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留学
赵爱华站在田埂上一直望着何季贞远去的背影,一群身穿军服的士兵在落日下变得越来越暗,越来越小,最后化成一个个黑点彻底消失不见。
何季贞本来要带她一起走的,但她不愿意。
这半个月对她就像梦一样,从未有过的气派和体面,让她尝过滋味后就难以忘怀。
儿子虽然走了,但给她留下了广阔的田地和兴隆的铺面,她手里握着大房二房都眼红的庞大家产,是整个家里最有钱的人。
即便没有了枪,她也能继续在这个家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这就是钱的力量,谁掌控着钱谁就是当家作主的人。
“你是爹的房里人,和爹生活在一起天经地义。但是,你要是再敢做出像伤害小梦那样的事情,我就让你永远滚出这个家,同时还得把手里的田地、店铺交出来。”
“何叔利,你敢!这些是我儿子给我的,和你、和你何家一份关系都没有。”
何叔利温柔浅笑着,像风中黄菊般淡雅清丽。
“那你可以试一试,看看季贞更听你的,还是更听我的。”
赵爱华瞧着她眸中尖锐的警告,暗暗咽了咽口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经过孙大夫的细心调养,老太爷和二爷的身体都渐渐转好。
家已经分了,老宅归了大房,二房没有理由再继续住下去,二爷便吩咐了何令珍准备搬家。
庄园虽然还没完全修好,但住人的楼房并没问题,可以边住边继续完善。
老太爷看着院里乱七八糟摆满的行李大为恼火,命令二房的人不许搬走。
老太爷突然这顿火让大房二房都措手不及,垂着手老老实实站在堂屋里听训。
“何季贞那个不孝子我管不着,你们两兄弟不准分家,谁要再敢跟我说分家两个字,我就打断他的腿。只要我还活着,老二一家就不准搬出去,你们还和从前一样一起过。”
大太太大为不满,分家时大房就吃了大亏,这下二房还要继续住下去,吃喝拉撒全要照料,哪样不是钱,他们大房还不得亏血本了。
但她只敢在心里抱怨,可不敢让老太爷听到。
老太爷现在身体本就不好,要是一不小心气出个好歹,自己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
老太爷下了命令,二房只得将东西全都搬了回去。
二太太知道大太太心里不痛快,便私下里给她交了房租,每日吃食自己负责,绝不会麻烦大房出钱出力。
大太太看二太太这么会来事,心里那点不满也就散了。
反正家里屋子那么多,二房搬走了也是白空着,住就住吧,还有房租可以拿。
何叔利两个月后传回来消息,留学得事情她已经安排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地点是美国。
二爷没有犹豫,当晚就让何令珍收拾行李,等天一亮就去岳池找何叔利。
时间定得太突然,二太太有些措手不及,万般不舍得劝道,“何必那么着急,三妹都说了什么时候出发都可以。马上就要过年了,还是年后再走吧。”
“还留着做什么,和赵爱华斗智斗勇吗!小珍是出国读书,又不是上战场,担心什么。你看看家里现在过得什么日子,没一天清净,多留一天都是耽误光阴。”
二太太悄悄抹了抹眼角,还是去收拾行李去了。
二爷把早就准备好得一百块大洋拿出来,那是他东拼西凑来的,专门给他出国时带在身上。
何季贞把家里的钱、包括铺子里的周转银全带走了,这些都是他厚着脸皮去亲戚家借得,以后丝绸铺赚了钱再还。
“以后爹会定期给你汇钱,你要好好读书,其他什么都不要想。”
何令珍眼眶有些发热,七岁以后就再也没哭过,那厚厚一袋子钱像炭火样烫人。
“爹,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二爷拍拍他的肩膀,欣慰的点头,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何令婷帮着娘给弟弟收拾行李,眼眶红红的叮嘱他照顾好自己,别生病也别想家。
何令珍突然想到什么,严肃的看向她道,“这一趟出去肯定很久才会回来,可惜我没法看着你出嫁了。你一定要擦亮眼睛,千万不能和陈康在一起,他真的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何令婷已经十八岁了,正是议亲出嫁的年纪,但家里连番发生这么多事,都耽误了给她相看。
何令婷脸颊红了红,却没有直面回答他,“你个小孩子还操心我呢,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们担心就可以了。”
何令珍想要走之前见见吴梦,但天色已晚,只能明天早上出发时再见。
可等到第二天他去跨院时,孙大夫已经带着吴梦去山上采药了。
何令珍让王水福帮忙去找,可左等右等,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是不见他们的身影。
二爷已经催了很多次,赵爱华起床了,要是被她瞧见怕是又有一顿纠缠,不能再等了。
何令珍不甘的一步两回头,终于还是跳上了骡车。
全叔驱着骡子在初冬的曙光中离开了村子。
吴梦大汗淋淋的跑回家却扑了一个空,二爷已经送何令珍出门了,二太太还站在大门口不舍得垂泪。
吴梦转身冲出了跨院往村口跑,两条腿像是浇灌田地的水车轮番转动着,不知疲惫。
头上得汗水成水线往下淌,挡住了眼睛,被睫毛用力眨开。
她一直追到村口都没见到何家的骡车,又从村口往镇上跑。
明明知道自己两条腿不可能赶上骡车,却还是想拼命试一试。
四少爷,是她唯一的朋友,她想见他一面,和他道个别。
但最终她还是没能见到何令珍。
两只脚都跑出了水泡,一瘸一拐的从镇上往回走,走到村口时远望见那座醒目的庄园,吴梦突然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大张着嘴巴却没有发出一点哭声。
吴梦又重新恢复了以前的平静生活,跟着孙大夫学习针灸、上山采药,不跨进主宅一步,也再没有人从角门过来教她说话,给她讲学堂里的知识。
主宅的事她不闻不问,却还是经常飘到她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