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上)
夜,总是让人不安,它过早地带来了城市如潮卷般的喧扰,那是车轮与起伏不定的地面摩擦的回音和与风强烈的冲撞声。
雾,还有散不尽的霾,袭卷着整个天穹,它们把天空染成红棕色,像是杯冲淡的红酒,空中弥漫着刺鼻的辛辣味和浓重的油腻味。
远方拉响了那阴沉沉的号角,划破了这寂寞的夜,其音如鬼哭狼嚎,又似惊世伤叹,密密麻麻的鼓点如枪火般射来,震得人心神不定,惊得人毛骨悚然,吓得人魂不附体,搅得人浑身疙瘩,扰得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眼望着路上人人抱头鼠窜,全然没有斗志;眼看着片片落叶被扯牵于地,俨然已无生机。一袭又一袭如锋刃刮割着大地,带领这片鬼火肆虐着这个环境原本已经够混乱的小镇。
长而骇人的夜终于黎明,尘上已被腐蚀透了的枫叶染得血红血红……一簇又一簇的古板嫩黄正在凋零,河岸旁几棵柳树已冒出两三点新绿;荒野处,厥薇开始伸芽,青菜泛出几丝碧光;亭阁外,野草也若文人墨士的挥笔而就般处处生辉;寒风不再像先前般发狂,它于是消匿冰雪,肥沃土地,顺路也捎了一封春的信息。
而它并不罢休,它自以为有功,却仍想吹落哪几瓣依然昂然着,坚守着、耸立着的花朵。
山外杳杳的钟声回荡着……越来越近,似乎朝这里来。
四面是死水般的沉寂……风止了,院子里,墙角外,最后一瓣嫩菊掉落于地。
昔有诗云: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今此花坠落,更无他赏,唯有伤感。
潺潺流动的小河又流又缓,终于……不动了,上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像是葬送的卧床。
“梅花去哪了?”一个寻雪的小孩天真地问。
“这个院里,早不开梅花,前年积雪一臂多高,给埋了。”一位长者冷冷地答道。
那位长者转身迈着彳亍的步子走了,留下那个孩子惆怅的目光。
寒风吹来,刮过他冻得红通通的脸颊,但他并不走,只是用手本能地捂住他那冰冷的脸庞。
草地里留下他寻梦的踪迹……
然而,那院前最后一瓣菊花并没有离枝,只是它和那枝纤细的枝条静静地躺在泥土上……
它苦苦地挣扎,一次又一次想挣扎起来,然而它经历了饥寒、经历了狂风和暴雨。由于过于纤弱,无法承受支撑的压力,因而一次又一次重重地摔落在地。
它几经霜雪,早已奄奄一息,可它并未死心。
它发现附近有一颗挺立的青草,于是它把自己虚弱的身躯,倚靠在那株顽强生长的青草上。
然而那株草也没什么力气,它能支撑起来,原本已是撑着肚子充胖,经那枝花一靠,竟一同跌在一旁。
那枝草全身微颤,欲再次爬起,却因身上负重过大,不能站立。它使劲吃奶的力气全身一撼,并借风迎头对着那枝花一阵扑打。
显然它有些厌恶,似乎在说:“你不能自立也罢了,你来连累我干嘛?”
那枝花于是将身子摆在另一端,那株草却已折断。再也爬不起来。
那枝花不尽地懊恼起来……
鹁鸪的乐音又嘹亮起来了!枯枝丛里有一条白针芒色的小狗和一只全身锃黑的野猫在打闹,湿沙丘里有蚯蚓在蠕动,它们爬向草地里去晒晒太阳,人们也逐渐出户,散散步,压压腿,伸伸腰,呼吸一下外面新鲜的空气。
而那位寻梅的小孩自从那天被那位老者早早地唤回家去,就很少出来。
他把窗沿上的积雪含在嘴里,站在窗口想窗外痴痴地望着。他于是打开窗户,张开小嘴准备深呼吸,结果,一阵寒风立刻刮过来,冻得他把牙齿硌得声声响,身体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你看,天气就这般冷,你还不听,硬要外面出去玩。”旁边那位老者说。
有一家太太,她家孩子感冒病了,心急不过,赶去求治竟屡屡碰壁,气没处使,烧饭时没留意,竟酿此大祸。
一簇又一簇火苗越长越旺,很快蔓延了整个居室,烧得地板、墙壁跟撒哈拉大沙漠的瓦砾土一般红,四处早已是乌烟瘴气。邻居开始不晓事,后来听见像蛇一般歇斯底里的呲牙声,这才方晓出事了,可着火那家的门是紧锁着的,把门敲得跟节假日的铜锣响,又对着屋里像惹毛了的狮子般吼叫了几声,依然没有反应。幸亏有人听闻这家孩子的姑母就住在楼下,还有开这家的钥匙,就赶忙找来,一面自己报警,一面又叫人打来水来,一个个争的面红耳赤,急得像蒸锅上的蚂蚁,没多久就大汗淋漓了。这会冷风嗖嗖吹来,根本不管效,反而把那火势着的更旺了。
门开了,孩子被救出来了,可他的母亲却被困在火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