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文化人”该不该应酬？
对于陈恒这么吝啬的人来说，在N市的高档餐厅饱餐一顿海鲜还是挺肉疼的。
当肥美诱人的三文鱼摆在冰盘上，装满蟹膏的大闸蟹等待开启，鲜嫩光滑的深海生蚝即将浸润青柠的汁水……哪一样不需要白花花的人民币？
但在这一天，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你怎么笑得那么猥琐？”
赵筱筱幽怨的目光快要把陈恒射穿，阴郁的情绪笼罩在她的周身。
一直面无表情的陈恒“咕咚”一声把口水吞下去，说：“你怎么知道我的灵魂在笑？”
赵筱筱一脸问号：“你刚才不是在笑吗？”
“没有啊，你眼花了吧。”
“真没有吗？可我刚刚明明看到你笑了。”
“我真的没有笑，不过我的确又笑了。”
赵筱筱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陈恒脑子坏了。
“开心点，我可是花了宝贵的时间舍身陪你出来的，这点补偿算什么啊。”
“可是也好久没有人请我吃饭了，这个月还被扣了很多考勤费，入不敷出啊，可怜哦。”赵筱筱可怜巴巴地盯着陈恒。
“憋说话了，吃完了就滚去买单，别指望我。”
“哦。”
精致的菜品一样接一样地上桌，赵筱筱终于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陈恒源自灵魂的微笑。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三文鱼放进嘴里——明明平时一口就能解决掉一个小笼包，现在却硬是要把三文鱼分成两口，仿佛要最大限度地吮吸鱼肉的美味。
“拜托你能不能别那么做作？”
“闭嘴，别打扰我享受生活。”
赵筱筱一脸黑线，转而忧心忡忡地问：“你觉得我们能把这场活动办好吗？”
“不就是一场很普通的活动吗？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是觉得傅斌对我们寄予厚望，怕给他的方案不够好。”
“你是不是被我刚才的话激起责任感了？一来你不喜欢人家，二是接近他有另外的企图，三是怕做砸了，不管哪一样都是伤害人家，对吧？”
“一半一半吧，不过你别再瞎猜了，好像他喜欢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一样。”
“相信我，男人的第六感也很准。”
赵筱筱的负罪感渐渐加重……自我折腾了一会，她突然慌张地叫起来：“傅，傅学长啊……”
陈恒猛然抬起头，只见傅斌已来到门口，在服务员的引导下往他们这边走来。
两个人猛吸一口气：这是什么鬼剧情？
傅斌终于看到了这对狗男女，也愣住了。只见两个人正端坐在位子上，微笑地跟他招呼，面前的菜摆得整整齐齐的，似乎没有动过的痕迹。
“你们，不是要回公司吗？”
“学长，好巧哦，又见面了！本来计划是回去的，可我们在路上接到了通知，要来这里接待一位客户，早知道还不如跟你混呢。”
赵筱筱不愧是谎话精，那声娇滴滴的“学长”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陈恒暗暗佩服。
“哈哈，原来是这样。我朋友在那边，她约我来谈点事。你们先忙，下次再聚……”
“好的，学长你去忙吧，我们再等等。”
“好，再联系。”
傅斌往那妙龄女子的方向走去，陈恒想想不对，低声说：“我们哪来的客户？”
“对哦！”赵筱筱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别急，让我想想。要不我们就假装一直在等客户，等他们走掉我们再走好了。怎么样？”
“哪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啊，这一大堆好吃的，不动筷真是可惜了……”
“你就知道吃，肥死你！没办法，只能找云苏来假装客户了。”
“这个主意好。”
赵筱筱命令云苏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承诺报销一切交通费用，还附赠一顿海鲜大餐。巧的是云苏也在附近，十分钟后就能到，两个人直呼她是救星。
当身着黑色套装脚踩高跟鞋的云苏出现在餐厅，赵筱筱和陈恒松了一口气：完全符合客户的形象！
两个人装作会晤重要领导人的样子，起身伸出了热情的欢迎之手，陈恒还很绅士地做了请坐的动作，搞得云苏一脸懵。
“你们怎么那么做作？今天是我生日吗，那么隆重？”
“说来话长，你先坐下。”
装模作样完毕，赵筱筱偷偷指指傅斌的方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你们有够白痴的……那这顿饭是真吃还是假吃？”
陈恒：“废话，必须真吃啊，你使劲吃才对得起自己。”
云苏望向赵筱筱，“我懂了，这顿饭是你请的。”
赵筱筱眼睛都快翻出眼眶了。
“诶，你穿那么正式去干什么？又去相亲？”
云苏瞪了赵筱筱一眼，又瞥了瞥陈恒，说：“你见过穿成这样去相亲的吗？我是去面试，我已经辞职了。”
陈恒惊道：“裸辞？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些日子，我再也受不了那份鬼工作了。先休息一段时间吧，顺便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
赵筱筱点赞：“帅！换作是我，可舍不得那么高薪的工作。你去面试什么公司了？”
“一家建筑企业，看样子没戏。不过我跟你们说，我现在觉得我做得太对了，不出来看看，都不知道世界那么大。以前总想着教学那一亩三分地的事，被学生家长人事搞得焦头烂额，这次去面试，心胸开阔了许多。”
“你应聘的是什么工作啊？”
“办公室文秘。”
“你了解这份工作么？琐事一大堆，什么都管，我怕你受不了。”
“我应该还可以，只要不是教学生做题就行，反正我不想再费太多的脑子。”
“但愿你能坚持下去。诶，你在想什么呢？”赵筱筱在陈恒面前挥了挥手，“你也蠢蠢欲动了？”
“嗯？什么？不知道。”
说实话，陈恒的确被触动到了，云苏说辞就辞的勇气让他佩服，再想想优柔寡断的自己，受限于主客观因素，舍不得离开舒适区，特别逊。
见到两位朋友不成器，云苏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
“话说，你们这样不喜欢应酬真的好吗？他是不是真的要请你们吃饭是一回事，你们拒绝又是另一回事了。”
“没什么不好的。”陈恒不以为意，“要是喜欢应酬，我早干销售去了。我一不喜欢喝酒，二不喜欢酒桌上那没完没了的客套，总觉得这不是文化人应该做的。”
“善于应酬的人当中比你有文化的多了去啦，干嘛拿文化人当你的挡箭牌啊。”
“总之我就是不喜欢当着陌生人的面说一些场面话，还要装作很嗨的样子，极其不自在。如果领导在场还要恭维他，一不小心出糗的话，那简直是后半辈子的阴影。”
“正解正解。”赵筱筱附议。
“我想你们可能还没有学会‘敬畏’。”
“你对敬畏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们敬畏为祖国做贡献的人，敬畏为人民服务的人，敬畏名师大家，没有必要在酒桌上谈‘敬畏’吧？”
“如果你心里有‘敬畏’这个词，不管在哪里，遇到什么人，都会发自内心地去接受他，正视他。”
“一股浓浓的鸡汤味……那你喜欢应酬吗？”
“不喜欢，我想很少人喜欢，不过还是那句话，做与不做是两码事。筱筱不去也就罢了，因为她不需要吃这碗饭。你们男生毕竟不一样，不能靠特别高的才华挣钱，那就只能融入社会的洪流里，去做大家都在做的事。”
“我也不需要啊……”陈恒支支吾吾。
“真的不需要吗？你再想想。”
“这个，有时候也需要吧……能不需要就不需要。”
“那么，文化人请你告诉我，你又不能去大学任教，也不喜欢搞学术研究，又不是文艺圈子的人，那你打算如何体现你的文化水平呢？”
“怎么不能进大学了？我去考个硕士博士什么的，顺理成章的事。人生的可能那么多，我现在的计划就是体验生活，没准以后可以当一名作家。”
“你已经开始动笔了？”
“没有。”
“何时开始？”
“不知道……现在不是没有时间么，天天那么忙，哪里抽得出时间写。好的作品都是自然而然出来的，再等等。”
“许多作家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拿了不少稿费了噢。”
“我觉得我们的爆发期不一样。”
“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不过你不妨转念想想，可能你们只是生物钟不一样？比如人家写作的时候你在散步，人家写了几万字你睡着了，人家都写完一本了你还在构思。”
陈恒的面子挂不住了：“奇怪，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挤兑我，我不就吃赵筱筱一顿海鲜而已……”
“哎……”云苏叹了口气，“我这是恨铁不成钢。我是女的脚步慢一点也就罢了，你以后可是要养家糊口的人，这么懒那么怕辛苦，以后怎么成家立业呢？我觉得吧，你现在就是被文化人这个身份束缚住了，自视清高，做这个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灵魂，做那个又拉不下面子，然后又仗着自己有些小聪明等风来，所以才无法将未来牢牢地掌握在手里。”
陈恒有些感动，又有些恼怒。在云苏眼里，他似乎是个不成器的学生，要好好教育一番才行。虽然劈头盖脸的话不怎么顺耳，但有这么一个人为自己着想，只能说友谊万岁吧！
“其实我的生活也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未来还是光明的，只是我脚步慢了一些而已。”
“你不趁着年轻赶紧上车，那以后你就得跑。”
赵筱筱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那就回L市过平凡的一生呗。”
“嗨，原来如此！我干嘛要花力气跟你讲这些，真是自作多情。哈哈，别介意，我就是一时嘴快。”
陈恒完全没了食欲——吃顿饭都要讨论那么沉重的话题，人生真是太艰难了。
餐厅的另一边，傅斌一边听着朋友说话，一边注意赵筱筱这边的动静。
见傅斌心不在焉的，纪倾城用食指敲了敲桌子：“你认真点听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