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雪庐（二）
这些年周子衿只顾着关注桃树，桃花！这颗梨树竟和她桃花林的繁盛花期是一样的，书中都说，梨花花期好似比桃花花期要早些，她不曾深究过，不过，同样都属于樱科类的植物，共通之处总是有的，毕竟这些天温度格外适宜！
周子衿是见过梨花的，很多，多过她的桃花林，记忆中也曾有过这片莹白，可是那时候啊，她只记得内心渴望的是何时能吃到那香甜多汁的梨子，从未在意过梨花的美丽！
白胜雪，又生长在这庐中，所以这里才称“雪庐”吧
周子衿起身往那树下走去，是很粗壮，那枝干大到自己都抱不过来，她桃林中生长了10几年的桃树，自己也能轻易将它揽入怀中，这颗梨树看着这枝干纹理，估计能赶上家中那颗老槐树了，甚至更年长一些？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大概是张口就来的诗句，耳熟能详，也最为动听！
站在树下，望着梨花树，那梨花一簇簇，压的那枝头垂了下来，周子衿笑了笑，自己未免有些多情，对于这些花草，除去她的桃花林，她便最喜桃林前面那方不大的小河中盛夏时期开放的荷花，如今在看着梨花也会如此心动，只是纯白的有些过于凄凉，风袭过，满树梨花挥枝散落，她的周围就像下了雪一般，有些微凉的梨花雪，着实比她的桃花雨让人心情惆怅了些，用手接过落下的梨花，微风拂过，吹散了她的长发。
常山从肩上卸下刚收来的一袋草药，看到了站在梨花树下的白衣女生，嘴唇颤抖着，整个人呆立在原地迈不开脚步！
“小五……”轻念出这个称呼
一旁的石奎也放下手中的袋子，拍了拍常山的肩，唤着已经这样出神很久的二师兄
“小五？小五是谁？二哥，二哥”
“没…没谁”常山回过神，廊庭内四处看了看，才发现诺大的长廊，雪庐的病患已经来了很多了
“师娘”常山吃力的提着满袋草药向药房移过去，半路便看到眼圈泛着红，整个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顾云华
“师娘”石奎抬手向顾云华行了门礼
“哎，都回来了”顾云华应了句，眼神却依旧满上转回梨树下的人身上，好似一眨眼那人便又消失不见般不安，石奎忙着欲上前询问，却被常山拽住了手臂
“师娘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回药房”常山顿了顿说
石奎急了：“可是二师兄….”
常山继续说道：“你二嫂可要忙不来了”
“师娘，我们回药房了”说完又朝顾云华揖了礼，和石奎将那两袋草药往肩上扛起，一同走回了中药房
“今日的师娘和二哥怎的如此怪”石奎嘴中咕咕哝道了句
“子衿，要回去了”响亮的一声叫唤，打破了雪庐的宁静，高飞喊着正在那梨树下出神的周子衿，他就不懂子衿是有多喜欢这些树，家里种了那么些桃树不够看，如今还跑到人家梨树下出着神
周子衿将手中接来的梨花尽数放回树下，拍了拍手掌
“来了”含着笑意的周子衿小跑至高飞和奶奶身边，已经落地的梨花因为她的动作，纷纷扬起旋在她脚下
“三哥哥，二哥哥……”常山见那含笑奔来的少女，耳中仿佛又听到了这声呼唤，鼻子有些酸胀，再难向前迈出一步来
“我们走吧，子衿，药也取好了”高飞将手中用细绳拴着纸袋中的草药在她眼前晃了晃，周子衿心想她在那梨树下站了多久？
“叫姐姐”本求夸奖的高飞又得了个“栗子”，只是这次出手轻了些
“不叫，轻点”高飞佯装痛疼，却是满眼欢喜，奶奶慈祥的望着打闹的两人，满眼慈爱
“我们回桃林，回家吧子衿”
“您觉得怎么样？”周子衿问
“很好，楚神医给扎了几针还做了热敷，现在不那么痛了，开了几幅中药，说是下周再过来复诊”
“那便好”悬着的心终因奶奶那句不那么痛了，放下许多
“云华”老人家唤着已满脸泪水的顾云华
“哎，大妈，您瞧我，今天这病人有些多，我这就给你添些水过来”顾云华慌乱的拿着手帕擦了擦脸道，依旧不舍将眼神从那女生身上移开来
“没事，无碍，我坐在这蛮好，不要麻烦”那老人拉过她的手，一下一下揉搓安抚着，全是疼惜，顾云华泪水便又流了出来
“像啊，像那孩子”这一开口，顾云华更难受了，又连忙看去那方向
正巧周子衿的目光也投了过来，眉目相会间
“阿…”那声音卡在喉间，满心狂喜，顾云华刹那以为她肯定会张开手臂朝着自己这边奔过来，脚步便往前探了探
周子衿觉得不远处那个女人瞧着真是端庄贤惠，典雅极致。一身白色绣花旗袍站在那里甚是显眼，也将她的那一身古典气韵衬的淋漓尽致，那是东方女性特殊的柔美，周子衿看来，旗袍虽是中国女性的代表服装，可也不是人人都可驾驭它，如今许多人穿上，差评居于多数，可是这个人却让她不禁赞叹，美而适合，见她也望着自己，她眸中本就带了些平静的清冷，定了定，依旧礼貌的朝那人点点头，和高飞搀扶着奶奶往雪庐外走了出去。
夜已深，雪庐的一天也在此时恢复了宁静，只是草药香并未减少，中药房中常山和妻子正在整理药材，只听得见草药过金称的微微动静，夫妻二人取药，再过称，包药，早已娴熟于心，配合的也无比默契
“二哥，二嫂”听到声响常山抬头看看来人
“续断，都结束了？”常山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问了句，二嫂抬眼望去一眼，笑了笑，双手在腰上的围裙上蹭了下，转身走了出去
“嗯，结束了”续断朝二嫂揖了礼，起身后习惯般又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微微提在身前。
“辛苦了，续断”
“不辛苦，今日都是师傅问诊，行针，我也就观观诊，写些病例，开些药方”续断笑着露出皓齿，眼睛依旧晶莹明亮。
“明天天气好的话，要将仓房内的药材拿出去晾晒了，石奎去哪了，晚饭后就未再见他”常山用手探着刚才仓房取出的一袋药材说道
“送茯苓回家去了”续断边回着二哥的问话，边将台上的药材抓些来闻了闻
二嫂端来一盘糕点，托着盘子在续断面前站立着，满脸堆着笑容
“二嫂，您这么辛苦就不要顾及我来”续断抬手打了手势
“二嫂，你做的？师父他老人家吃过了”续断看着她继续比划着手语
身前的人点点头，嘴中嗯嗯出声，示意让他快些尝尝
“好，我来尝尝”将那果子放入嘴中
“很好吃”续断朝她竖起大拇指，二嫂满足的笑了起来，也抬起手，对他回着谢谢的手语，将那盘糕点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示意他继续吃，便转身继续去整理药材
“续断，你今日有何好事情？”常山问道，这小子似乎太开心了些，不像平时那般沉稳了，倒是有回到早些年还小的时候
“没，没有啊”垂下头继续吃着糕点那双星星眼闪闪烁烁，好一会儿，似是斟酌着询问询问
“二哥，我们下周没有村外出诊吧？”
“最近雪庐太忙了，有些忙不过来，没有特殊需要的病人，师父应该不会再安排外出”
好似想到什么好事情，咬了口果子的嘴角上扬了好几分
“哦，好”
常山不解的挠挠头发“怎么了，你下周有什么安排吗？”因为续断可是从不会问这些问题，不管出不出诊，他也是随时候命，随时背上药箱便走
“二哥，二嫂做的点心很好吃，你要不要吃些”续断转了话题
“你多吃些”常山也不再多问，又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药材上
垂着头，嘴角的笑意很是明显，只是今晚这果子，好似比以往都甜！
一身青色素衣，瘦高的身影立在中药房前，半天也未迈进去
续断见了背手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餐盘
“灵芝，我都说了，我不饿，你怎么不听劝，又辛苦煲汤去”
“师父前些日子就说，你需要补补气血….”耐心温柔的话语，那眸中尽是仰慕之中含了几分羞涩，向他迈近几步，跟在他身后进了药房！
中药房中因为他们的进入，添了几分动静，那些冷列在那里的中药斗柜也多了些温度。
顾云华推开卧室的门，将一盆掺着草药的热水放在地上
“洗洗吧”看着负着手臂在那里来回踱着步子的丈夫楚云，今日瞧着格外疲累
“哦，好，好”楚云回了神，连声应着
“孩子们都问你，为何不一起吃饭，我说你有医书需要整理，他们也就没多问什么？”顾云华蹲在他身前帮他脱鞋子，楚云连忙拨开她要帮忙的手，扶她起身
“我来，你忙碌一天，快去歇着吧”
顾云华攥着手绢，心事重重在他身侧的红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望着他，欲言又止，屋子内一片静谧
“云，那孩子……”
“云华，她不是啊……”楚云看向门外，开了口，将她还未说完的话打断来
“我知道，我知道那不可能，可是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人，或许…..”顾云华眼睛红通通的，哽咽说道
“云华，小五已经离开我们了”这一声像是在提醒又掺杂了太多遗憾悔恨思念
“可是，你也觉得真的很像不是吗？不然今晚你为何一晚上都待在小五的房间没出来过，云，这或许是老天给我们的机会……”
“好了，不提了，快休息吧”取来一旁的毛巾擦着脚，穿上鞋子，又背过身子负手站在一旁，仰面不知所思
顾云华拿着手中的锦帕擦了擦眼角，蹲下身子将那盆水端起出了门
“名为周子衿，桃花村人，下周二会来复诊”楚云慢慢说出口
“子衿…..”柔声唤了这名字
“唉….”屋中听得一声长长的叹息
雪庐沉静下来，远远望去，像是被迷雾笼罩般，如梦如幻
周子衿的桃林如今也是香气萦绕，桃花的香气让本该休息时候的周子衿来了许多精神，她在厨房为奶奶煎煮中药，那用着绵柔字体写着的便贴上面清楚的写着煎药步骤，依照上面所写，周子衿一步步往砂锅内放着中药，专心致志
“黄芪…”将那味药放在鼻前嗅了嗅
不知为何有些喜欢这苦涩的中药香气，以前出于好奇倒是猎奇过中医方面的书籍，但也只是草草看了看便被自己压在那些书架的最底端，未曾再去翻阅过，如今应该是沉了不少灰尘吧？可是现下想想，今日去寻的那雪庐真是很好，这么些年，倒是除了桃林外，唯一让自己感到舒适的地方。
将那在器皿中沸腾的中药盖上盖子，往小院中走去，抬首看了看夜空，明月依旧高高挂着，星辰布满，看样子明日依旧会是好天气
“你可想家了？我的桃花林终成了些样子”对着长静的夜空轻轻呢喃一句，回复她的只有夜来的精灵们。
四周的桃花香更浓了，却还是没有覆盖住周子衿身上这刚刚新入的中药味道，她身上有些桃花香味的，想是与这些桃树相处久了，便带上了这香味，像是恩赐，可是哪个女生不希望自己身上香香的，她也一样，这会时不时而来的臭美天性与生俱来般，今日这身上凭添了些中药味道，她从未觉得反感，就像今日在雪庐中的那些人身上的味道，闻着让人顿觉安心，你瞧！今晚的奶奶睡的就格外安稳，没有再因疼痛肿胀起过夜，这便是最好的，这趟雪庐寻的很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