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永恒的良药
九月底的温度是最让人神清气爽的，空气不再湿润，使我的嘴唇有些发干。每到这种时节我都会买一个唇膏备用，口唇干燥，一用力肉体好像就要撕裂。可能与体质也有关，很少有过例外。如果把我关到一个不见天日的地牢中一整年，恐怕我也能清晰的分辨出秋天是在何时到来的。
行人的衣装也普遍成了标准的外套加长裤，有些人或许会穿连帽卫衣，像潘舒言那样。
就目前来看，树叶还没有凋谢的迹象，仅仅是由绿色向黄色过渡的过程。用不了多久法国梧桐树的叶子就会悉数落下，铺在街道上迎接着人们的到来。如果有人问我如何区分秋天，当然，不会有人问这种愚蠢的问题。我会说等地面上铺满法国梧桐树叶时才是真正的秋天，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最近的节假日很多，中秋节三天假放完不到两个星期就是国庆节，这宝贵的放假时间必须好好利用，要知道国庆节后这一学期都不会再有小长假，直到过年。
中秋节学校按照国家规定放了三天假，潘舒言也不例外。由于正好赶上周末，所以所谓的三天假其实就是建立在双休日的基础上多出了一天自由的时间。
这种流氓把戏我见到太多了，不论是小学初中高中到现在大学。只要节假日附近有周末的存在，所放假的时间都一定包含本就该休息的双休日在内。
“中秋节三天假你要回R市么？”夜晚吃饭时潘舒言问道。
“不回。”
我摇了摇头。
“刚开学也没多久，况且时间实在有些紧迫。你呢？”
“我也不回。国庆节也不打算回去。”
潘舒言把夹在筷子里的香菇一小口一小口分解咽下，好像是在捉弄这可怜的香菇一样。
我点了点头。
“国庆节七天也不回去么，要知道之后在放寒假之前都不会再有如此充裕的时间了。”
“不回。”潘舒言还是坚持道，“我想去外省旅游。”
我停住了吃饭的动作，认真的问她：“去外省旅游，你一个人吗？”
“如果你不去的话。”
我把身子放松倚在这坚硬的木椅靠背上，对比起两者的轻重。回家和家人待几天？还是陪在她身边。
答案不需要想太久，其实在我倚靠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有了结果。
“我当然去。”
“很好。”潘舒言没有抬头看我，依然在捉弄夹在筷子上的香菇。
“想去哪玩？”
“哦？”
潘舒言好像没反应过来，眼睛圆溜溜的盯着我，神情好像见到魔术的幼儿园小孩子。
“你国庆本来打算去哪里玩？”我说的更详细了。
“目前还没有目标。去哪儿玩当然是你选啦，我就跟在后面就好。”
明明是你说准备出去的，现在又要我来安排，潘舒言这家伙。
“成。”我也没跟她客气，“那全程都由我来策划，你只负责跟随计划前进就行。”
“耶！”潘舒言欢呼，“不用操心咯。”
说得好像啥时候操过心一样，我无奈的看着她。
中秋节那天，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幸福。映照着节日的气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热闹的气息。
商场也是如此，天花板挂着月亮版画，墙壁上贴着有关中秋节的传说。一家人倾巢出动享受购物的乐趣，孩子们也可以放肆的买自己想吃的零食。
“中秋节要吃什么来着。”
潘舒言的食指不断叩击着自己的下巴，很努力的在回想。
“好像…是汤圆对吗？”
她直勾勾的盯着我，眼睛不断眨动。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突然想和她保持点距离，“如果你觉得元宵没问题的话，大可以今天晚上出去打盏灯笼。如果没有异样的眼光可能就是说对了。”
“啊？竟然不对么…”
潘舒言又思考起来。
“对了，是粽子！”
“哎？不对不对。粽子好像是端午节。”潘舒言自言自语道。
“笨蛋，是寿司，开饭前还要说一句，'我要开动了！’。”我说。
她的大脑好像短路了，傻傻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皮如同触电的肌肉般迅速眨动，她的大脑里好像有一个藏书阁，此时正在不断寻找有关“寿司”和“我要开动了”的相关信息。
半晌。
“不对！”潘舒言气急败坏的跺着脚，“根本没有什么吃寿司的节日吧！”
“恭喜你，经过成熟的思考后答对了这道世纪难题。”
我向她伸出大拇指。
“话说，到底是什么啊，明明都到脑边了，可就是想不起来。”潘舒言都快急哭了。
“是月饼啊，傻子。”我彻底被她折服了，“你就算记不起来也可以看看周围人购物车和手里都提着什么吧。”
此时商场的行人购物车或购物篮中多多少少都会放有月饼，概率大概是百分之五十。有一位买的是看起来很高端的精品月饼，看他身穿西服手腕戴了一块浪琴的手表，我大概猜到他是要去送礼。而且一般买给自己吃的都是便宜的平价月饼，只是吃个节日氛围，没有必要大花价钱买精品。
“咱们也去买点吧，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潘舒言拽着我外套的袖子催促道。
“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我让她别急。
因为月饼是节日特色，商场特地腾出来一排柜列用来承装。
大的小的，精装散装，还有硬皮的和酥皮的各式各样按照价格和款式依次排列。
“买个什么样的好呢？”我犹豫不定。
“便宜的就行，其实都差不多，甚至有些便宜的口感要更好。”潘舒言建议道。
“行，喜欢什么口味的？”我问她。
随着时代的变迁，可以作为馅料的种类越来越多，不再是只有五仁和豆沙的等等，反而“网红”口味逐渐层出不穷。巧克力、抹茶甚至还有榴莲味的，真是紧跟时代啊。
“买点这些没吃过的，看起来不错。”潘舒言果然被新品吸引。
我们挑了一些酥皮五仁月饼和那些我从未尝过的新品，既然商场在紧跟时代，我们年轻人更应该如此。
过节的感觉总是与平日不同，就像一件随处可见的衣服贴上了名牌标签一样，本质没有任何变化，但穿衣服的会更加喜爱。
在这个特殊的夜晚，我们决定步行回家，反正不到三公里的路程半小时就能走完。
街道上的车流量非常少，让这城市偏僻的边缘更加寂寞。选择步行是正确的，估计打车也很难有人接单，又正逢节日，价格也许会有所提升。
这个时间都是团聚过节的时候，路上能见到的行人和车辆不是一个人生活的就是为赚钱奔波的，挺不容易的。
“往常这个时候我会陪在家人身边看电视。”潘舒言在我身边说。
我回想起自己家里的情景。
“是啊，每到过节都会去我奶奶家。奶奶家离我家很近，两条街道的距离，叔叔姑姑都会到齐，热闹的谈天论地。酒喝多了，有时候晚上十二点也不散席。”
“唉。”潘舒言突然叹气，“说起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过节不在家，还有点伤心呢。”
“上了大学就是这样。”我安抚她，“回家太不方便，来回路费就要两百多。大家都是成年人，有时候要学会适应。你想想那些家住外省的学生，一学期除了寒暑假，根本没机会回去。”
“对哦，那些外省的学生好惨，根本没有时间回家。”潘舒言似乎有些怜悯他们。
对面的人行道上有几个男人正在大喊大叫，身形不稳跌跌撞撞，连笑声都变得扭曲。
“喝了不少酒啊。”我观察着他们。
“他们为什么不回家呢？”潘舒言不解。
“也许是从外地来这儿打拼的。工作不易，现在人们的心里淤积了很多怨气，总要找个方式发泄出来吧。我想和至交出去喝酒就是不错的方式。”
“我明白，就和咱们俩当时在刘洵那喝酒一样，当时我的心里几经崩溃。多亏了你，陪我喝完酒后好像一切都被掩盖掉了。”
“大家彼此。”
这一番话又激起了我内心不愿回忆的事情。像一把打开地牢的钥匙，将囚禁在深处的幽灵释放出来。
我点了一根烟，深深的吸到肺的最深处。多亏尼古丁的帮助，让我紧张的肌肉有了片刻的放松。
刘洵一定没有消失，我的内心能感受到。他只是一直受伤的鸟儿，藏在了树林的深处。总会有伤疤愈合的那天，那一刻他就会重出天日，回到这个充满危险与未知的世界，并将属于他的珍宝取走。
我正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尽管内心十分不甘。因为他的珍宝，更是我的心灵支架。
小区的大门随着距离的拉进逐渐浮现在我们面前。没有选择回家，这样好的节日应该多和外界待一会。
小区的楼层不算高，但能遮挡住广阔的天空。通往楼顶天台的门紧锁着，我试图寻找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探望一下老朋友——月亮。
四周探索半天后，好像只有儿童游玩区的滑梯视野比较好。
“要是在学校的话，小山上的凉亭绝对是最佳探月地点。”我说。
“应该是最佳吃狗粮地点。”潘舒言回应，“那里充满了情侣间油腻的味道。”
我被她逗笑了。
“好理解。”
我们两个并排坐在滑梯的顶端，安静的看着天空。
今晚的天气不好，看起来雾蒙蒙的。星星全部消失不见，平常最亮的那几颗也看不到踪迹。月亮像被人装进纱布里一样，若隐若现。我摘下来眼镜，用手机屏幕的亮光照射镜片，确定不是因为镜片脏才造成这样的现象。
潘舒言蜷着腿，头放在两个膝盖上，若有所思地说：“嫦娥不会孤独么，一个人住在广寒宫中。广寒宫，听名字就够凄凉了。”
“她不是有只月兔么。”我说。
“可月兔毕竟是动物啊，不能陪她说话，不能陪她喝酒。”潘舒言想象着，“你说嫦娥有心事要怎么宣泄呢？”
“不知道。”我如实回答，“地球发展这么快，说不定月球都用上6G网了。”
“哦。那确实会好很多。”
“不过肯定是不现实的。嫦娥是个异于常人的人物，她的心灵一定足矣忍受寂寞，所以才能成仙。”
我转念一想，哪有什么现实与否，嫦娥本就是虚构人物。
“潘舒言。”
“嗯？”
“一个人的时候永远不要低沉，那是锻炼心灵的过程。”
潘舒言看向我。
“强者的道路总是孤独的。”
她点了点头：“很受益的一句话。”
“吃月饼。”我从袋子中随机掏出两个月饼，递给了她一个。
潘舒言接过，轻轻咬了一口。嘴在不停反复咀嚼，眼神看向上方好像在品味月饼的口感。
“什么馅的？”我问她。
“还没吃到，一口都是满满的面渣。”
她又咬了一口。
“嗯！抹茶味的，真不错！”
我把鼻子凑到手中的月饼旁，仔细嗅了两下。
“得，我这个不用吃也知道是什么。”
“榴莲的对不对。”潘舒言猜到了。
“没错，第一次吃这种奇怪的月饼，不知道怎样。”
我咬了一口，学着潘舒言的样子仔细品味。
“还不错，但我还是觉得五仁最好。”
月饼的渣子掉了一滑梯，这么做好像有点没公德心。
“我很喜欢宁静的感觉，那是心灵的妙药。只是一个人的宁静，多少还是容易伤感。”
“现在不是我也在这儿嘛。”潘舒言轻声说。
“正因为有你才是妙药。”
“那没有我的时候怎么办，岂不是没药效了？”
“嗯，一点效果都没有了。”
潘舒言把脑袋靠在我肩膀上。
“至少我现在在你身旁。”
“所以我要好好珍惜。”
我细腻的抱住她的身体，渴望这一刻成为永恒。
就这样持续不动十分钟，期间没有任何事物打扰我们，就连昆虫都识趣的闭上了嘴，彼此的心跳仿佛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回家吧。”潘舒言直起了身。“我好困。”
“嗯，确实不早了。”
“你把耳朵贴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潘舒言用虚声说。
我依照她说的把耳朵贴过去。
“我想说的是…”
我聚精会神的等她说。
“下去吧你！”
她突然推了我一把，没来得及反应的我迅速从滑梯上滑了下去。还没等我缓过神，两只脚又紧接着踹到了我的屁股。
“你这家伙，吓我一跳。”我站起身，拍打干净被她踩在屁股上的鞋印。
“作战成功！”她和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一样，蹦跳着走向家的方向。
进门后我发现餐桌上摆放着一个盘子，这在我们出门之前是没有的，有什么人来过这儿。
我走向前去查看，是一盘子五仁馅的月饼。
“这是哪儿来的，你买的吗？”我问潘舒言。
“没有啊，我整天都和你在一起，哪有时间买。”潘舒言同样不解。
我看到盘子旁边有一张小字条，上面歪七扭八的写着：青年们，中秋节给你们尝尝我找人制作的月饼，房东。
“真是个不错的房东。”我不禁感慨。
潘舒言拿起一块，边回房间边吃着，“比买的好吃多了。”
我躺在卧室的床上，回味着滑梯上的触感，潘舒言的余温好像还残留着，胳膊上貌似还有她头倚靠的感觉。
我抱住被子，想找回拥她入怀的体感。
至少我现在在你身旁，潘舒言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回荡。
是啊，我们终会有分开的那天，从认识时就已经注定了。我所能做的只有珍惜现在的时光，等到以后独自一人时，从记忆中寻找她的身影。没错，她就是我的良药。
无法替代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