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再临合浦县
两艘五百石船在夕阳余晖的斜照下停在了合浦县码头。
此时将近日暮,码头上来往的渔人商贩已经不多,梅哲仁走下跳板,踩实在青石台阶上,心也踏实下来,终于上岸了。
张县令的官船稍后会由工营的人交还给合浦驿,梅哲仁则领着潘仁等一小队人马,抬着数个大木箱往城门而去。
看到当头的张县令,守城门的兵丁殷勤地跑上前来,梅哲仁掏出腰袋里的鱼符,在他们面前一亮,那个伍长也不敢接,而是躬身作揖道:“明府折煞小人了。”
作完揖伍长还不忘扯着喉咙朝城门内大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将推车推过来,没看到明府带着行礼吗?”
梅哲仁点点道,用沙哑的嗓音道了声辛苦,让这个小伍子好似喝了仙酿,浑身舒泰,飘然欲仙,眼也眯了,黑牙也露了,点头哈腰连连。
潘仁指挥着部众把几个大箱子放在两部推车上,跟着梅哲仁就进了城,至于推车怎么处理,兵丁们不敢问,潘仁也没说,成了县令的随从竟至于斯,一点也没有以前过城门时的鸟气。
过了城门就是合浦县的主街,两旁商铺鳞次栉比、幡旗飘扬,但四扇的木排门却大都上着锁,只有偶尔的一两家米铺、酒庄或者油盐酱杂还开着门,却没有主顾,像叭着的懒洋洋的狗,张大着嘴等天上掉肉。
一行人走在大街上,竟也无人窥视,推车的木轮咕噜咕噜地碾压在青石面上,偶尔碰上不平整的沟隙还嘎嗒的响一下,潘仁小心冀冀地把着车,也没做声。
只有梅哲仁皱着眉头,好好的合浦县,在张县令的镇压下竟萧条若斯,以前没顾及,现在回想起来,这就不是好官辖下该有的样子,唉,王子安真的是太粗条了。
回合浦县只带了十来个人,还留了几人在在船上,只剩下六七人随着张县令回县衙,本来是怕人太多容易引起有心人的警觉,结果发现不用鸣锣开道,这条街就被这几人全占了。
梅哲仁一面梭巡前行,一面想着岛上的该般事宜,行色匆匆,不知道交待得够不够仔细。
刘良负责拾缀战场、掩埋尸体、再撒上生石灰消毒,然后带领学霸军开展诉苦运动,编练部众旗营,诵读练气习武。
解救出来的人里有两个识字的读书人,被海盗掠来做文书帐房的,已然家破人亡,一咬牙便加入了学霸军。
此二人可以充当识字教员,识字学文化不用停顿。
依着葫芦画个大一点的瓢,如果能成,过段时间梅哲仁回归时就可以收割一大茬好庄稼。
韦丰带着养营将缴获都集中起来管理,统一办食堂,岛上的民众想吃饭必须劳动,按约定的任务量来换取。
养营须按梅哲仁教导的方法救治伤员。
岛上的女眷,没嫁人或者男人亡轶就加入养营,她们将成为学霸军的第一批医护。
现在是唐代,没有太多男女大防之说,倒是给梅哲仁省了些脑细胞。
大战之后,须舔舐伤口休养生息,这年头没有破伤风针可打也没有抗生素,因伤而死再正常不过。
梅哲仁教了些土办法给韦丰,蒸馏烧酒每天给伤口消毒,缠绕伤口的绷带须用水煮开一柱香的时间。
伤员每天喝蒲公英和柳树枝煮水熬成的汤药,有消炎退热的功效,仓促间岛上只找到这两味药材。
临行前梅哲仁清点了一下,给养还可以维持个把月,这次回合浦,携带了大量金银,换成给养后再由潘仁他们带回。
令人欣慰的是海盗留下的浮财相当可观,记银可当数万两,学霸军的腰包一下子鼓馕了起来。
只在涠洲岛呆了半天,梅哲仁匆匆划拉了个粗框架,便带着秋伯、潘仁和部众启航了。
回航直趋合浦,顺着北向的信风,也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一路顺风顺水。
当然,顺利的返程也因梅哲仁扮张县令扮得很像,不仅身形脸相差别不大,连声音都维妙维肖,根本听不出来。
梅哲仁从脑中找到了模仿声音的技能,这让他有些纳闷,后世自己到底是搞啥的哟?头脑中的学识像万花筒一样不带重样的。
变成系统流了吗?可惜脑海里没有一丝答案,既不氪点数,也领不到积分,连个陪说话的老爷爷或者点娘都没有。
苦思不得其解,梅哲仁只得放下,当务之急是应付陌生的合浦县内的各种挑战。
可惜,直到进了县衙,梅哲仁也没迎来考验。
张县令没有家眷在合浦,古代为官上任也不允许携带家眷,家眷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是交给朝廷的人质。
他只有一个同乡同姓的幕僚带在身边,是张县令的心腹谋主。
这位幕僚兄,将会是秋伯以后最好的面目。
当这位幕僚兄迎出县衙大堂时,梅哲仁忙咳嗽了起来,边咳边咳边掩面道:“拜访韦员外时吹风感了风寒,有些不适。”
“明府勿忧,且回后堂泡个热浴,卑下再命人准备两剂汤药,服下发发热汗便可消解。”
梅哲仁装成很疲惫的样子,点了点头道:“劳累世兄了!”
说罢便兀自往后衙而去,幕僚兄紧随其后,狗腿得很:“卑下不辛苦,明府的体贴卑下铭感,恨不能以身代之,只是不知韦里正那边…”
梅哲仁摆了摆手,指了指后衙的官舍,这是隔墙有耳言多必失回去再说的意思。
官舍就在县衙后面,入口两旁是捕房和文房公所,独院后面紧临着县卫的卫所,中间倒是一墙隔开。
其实县中的二号实权人物县尉的官舍也在卫所里,却与县衙走不同的大门。
这样既区隔开又能保证安全,如此设计倒也花了心思,县令和县尉就应守望相背,斗而不破。
二者一个鼻孔出气就该皇上睡不好觉了。
潘仁一行人还抬着几个大箱子,都是些土产财货,自有侍者引到客房。
而梅哲仁则和幕僚兄直趋书房议事,这中间梅哲仁故意迟了一步,幕僚兄也不以为意,还一路上为梅哲仁作引。
难怪能成为心腹,服侍得真周到。
待进了书房,幕僚兄还掏出火石点燃了灯,又掩好了门,这才火急火燎道:“今日那边来人问讯了,卑下告诉来人明府未回,彼辈留下信物,说在城东客栈天字号房等明府的回复。”
梅哲仁暗道好险,还好回来的及时,万一让对方等急了不知会出什么岔子。
幕僚兄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铜符摆在书桌上,梅哲仁装模作样地验看一番又放了回去。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那把随身的短剑,放到书桌上,放低嗓音说道:“汝持这把短剑和信物走一趟交给来人,就说货物遇险沉海里了,再请教来人还有何事交代,记得客气些。”
幕僚兄躬身拱手,收好了铜符和短剑,急匆匆出门而去。
一会侍者就提来一笼吃食,在书房的便桌上摆放好。
提起碗筷,梅哲仁又问了句:“随吾回来的客人都安顿好了吗?”
“吃食住宿都安排好了,张参军出府前交代过。”
“尔去告知客人,让彼辈用完膳把东西送到书房来。”
侍者闻言告了个诺,便出了书房。
等潘仁一众人抬着一个大木箱进来时,梅哲仁刚刚三下五下扒完碗里的饭。
给侍者使了个眼色,她便收拾了餐具,潘仁几人也告了诺尾随侍者离开。
梅哲仁又将书房的门掩上,打开木箱,扶出藏身其中的秋伯,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到书房隔断的屏风后暂避。
又过了半个时辰,书房的门被敲响,得到应允之后,幕僚兄推门进来,随手又掩上了门。
幕僚兄还不忘用袖子蹭去了额上的汗珠,方才从袖袋中掏出刚才那枚铜符,压低声音道:“来人十分满意,说是一定会禀明主上,这枚信物留予明府,有事可差人持信物至岭南道摄御史,南选。”
幕僚兄气息很急,估计跑累了,梅哲仁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饮盏茶歇一歇。”
口渴时一杯凉茶太解气了,幕僚兄一饮而尽。
梅哲仁伺机在他背后和腰间轻轻拍了拍,这才凑到他耳边细声道:“茶里有毒,吾手中有解药,世兄也知道,事关今上,大意不得,请世兄半个时辰内给吾足够的理由保住世兄的性命。”
梅哲仁点了他的哑穴,并封了他的下半身经脉,但幕僚兄还可以用手书写。
只见他抄起书桌上的纸笔便狂草起来,一边写一边筛糠,一阵骚味散发,吓尿了。
不知中计的幕僚兄心急如焚,把所有的阴私事全录了出来,细到哪年哪月报多了一两银子的花帐。
不到两刻钟,他便写完十几张笺纸,真是个人才。
最后,梅哲仁强忍着骚臭把着他的寸关尺问他交代完了没有,这位仁兄眼都翻白了。
还好,临死前都是实话,梅哲仁掌力一吐,震断了幕僚兄的心脉,看他写的服辩,死三次都不够,能否获得宽恕是阎王爷的事,梅哲仁只能送他去见阎王爷。
招手示意秋伯帮忙打下手,梅哲仁打开箱子,取出工具材料,依着张县令前例把幕僚兄又炮制了一遍。
还好,箱子底下装了大量的海产干货,堪堪将血腥味压了下去。
至于那位幕僚兄的尸体,梅哲仁和秋伯一起动手,用硝土和食盐淹制了一番,放置到木箱内,如此不易发臭。
又一个时辰后,秋伯就变成了张参军。
梅哲仁让他叫来潘仁,把箱子又抬了出去,待出海时,将它投入海中。
二人分头沐浴后,秋伯又取来烈酒,二人装作醉酒一场,把书房泼个了遍,打开门窗散完气,一切都完美无瑕了。
与秋伯分道各回寝室歇息,梅哲仁躺在张县令精美床榻上,一边感慨贪官的蚕丝被褥之奢华,一边细细地盘算了一遍所有细节,确认没有纰漏,梅哲仁松了一口气。
明日还得装病,感了风寒歇个两三天,然后带着病容再与县内诸色人等见面,张县令前后的细节差异便可掩去。
而张县令之所以出门多日,是接到韦里正传讯,忘年至交王勃王子安落水惊惧而亡,张县令赶往料理。
对了,海盗头子韦里正以后就由韦丰来接手,反正这个涠洲岛里正也是张县令给他弄的,没什么别的人见过他。
再过些时日,张县令病体初愈,海盗头子的尸体完全腐烂了,还要起出来李代桃僵,作为“王子安”风光大葬接受凭吊。
想到这梅哲仁有点心痛,海湾对面的老爸马上要经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希望老爸能挺住,事情平息下去前不能相告。
如此,张县令可以收埋贤骨的名义与王子安的亲人朋友联络,李治会认为张县令做戏做全套非常专业,梅哲仁则可以埋些伏笔,毫无瑕疵!
还有,王子安落水是遇到了海盗,地面不靖,县尉背锅,打发他带领着县卫巡视地方,自己在合浦县做事也方便点。
看来在合浦县的这一步踩实了,很稳当。
心下一松,疲倦便涌了上来,梅哲仁很快就陷入香甜之中,沉沉睡去。
来到大唐十天了,终于有了个安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