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跳动的心
新华书店门口立了好一会，今日书店爷爷好像不在店里，换了个年轻人在看店，见她走近，青年抬起头瞥了周子衿半眼，垂头又深陷手机游戏中去了，往常毫不喧嚣的书店内多了几分嘈杂！
她在一列书架内停留许久，过后在店里挑选了些书签，搓了搓手指上沾上的尘土，四处望望，这书架还有纸笔上也都落下许多灰尘，书店爷爷竟未打扫？探进口袋拿出钱来放到青年面前，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伴随一声陈旧椅子后移摩擦地板发出的沉闷声响，青年出声叫住了她.回了身，就见那青年从刚才那列书架中将书一垒垒搬了过来
“把这些也都一起带走吧”说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又往身上蹭过两下，这才坐回去继续游戏
见眼前人不语，也不走，青年的眼神始终未曾离开过手机屏幕，极其不耐烦的解释一句
“唉，是爷爷交代的”
周子衿淡漠的脸上全是不解，那是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些书籍是店里的非卖品，都是书店爷爷的收藏，每次过来她都会翻看很久，以至于时间久了，多多少少破旧下来，可书店爷爷也从未有出售意向，还曾说过，千金都不会卖，如今这是？
“老头说，若是有个女孩在这列书架中停留，便将这些书给她带走，啧，又死了，晦气”可能游戏打的并不顺利，郁闷抱怨声，等到一局结束了，青年这才慢慢放下手机来，伸了个懒腰说道
“我都在这等你快小半个月了，终于把你等来了”
“书店爷爷？”
“病了，年纪大了，老人病，不过这次严重了许多，认不清人了，竟然还记得这种事”像在说一个与自己没有多少关联的人，脸上全都是漠然
“我还纳闷，是怎么样的女生竟和老头一样，喜欢这些破旧没用的东西”随意翻弄着眼前已是打满补丁的书籍，甚至有些都脱了页，要这些破烂有何用？
周子衿听完将那些书一本本理得齐整后，又从口袋中去探些钱来
“是送！爷爷特地交代不能收钱，你快些带走吧”抿了抿嘴唇，拿起手机准备再来一局游戏
“替我谢谢书店爷爷”
说完将那些书揽入怀里，足足20多本，抱起来颇为吃力
“姐姐，以后别来了，这里快要关了”身形怔了怔，周子衿刚抬起的脚停住了
“开了几十年了，陈旧古板，也该注入新鲜血液了…”
再后面青年说了什么，周子衿也未听清，紧了紧怀中的书，抬脚走了出去，站在门前，回过头来看着那快老旧却依旧是鲜红颜色的牌子，已是黑白记忆中始终还鲜亮着的颜色，新华书店!!!是的，这小镇上唯一一间新华书店，她也快要见不到了!
唇边一丝涩苦的笑意，她本该早已习惯身边人还有事物的变更，这么多年，不变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
“我不同意，什么雪庐？什么中医？你浑浑噩噩这么些年，你自己说说，你到底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周子衿话语未落，周妈的筷子便摔了下来，她也慢慢放下了筷子，
想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那张白皙的脸上并未有任何异样，周爸连忙拉过周妈要打过去的手，安慰她坐下
“你听孩子把话说完”
“子衿，你这次是说真的，是真想去？”周爸也是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想法给震惊了，只是这方面他们家几辈子人也未曾接触过，可是看她这样子又不像开玩笑，自己女儿什么脾性他最清楚，这回怕是又上了心
“嗯”周子衿闷闷出了一声
“你知道你多大了吗？你的同学，你的同龄人现在都在干什么你不清楚？你为何活成现在这个样子？一点女孩子该有的样子都没有？当初未阻止你种桃树，我已经犯了一个大错，这次你别想我再纵容你，什么中医？你看你自己是那块料子吗？你有那天赋吗？”周妈这次是真动了肝火，声嘶力竭般指着周子衿责骂
“你冷静些，先听听孩子怎么想的？”周爸揽过周妈依旧温柔安抚着
“你和阿娘就由着她性子，这次我…”
周妈训斥的话还未说完便见了元是挺着肚子从屋里慢慢走了出来
“妈妈，我找不到衣服了，您可以帮我一下吗”
“好”周妈见媳妇出来，强制这把怒火压了回去，生硬的挤出了笑脸来，再低声威胁道
“我再说一遍，你想都不要想，我和爸爸这些日子也帮你想了，也决定了，去参加公务员考试，周子衿这是你之后唯一的一条路，其余想都不许想”周妈威胁般留下这句话，便朝着元是那里走了过去，见周妈进了屋子，周爸才回过头来
“子衿，理由呢？”
周子衿半天未回一句话
“孩子，你已经25岁了，知道吗？中医不是你想想那么简单的，要说是当年高考结束选大学时你说去中医院爸爸百分之一百支持，为你开心，可是你现在这样说，爸爸妈妈怎么不会认为你是突发奇想，多不可思议知道吗？”周爸的一席话，让原本还冷静自制的周子衿低下了头，声音蚊若
“知道”
“那为什么依旧想选择？”周爸柔声问
“这里第一次跳动了”周子衿抬起头，指着自己的心脏说道，周爸望着那双像极了自己的眼睛，这一刻，他也看到了，是这些年，周爸再次看到了这双眼睛中泛起了闪动，心中没来由一阵欢喜后又一阵心酸，好似走失很久的那个女儿又回来了般
“决定了？”周爸问
“嗯”她答
“吃苦，受累呢”
“不怕”
“若…若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呢？闺女”
“不怕”
“如果爸爸不同意呢？”
周子衿望了爸爸一眼，他已经在收拾餐桌上的碗筷
……
在小镇和爸妈没有结果的谈判算是告上一段落，元是黏着周子衿让她留下多陪会自己，周妈则让她赶紧滚回桃林去，说是现在看都不想看到自己，周子衿也是听话，那日晚上便回来了
天气已是渐渐温热起来，桃花的花期也快要过去了，该又是给她的桃树们上药的时候了，还要做些蚊虫防护，毕竟快要迎接果实了。
“冷静些日子，子衿，我们再谈”周爸最后跟她说了这句话
第二日，周子衿开始全副武装起来，背起药筒，带上帽子口罩，像个战士般不知疲倦的奔波在每颗桃树之下，高飞呢倒是每日必会出现，给子衿添些乱子，再挨些揍消停几分钟，时不时再跳到树上去欺负桃树梢上已经所剩无几的桃花，就这样桃林的打药防蚊虫的巨大工程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才算完成，倒是也不想那么多了，只是每日累到快瘫痪的周子衿时不时会想起雪庐这两个字之外，其余一切照旧，她若没了精力，或许也就没那么多额外心思了？大家也都安然的模样就像那地方自己未曾去过，其实日子依旧平静，再惊不起何波澜来了
是啊，太清净了！好不容易来的清净，周子衿拖着依旧沉重的身子来到老槐树下看起了书，这安然的日子仿佛隔了许久又回来了
“阿姐”老槐树下，一声熟悉的呼唤，周子衿从书中抬起头来，眼前出现的人让她惊喜不已
放下书本，周子衿惊诧万分走过去拥抱了他
“小浩”
“阿姐”这人也紧拥着她，满是依赖，是弟弟周立蘅回来了
“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前几日我去镇上，爸妈和元元也未提过啊？”周子衿难得如此惊喜，怎么能不惊喜，平时他工作太忙？周子衿很少去电话叨扰他，她已经快一年未见过自己的亲弟弟了。
“也是刚到，开心吧？”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里全是温柔的喜悦
子衿点点头，抬手揉了揉他的脸颊，宠溺极了
“对了，奶奶去教会了，爷爷去大爷爷那杀象棋去了，他们要是看到你回来指定开心”周子衿的语言构造一下子顺畅起来。
“元元呢，你带她回桃林了？”
“爸爸，妈妈，元都回来了”
“是嘛？那今天我们一家算是聚齐了”
这句话一出，不免伤感，记得周子衿未归桃林时，出门在外，一家人只有春节才能团聚，有时忙起来，春节都回不来，她常安桃林时，跟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起来，却又赶上小浩，元是开始就业工作，又是聚不起来，用聚这个字形容家人，是有多讽刺和无奈啊，家里好似永远都少了一个人，弟弟和元是成了家，又增添了小生命，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的团聚，说不开心，是假的！
“爸妈呢，元元呢”
“都在家，元就快生了，走动一会便累了，在你房间休息呢，爸妈在厨房准备午饭”
“哦，那回家吧”说完便回转身去收拾藤椅上的书籍，周立蘅却扳回她的身子，拉她坐回藤椅
“阿姐，我们聊聊吧”
“好啊，要聊什么？”她看出小浩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周立蘅拉过她的手，将它紧紧裹在自己的手掌心，好一会儿才开了口
“阿姐的手依旧如此温暖”指尖动了动，周子衿提起唇角笑了笑
“我们小浩的手也很宽厚温暖，跟爸爸的手一样”看着那双覆盖自己的手，子衿感慨道，是啊，那个一直被自己牵在手里的小小手掌变大了，也不禁感叹，时间这东西走的真快，桃林的这些年，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些东西！可是它依旧无休止的前行！
“一直以来，我都想谢谢阿姐”
“谢我什么”她疑惑
“谢谢你，牵着我上学，下学，为我擦过眼泪，为我打过坏孩子”她以前做过这种事，是啊，那个遥远的时候，那个已是遥远的周子衿！
“阿姐你从来为我做了许多事，小时候一样，现在也一样，我如今在外不会担心家人的身体，操心父母的健康，只是想到家中阿姐在，便很安心”周立蘅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说着
“怎么突然说这些？”心中涌来些感动和酸楚
“这桃林是姐姐做的最好的决定，这里是我们小时候的乐园，更是现在我心灵的归属”
周子衿知道了，垂下眼眸，怕是前几日，与父母的争执被元是听了去，大概也了解到了周立蘅为何突然回来了，原来那个还被自己当成小孩子的弟弟真的长大了懂事了。
“当然，这里是家啊”
周立蘅慢慢看向她，却异常坚定的开了口
“姐姐，去做你重新喜欢的事吧，再次遇到自己喜欢的事太不容易了，既然有了就去做吧，不要有所顾虑，阿姐你现在只要知道你身后还有我就行了，若是谁都不站去你那边，我在就行了”温暖的话语，踏实的感觉溢满在她的心房，这个从小各方面都最是优秀的，很少让父母操心的弟弟，如今看来，更加可靠了，不知怎的，周子衿心中的顾虑被他的话全部冲散，笑开来
“当然”
“呵呵”两姐弟相视一笑，又同时向后靠在藤椅上，仰着头，周立蘅这时冲着上方大喊出来
“老槐树，我回来了”树上的叶子便簌簌的挥舞起来，他们摇晃着藤椅，像个孩子般欢乐着
“阿姐，桃林真的很美，我刚刚转了一圈，自己都想回来了”周立蘅说道
“花季要过了，没之前那么竞相争艳了，再说这里本就是我们家”
“是啊，我们家”听着他话语中有些叹息，周子衿转过脸问道
“工作不顺心吗？”
见他将目光放回桃林中去，原本还暗淡的眼神来了几分光亮来
“没有，阿姐，我大概了解了，长大后世界好像并没有那么顺利的”
“……”
“阿姐，怎么了”周立蘅回过头来发现她在盯着他
“没事，只是希望小浩今后所遇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坦然面对”周子衿欲言又止
“嗯”周立蘅乖巧的点点头，周子衿宠溺的揉上他的头，冲他眨眨琥珀色的眼睛
“好了，你快看那边谁来了”
身边的弟弟，起身奔跑而去，与元是来说立蘅如今是个可靠的男人，可现在奔跑起来又像个大男孩，一声孩童般的叫唤响彻了整个桃林
“奶奶”
“哎，立蘅回来了，我小耗子回来了”望着那奔去奶奶的渐渐高大的身影，周立蘅张开双臂一路奔跑着去迎接奶奶，到了身前将她一把抱起，原地转了许多圈，那地上铺满了坠落的桃花，浪漫极了
“哎呦，快些把奶奶放下来，你们这年轻人的热情方式奶奶这把老骨头可承受不来了”
“呵呵”周子衿看到这景象和话语笑出了声，该是这些年她笑的最无忧的一次。
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短暂又温馨，只是今天的团聚没有任何人再去提起那好似只是一场意外的“雪庐之事”，凶悍的妈妈今天也笑的格外开心，周子衿虽依旧云淡风轻般，内心却被这来迟许久的亲情填补的满满的，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突然觉得生活也并未缺少什么，就是如此奇怪！
夜幕来临后桃林再次归于宁静，爸妈立蘅还有元是他们驱车回了小镇，爷爷奶奶今日也是满身疲惫要求早些歇息
周子衿一人坐在院中，手里握着那只老旧的手机，她已经这样坐着许久了，这是她待在桃林的这几个年头，头一次再去做决定，却不知这决定是对是错？
“你觉得雪庐这名字好听吗？”许久，将这条这条信息发送出去，紧紧握着手机，抬头看着今晚不见繁星的夜空
“叮咚”不多会手机响了一声，低头看了看，露出了笑容，好似豁然开朗般，那轻而易举便被卸去的重负，此时，不见繁星的夜空出现了一弯明月，它只是被那云遮住了少许时间罢了！
今日是全新的一天，天气晴朗，桃林中鸟虫幻羽，带来了许多动静，周子衿嘴角挂着微笑，将那白色素衣和木簪放入纸袋中，拿起车钥匙走出家门，她要再去雪庐了，内心七上八下的竟来了许多忐忑，是啊，这么些天想这想那的，殊不知人家雪庐怎么想？会不会收留她？这好似自作多情这么些天，到头来才察觉还是自己一头热？抿了抿嘴唇，算了，去听天由命吧？！
抬起头，远远的看到一人立在车前
“高飞”？？？
“走吧子衿，我们一起”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不知道啊”高飞摊开双手，摇着脑袋。
抬手按下车门锁，不打算再和他打马虎眼了
“别闹了，回去吧”
高飞两只手插去裤兜中，耸了耸肩膀，抬起脚轻点着脚下的桃花瓣，一下两下，之后坚定的开了口
“可是我只知道，你在哪，我在哪”
望着说完这句话抬手去挠着后脑勺的少年，周子衿莞尔。
桃林的桃花在这一刻悄然落了，那随风而来的桃花雨中，已经泛了些许白的桃花瓣即使在这最后要落地的时刻依旧尽情芬落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