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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朋友
我那时候在班里没有很要好的朋友。
几年后的程悦再想起高二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她这么想着。
明意在另一个班级,还没见面的时候程悦心里就和她很熟悉了。几乎整个高一上个学期她都和选位时认识的一个叫做张与通的男生做同桌,而且一直是坐走廊边的位置,也就是说她只有这一个同桌。
虽然从小学有同桌时算起就没坐过相连位置的边上,进入高中后的第一个学期,她却适应得特别快,甚至喜欢上这样的位置。她和张与通又做了这么久的同桌,她和他是特别熟的,也因此知道了很多张与通以前的事。
L店初级中学。
他们在那里初中毕业。明意是张与通初三的同桌,他们几乎做了一整年同桌。
两个人都是老师眼中优秀拔尖的好学生,不是他第一就是她第一。相互讲题,相互较量,分享、聊天、开玩笑,听起来就是很欢乐的一段时光。
“我觉得你们俩很像,有很多类似或者一样的点。”张与通说,眼睛发亮地盯着程悦,却并不冒犯,程悦回想起来感受到那目光底应该会有几分沉思。
“哪里很像?给我讲讲。”程悦问。她很好奇,也很兴奋。没有人跟她说过和谁有点像,当然,说的是性格。
“喜欢说教人。比如都跟我说不要怎么怎么样,这样不好。”他微微皱眉,表现他不是很喜欢这一点。
那天张与通还说了一些其他的话,但她似乎都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听完之后的一个感受:她要认识明意。她能感受到明意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很喜欢她。
于是,很快她们有缘认识了。
第七次阶段考试,按照年级排名,程悦排在第一考场最里面一排的第三个,也意味着她上次考试在这个考场排倒数第四。
上午两场考试考完,程悦拿了笔袋要走,听见一个女声朝这边喊:
“明意,一块去吃饭!”
“好!”温温柔柔又包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宽厚的声音,是上扬的声调。
下午第一场考试前,程悦看见那个穿着印着彩色蝴蝶的粉色棉袄的身影坐在自己前面,等她坐好,从笔袋里拿出笔放在桌子上,用手轻轻点了点她的背。
“你是明意是吗?”笑盈盈地问,
“我跟张与通是同桌,他告诉我你们俩初三做同桌。我一直都想认识你,没想到今天中午听见有人喊你的名字。”
“是不是很巧?我感觉我们很有缘分。”看到明意点头答应,程悦又说。
明意忍不住笑起来,来自陌生人的主动而又真诚的友好是这么打动人,她立即也喜欢上这个女孩子。
她们就这样成为了朋友。
彼时,如果要算起来,程悦在班里还有一两个很不错的朋友,只是后来想起,都不能叫做密友。
毕竟不是常常、以及做什么都在一起的。
以及亲切地紧贴着的两颗心。
那个女孩个子不矮,程悦想起来却想到娇小可爱这个词,可以不只有一层意思,但她内心不愿想也许对女孩有些不好的说法。不是说于品性,是她自己过于泛滥地联想太多了。
不要把生活当作小说。程悦心想。
她们,或者说她的人生没有那么高的立意。
将时间倒回到高一刚入学的一周。
军训。
后来她知道不是所有人,至少也不是很多人——他们这样大的,高中才体会了军训。
入学的那天,程悦整个人都是激情澎湃的,像是要去参加一场正式演讲。那天上午去教室放书包,下午正式开学,她几次忘了拿这忘了放那,来回跑了四五趟五楼,心也随着嘭嘭跳得厉害。
果然晚上就进行了一场“演讲”。
其实很多事情后来她很少去想了,那些批评、那些自责,何必自己给自己不好受呢?
高中的第一位班主任随着时间流逝没能给她留下太多记忆,当细细拈起遗落在角落的记忆,她才发觉自己竟然很久不再想起这些了。
班主任姓杨,他说着,在黑板上写下一个不是很大也并不小的一个字,左边是日,右边是华。
“这是‘ye(四声)’”,杨晔笑了笑,光头(其实也并不发光)、圆脸、大眼,大概五十几岁,有些像电视里和尚或是大师的嘴巴扬起来一点,四周看了看,才继续说,
“我怕有的同学不认识,所以给大家写一下啊。”他继续看着讲台下的众同学,目光定定发着亮,像是未来已在手中把握。
晚自习的三个小时,杨晔讲了讲学校里、班里的规矩,让大家主动报名班委课代表,接着走到门口指着靠墙的第一位同学,要全班同学按横排挨个上讲台做自我介绍。
时间隔得不算很远,但第一次认识,又是那么多同学,程悦记住的人并不多,倒是记住了几句话。
有几个女孩子说,自己之前没有住宿过,感到在学校一周不能回家会很伤心。
程悦从幼儿园开始住宿,从三年级开始也没有再有过每天回家的日子了,她不觉得有什么,所以并不很理解这些女孩子。
她的位置在后门,算起来是倒数几个。她前面一个男生上去,简单一句话“大家好,我叫xxx”在她那是看来有几分装酷,但也确实算让人记住了。
然后,到她了。
很有些惨不忍睹,程悦心底里知道也许并不如她自己评价的那么夸张,但是她忍不住责备自己,嘲笑自己是个小丑,无知而不自知。
她甚至提前在小本子上勾勾画画了些什么,不记得有没有拿上去。
只记得自己说从小一直住宿到大,所以不太理解前面一些同学说的会想家;说和前面一个男生一样,中考的时候就在这个班里坐着;说自己不恋家,以后要买两栋房子,做邻居也决不和父母一起住;说给大家讲个故事,小和尚砍柴烧火挑水做饭都做不好,后来受到教导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做这个想那个......其实这道理她一直明白,只是记不住,说出口前还好,说出口后似乎再也没能够有过从前那般专心致志无他想的安闲生活。
像是小说一样,她一面自恋地想,一面却知道只是给自己一丝安慰。
她总是想得太多,然而没有足够经历阅历是支撑不起充满思索的灵魂的。
所以,她后来很多次在夜晚想起这样的时刻,似乎蓄力要圆满的事她总是做不好,她近乎尖刻地生剥着自己。她会讨厌她自己,委婉形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