意对照顾他们的人做出反应。家长与宝宝会长久地互相凝视,为对方的脸所吸引,深深地陶醉。

这种互望有时被称作“眼中之爱”,因为这类眼神中注满了钟爱,穿越了言语,承载着丰富的浪漫情怀。眼中之爱能给婴儿带来大量的激素(与激发性爱高潮的激素是同一种)。心理学家丹尼尔·斯特恩(Daniel Stern)解释,通过这种威力强大的化学交换,我们会初次体验到两件极为重要的事:他人所看到的事物及他人如何看待我们。

很快,婴儿就能熟练地掌握破解从额头到下巴之间那一组非同凡响、表达丰富的肌肉网络的技能。在普通或良好的环境中,他们会期待直接出现在自己视线之中的一张脸上露出关爱的神色。而到了两个月时,他们能对朝着他们微笑的人报以笑脸。这远不止是模仿:虽然还不会说话、行走甚至是爬,婴儿已经会期待在看到一张微笑的嘴的同时,被眯起的眼睛、欢快的说话声和喜爱的态度所包围。很快,一个孩子就能在40毫秒之内处理一张脸的信息,并在100毫秒之间做出判断——究竟这个人友善还是讨厌,可爱还是可恶,能干还是笨拙,可信还是靠不住,是朋友还是敌人。

等婴儿长到6个月大时,肢体动作,尤其是手臂和手的动作,也加入了他们的心智直观词库之中。大脑有一套丰富的镜像系统。神经元,也就是脑细胞,会把别人的动作当作我们自身的动作记录。镜像系统让我们直觉地领悟动作的含义。当看到一个人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或是咬嘴唇、压紧肩膀、朝后畏缩时,我就会明白他正不耐烦,或是紧张、生气。我不必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来推断他的心态。我的大脑会自动自觉地做这件事,因为由看到他而触发的神经活动,与我自己经历这些状态时触发的神经活动是相似的。这就好像大脑会把我们观察到的动作模仿表演出来。

我们见到一个人之后,不可能不做出判断。就一张脸而言,也许嘴唇的形状让你觉得可以信赖,眼里似乎闪动着友善的光芒。当我们被别人吸引时,我们也许会忽略危险信号。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如果一个人让我们失望、伤心,或背叛了我们,他在我们心中的脸也会变样。笑容会显得邪恶,曾经温柔的眼睛现在也让人惊恐。同样地,一张原本让我们不安的脸孔,也许会因不同环境下的相处(其间,我们会发现他的幽默感,意识到他为人可靠而且可信),而变得越来越好看了。我们的经历会塑造我们的评判,而且会不断地巩固或修改它们。

儿童评判他人的机制会随着发育而变得越来越复杂,在习得这些技能的同时,他们也会意识到自己面临着来自别人的评判。假如有人怀疑小孩无法从社交层面理解他人的评判,那一定是因为没见过脸红的两三岁孩子。他们的脸会完全不由自主、不受控制地,在一瞬间涨得通红,仿佛是被掴了一掌或打了一拳。那小人儿会紧张地想:“我惹了什么祸?”或“他们在笑/瞪/看什么?”他们会如坐针毡,宁愿消失或钻进地缝里也不愿继续经受这番让他们想不通的审视。查尔斯·达尔文(Charles Darwin)称脸红是“最奇怪,也最有人性特点的表情”,是随着我们关心他人评判而一起进化出来的特性。只有能想象出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样子,并认为他人观点与自己有利害关系的孩子,才会脸红。不过,在这难堪的窘迫背后其实隐藏着一种社交作用。脸红能削弱对方的谴责,因为它传达了这样一条信息:“我在乎你如何评判我;违反你的规矩让我感到不安;我希望你能接纳并认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