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交换

第二天一早，木欣像平时一样早早来到剧团的排练厅，刚一进门就被死党庄小婕拉到了一边，一连串向她打听昨天面见杜总监的情形。

“别提了，糟糕透了！那个男人，实在太刻薄了。”木欣叹了口气，不得不把昨天那段难堪的遭遇又重复了一遍。

庄小婕听完之后，倒不以为然，大大咧咧地一拍她的肩膀：“初次见面，难免惨败。但后期只要进行密集进攻，他早晚会松口。你只要牢牢记住一个信条：总监虐我千百遍，我待总监如初恋。”

“算了。”木欣摇摇头，沮丧地说，“你没有经历过昨天那一幕，不知道他有多讨厌。他把我说的一无是处，我在他面前，就像个小丑。”

“他真的有这么难啃？”庄小婕边说边四下瞄了瞄，见没人注意，迅速摸出一块巧克力，掰成两半，一半递给木欣，一半扔进了自己嘴里。

木欣接过那半块巧克力，也丢进自己嘴里，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虽然芭蕾舞演员都把巧克力这种东西视为毕生死敌，但她和庄小婕却不管那套，时常偷个嘴。对巧克力的共同热爱，就是她们成为至尊好友的桥梁与纽带。

“想要打动他那种人，必须靠实力。可惜，我远远达不到他的标准。”木欣话音刚落，排练厅的门就被推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走了进来。随着他的出现，原本嘈杂的排练厅几乎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能引起别人这种注目的，当然就是杜柯。

一看到是他，木欣的头顿时一个变两个那么大。幸好，杜柯并没有注意到她。

当然，他对四下那些嗖嗖乱射的艳羡的目光也表现得不屑一顾，因为他早就习惯了。他旁若无人地走到大厅中央，清了清嗓子：“我是你们新来的总监杜柯，现在，宣布一个消息。”

所有人立刻自动围拢，列队站好。

“剧团接下来要排练一个新剧：《幽灵公主》。这个剧体量很大，演出周期也很长，并且是明年剧团的重点演出项目。所以，我接下来会安排一次大考核，时间在两周之后，届时，所有参演人员名单将由考核成绩而定。”他顿了顿，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我希望你们拿出真材实料，而不是妄想着走后门。”

他简短地说完，便转身离开大厅。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从门口消失，大厅里才又恢复到之前的嘈杂，大家都兴奋地谈论着这个好消息，也兴奋地谈论着那位分分钟帅人一脸血的杜总监，叽叽喳喳的，就像挤进了一窝麻雀。

庄小婕继续活动口腔，咂巴着刚才没有完全融化的巧克力，并且用胳膊肘碰了碰木欣：“哥们儿，听见没有，他说的是所有人都可以参加考核，包括替补。这么说来你还是有机会的。”

“你知道的，我讨厌竞争。”木欣叹了一口气，“从前大大小小数十战已经验证了一个铁的事实：我根本通过不了这种竞争性的考核。逢考必败。”

“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帮到你。”庄小婕凑近她，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我也是最近偶然得知，著名的芭蕾公主凌潇潇就是这个人调教出来的。你知道吗，凌潇潇之前一直都只担任不起眼的伴舞，后来受了这个人的调教，几乎是一飞冲天，从伴舞到配角，再到女一号，最后成为响当当的芭蕾公主，只用了短短一年时间。”

“这么神奇？”木欣有些心动。

“当然。这个人就是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如果你能让她调教你，咸鱼翻身指日可待。”庄小婕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她是个怪人……”

“怎么才能找到这个人？”木欣迫不及待地打断庄小婕的话。

“她住在锦绣街43号。那里很偏僻，白天也阴森森的。如果不是通过内行人打听，很少有人知道她。”

“她自己一个人住吗？”

“是啊，所以说她是个怪人。”庄小婕开始捣鼓自己刚买的那双舞鞋，正来回地用手掰鞋头的位置，好让它变得柔软一些，“怎么样，你已经决定去找她了吗？”

木欣点点头：“她叫什么名字？”

“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名字，但是，你可以叫她‘S’。”

“S？”木欣一愣。

一股强烈的好奇心升腾而起，她开始迫不及待地期待和这位S女士的会面。

天快黑的时候，木欣终于找到了锦绣街。以前她从没来过这儿，真不知道城里还有这么一块地方。

这条街位于城区一隅，很偏僻，也很不起眼，房子老旧，人烟稀少。她在那些四通八达的胡同中找了很久，才终于找到43号。

那是一栋单独的两层小楼，看起来像是民国时期留下的老建筑，青砖青瓦，墙上长满了爬墙虎。

木欣整理了一下外套，然后伸出手，轻轻按响了门铃。

门铃滋滋哇哇地响了很久，才终于有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你是谁？”

“你好，请问你是S女士吗？”木欣立刻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试着向门缝里张望，却看不见说话的人，“有人介绍我来找S女士。”

几秒钟之后，厚重的铁门终于“吱嘎”一声打开了，那个苍老的声音又说道：“跟我进来吧，把门关上。”

木欣“哦”了一声，便推门而入。

门里面是个小院子，铺着鹅卵石，两旁种了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高大植物。也许是背光的缘故，整个院子里显得阴森森的，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凉气直往人脖子里钻。

自始至终，木欣都没有看见刚才说话那个老妪的长相，只看见一个背影。不过，看得出对方应该有五六十岁了，头发有些花白，而且右脚有点跛。

虽然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但是老妪的个子很高挑，气质也很好。

“你叫什么名字？”走在前面的老妪突然开口问道。

“木欣。木头的木，欣喜的欣。”

“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木欣顿了顿，忍不住反问，“我应该怎么称呼S女士？她总该有个姓吧？”

“以前来这儿的人都叫她‘S’，你也不例外。”老妪一直没有回头，默默地带着木欣来到二楼一个房间，递给她一杯水，然后自己则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似乎有些累。

见老妪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一下，木欣有些坐不住了，犹豫着问道：“您……能不能帮我叫一下S女士？”

“哦。”老妪这才又睁开眼睛，慢慢转过沙发，面对着她，“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你……”在老妪转过身的一刹那，木欣彻底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以及那张脸上触目惊心的刀疤，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

“是不是很失望？”老妪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诡异，语气里更透着一丝嘲弄。

“我只是……有些意外。”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木欣只能尽量搪塞，“我以为您只是S女士的……助理？”

其实木欣原本想说的词并不是“助理”，而是“保姆”。

“意外？”老妪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应该是难以置信吧？是啊，跳芭蕾舞的女人，应该是从头到脚一丝不苟，怎么会是我这样一个又老又丑、还瘸着腿的怪物？”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老妪不理会木欣的解释，睥睨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看你的样子，已经跳了很多年了。那么，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我想让您帮我通过两周以后的考核。”

“仅仅是这样而已？”老妪笑了笑，“小事一桩。”

“那么，我应该交多少学费？”老妪的话像木欣立刻像吃了定心丸一样，精神也随之振奋。

“不需要学费。”老妪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但是作为交换条件，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木欣已经隐约感到不会是什么好事。

“去火葬场，帮我找一具尸体。”老妪盯着她，目光灼灼而动，“这是唯一的条件，没得商量。不过，你可以放心，你绝不会有任何危险。”

“你是要我把尸体偷回来吗？”木欣觉得简直快要崩溃，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妪。

“当然不是。”老妪摇摇头，“送去火葬场的每具尸体都有一份资料，包括死亡注册证明、验尸报告等。我要的，就是那具尸体的验尸报告；并且，我要你拍下尸体上所有创口的照片，最好每个创口拍五张。”

“您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当然不是光明正大的原因。”老妪阴沉着脸。

“可是，为什么非要偷偷做这种事？你完全可以……”

“这种事只能偷偷地做。”老妪冷冷打断她的话，“因为我的目的不能让人知道。”

“这具尸体对您很重要吗？”木欣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妪看着她，目光渐渐和缓了一下，终于叹了口气：“算是吧。”

这简短的三个字，在木欣听起来，却似有无比的沉重。她猜测，这位死者生前一定跟老妪有某种极为特殊的关系，也许是某个至亲之人。

她想了想，决定答应这个要求。为了两周以后的考核，付出一点无关人格的小小牺牲，这并不算太过分。何况，老妪承诺过，她并不会有危险。

“我应该怎么找到这具尸体？”她想了想，“还有，如果我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只要照我说的做，就不会被发现。而且，就算发现了也不怕，你就说是死者家属，不留神走错了路。在那种地方，只要走错路的不是死人，没有人会跟你计较的。记住，星期五下午四点半，家属会去为那具尸体告别，你就趁那个时间混进去，别穿太鲜艳的衣服，别穿高跟鞋，也别穿裙子。”老妪不紧不慢，将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晰，“每一具送去的尸体都有一个编号，我要找的那具尸体，编号后六位是：A21717。”

“好，我记住了。”木欣看着老妪那张沉稳的脸，不由得反问，“你以前经常找人做这种事吗？”

老妪并没有回答她，而且继续叮嘱道：“那具尸体是被利刃刺穿肺部而死。我要伤口正面、左右侧面，以及近景各个角度的照片。尤其是近景，越近越好。虽然这些事情有些为难，但我保证，你不会有麻烦。”

等对方终于全都叮嘱完了，木欣点了点头：“我做。”

“很好。”老妪对于她的配合很满意，点点头，“你跟我过来。”

她们又一前一后走出这间屋子，拐到另一间屋子里，这儿似乎是个单独的更衣室。老妪将木欣领到那面大立镜面前，简短地又说了三个字：“脱衣服。”

木欣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快点。全部脱光。”老妪转过身，打量着镜子里的她，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她脖子以下、腰以上的部位。那双浑浊的眼珠子里，闪动着一种让人不安的光芒。“我要看看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