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求婚
在王寻的后花园，桃花树下，餐桌上，一朵玫瑰花，在百合花和满天星的衬托下，显得异常耀眼。灯座中的蜡烛，静静地燃烧着，桔色的焰光照在小美和王寻的脸上，人的肤色和表情看起来都温和了许多。
但同样的烛火照在王寻和小美的眼睛里，却反射出了不同的光芒。小美的眼睛里闪烁着幸福之光，而王寻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希望之光。王寻的表情微微紧张，满腹的话像要脱口而出。他为此准备了很久，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那些话也在他心中默念了无数次，而今天就要对这一切画上一个圆满的结局。
“小美，你愿意嫁给我吗？”王寻单膝跪地，双手捧出他珍藏已久的钻戒。这个钻戒并不是来城之物，而是王寻在来城之外，有一次偶然走到一家珠宝店门前，出于好奇进去看了看，结果对这一枚钻戒爱不释手，便买下珍藏了，幻想有一天能碰到自己喜欢的女孩，送给她，作为求婚之礼。对于求婚这件事来说，王寻是没有任何经验的，完全机械地模仿着电视上的求婚情节，只为给他心爱的女孩一个想要的浪漫。但这样的方式是不是小美想要的，其实只是王寻的一厢情愿而已。他并没有就此问过小美的意见，也不可能提前问过小美，否则就像排练与演戏一样，失去了一些惊喜和真诚。说到底，这种安排其实也是一种冒险。
“嫁给你？”小美并没有像王寻想象的那样充满惊喜、羞涩或幸福感，而是现出了一丝疑惑。
王寻在内心里不怪小美，小美应该也是第一次接受别人的求婚，或许她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王寻可能真的惊到她了。
王寻的身体岿然不动，坚持说到：“我们结婚吧？”他眼神中的期待之情更浓了，如躁动的喷泉，如翻滚的大海。如果情感可以看见，那一定可以将这里淹没。而现在这种情感已经将王寻的身体淹没，独自游在浩瀚的海洋里，期待着他心中的女神把他拯救上岸。
“我们不结婚。”小美一如平常的语气让王寻怀疑这一切是否是真实的，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
“什么？”王寻无助地再一次确认答案，迫切地想要抓住那只能够把他从大海里拯救出来的神之手。
“我们不结婚。”王寻听清楚了，五个字像是经历了五分钟，一个一个地烙在了他的心里。王寻期望的那只手并没有拉他上岸，他彻底迷失在了自己的大海里。大海茫茫无边，让他不知所措。他拼命地游啊游，却怎么也游不到岸边，甚至望不到海岸在哪里。他感到了一丝绝望，甚至是溺水的沉重感。
王寻蹲坐到了地上，但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王寻的意识瞬间隔绝了一切，似乎这么做，就可以隔绝一切外来的伤害。王寻的意识就像贝壳一样，把他的内心或者说是感觉包裹起来，这时任凭外人如何呼喊，他都听不到了。对于外人来讲，他就像是一个暂时失聪的人。对于王寻来讲，他更加清楚自己内心的感觉，因为此刻他与它如此接近。他不知道他的父母为什么会抛弃他，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生的情感依靠，却又一次遭受抛弃。一边是给予他生命的人，一边是说要永远和他在一起的人，可为什么又要抛弃他？这是为什么？他真想找个明白人问问，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对待他？他现在很羡慕孙悟空。孙悟空可以灵魂脱窍去问观音菩萨，可他能问谁呢？如果可以告诉他答案，这时哪怕是一个虚无如菩萨一样的人，出来告诉他，他也会相信的。可是不管他在心里祈求多少遍，始终没有菩萨、如来或上天告诉他答案。
王寻终于醒过来了，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他的身边还围着三个人：小美、小美的妈妈和爸爸。王寻一瞬间迷糊了，到底刚才是在做梦，还是现在是在做梦？谁能告诉他？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他不想在噩梦中沉沦下去。
“我？”他试图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了这一个字。小美赶紧倒了杯水，并扶他慢慢坐起来。王寻接过水，颤颤巍巍地喝了一口，仿佛是个需要人照顾的病人。而那口水似乎成了良药，滋润着他的心田，王寻感觉自己的身体能够自如活动了。他看着身边三人对他关切的眼神，感觉很幸福，不自觉地在心中祈祷，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多好。不知道时光能不能听到，有没有听到，时光滑到了下一秒。
吕博士先说话了：“别着急，孩子，我们慢慢说。”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躺在床上？而你们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张博士也说话了，“孩子，你千万别着急，听小美慢慢给你讲，一切都会清楚的。”
王寻看他们都很紧张的样子，似乎怕他出什么意外，他也跟着紧张起来。不过听他们一直说别让他着急，王寻就尽力使自己保持镇定。
小美的脸上则现出一副抱歉的模样，这才简单给他讲了大致过程：“一个小时前，我们俩一起吃饭。然后你拿着戒指问我愿不愿意和你结婚。我说不结婚，你就一个人坐在地上，好像在想什么事，我喊你你都听不见。后来不知道你怎么就昏倒了，我就赶紧喊我爸妈一起过来。晶晶已经给你诊断过了，说你只是短暂昏迷。”
王寻想起来了，顿时那种无边的痛苦和无助再次向他袭来。
吕博士眼见王寻陷入痛苦的表情，一把扶住他的肩说：“孩子，别急。你听小美说完。”
在吕博士的打断下，王寻内心那扇保护自己的贝壳没有来得及关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撕裂了，那种无力和痛苦，在现实中一览无余。“为什么？”王寻终于问出了那句在他心里已经问了很多遍的话。
“你是问我为什么说不结婚吗？”
王寻叹了口气，低着头，他觉得自己的伤口被当众撕开，汩汩的血往外流淌，别人却视而不见。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这还是他熟悉的世界吗？是他对这个世界还不够了解吗？小美拒绝王寻的求婚，已经成了王寻心中，仅次于父母抛弃他的第二个巨痛。他本想在新的世界里，找到新的生活和生命的意义。没想到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仍然会有这种巨痛，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王寻没有勇气面对小美，小美没有等到王寻的回答，继续说：“是这样的，我们可能对结婚的理解不一样。刚才我给我爸妈说的时候，他们告诉了我外面的人对结婚是怎么理解的，我才明白过来。之前我和父母也没有讨论过这方面的事，所以我在此之前也不了解你对结婚是怎么理解的。我想，我们关于结婚这件事，需要好好谈一谈。”
一阵风吹进来，窗帘飘了飘，一束阳光挤进来又消失了，若隐若现。王寻抬起头，疑惑地问道：“对结婚还能有不同的理解？”
“嗯。在这里的人都是不结婚的。”
刚才挤进来的阳光又消失了，窗帘落了下来，屋内又恢复到原来的亮度，那是人造光源维持生命正常活动的创造。屋内的寂静让王寻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张一缩，
没有节奏。王寻的意识努力控制着他的身体，想要恢复节奏和平静，却无济于事，只是在意识中胡乱地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那迈克和花蕊也没有结婚吗？”王寻鼓起勇气看向小美。
“对。”
王寻更加迷惑了，“可他们不是都已经有女儿了吗？怎么会还没有结婚呢？”
“他们是有一个女儿叫豆儿，可这和他们结不结婚没有关系啊！”
“怎么会没有关系？难道豆儿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吗？”
“豆儿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但他们也的确不需要为此而结婚。”
“不需要？为什么？”王寻实在不能理解，有了共同的孩子仍然不结婚是怎样的想法。
“有什么问题吗？只要一家人幸福就好了，为什么非要结婚呢？”
“不结婚怎么会幸福呢？”王寻突然感觉到自己是否处在真实的世界中，他是不是又做梦了。
“不结婚怎么就不能幸福呢？来城的每一个家庭都很幸福啊？”小美还是第一次和王寻产生这么大的分歧。这是两个文化的碰撞，也是两个人长期所受思想的辩论。
来城的每一个家庭都不结婚吗？王寻的内心孤立无援。这么多天的融入，一下子又划清了界限。王寻不甘心，他苦苦寻找的家庭，寻找的幸福，他不能放弃，他在此无路可退。
“那不结婚怎么组建家庭呢？”
“顺其自然喽！”
“怎么顺其自然？”
“就是两个人相爱就可以自由组建家庭啊。”
“就这么简单？”
“对啊！就这么简单。简单就是幸福嘛！”
“可是，不结婚的话，两个人不相爱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