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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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天下定前事再现,期悟道晨月书终

天下一统,宇内肃清,明帝遂觉功成,便与众官计议泰山封禅之事。

张恩远出列阻道:“四方初定,民心未附,当以宽政为先,万不可心生懈怠。”

帝又问众官何意。

凌空与群臣皆劝阻不可。

帝思量称善,再不多言。

此后明帝轻徭薄赋,勤政爱民,国力由此日盛。然帝心结未平。

这日,帝宴请高烨于太和殿,以做叙旧之论。

席间,明帝无不得意,道:“想昔日朕使吴之时,见高祥何等神威,吴国何其强盛。然不过数载,便国祚倾覆,卿可知是何缘故?”

高烨自嘲道:“安有他故?不过天不佑臣耳。若凌空在吴,胜负难料!”

帝闻言一怔,笑道:“依此而言,朕果有天命也。”

宴席毕,帝故遣恶吏侍之,以做惩处。

高烨莫敢抗拒,无奈顺从,此后更加失意,沉迷宿醉之中。

终有一日,高烨不堪受辱,醉酒后将恶吏鞭杀。

明帝震怒,便将高烨下狱,令众官查明。

刑官审讯之际,帝又使心腹于高烨处索取密信。

事成,帝笑道:“有其通国之罪,朕无虑也。”

不久,高烨亡于狱中。其宗族尽被流放。

且说凌空自功成后,整日潜心辅政。

这日,空下朝无事后,忽忆起渡世客卜卦之言,不由叹道:“真奇人也。不知今日尚在否?”

于是上表请休几日,欲往故地寻之。

明帝听罢称奇,应允其行。

数日后,凌空至清风观求见。

入内寻见观主,交谈罢,竟无人知渡世客去向。

空不免失意,请留几日,得允。

夜半,凌空起身复行观中,欲寻当日之缘,终无所得。

一连几日,依如平常。

空倍感失落,觉无缘分,遂欲次日辞行。

是夜,凌空方卧即眠,梦中竟与渡世客相见。

二人寒暄毕,世客便道:“不忍阁下遇难,故来相救。”

空笑道:“我已位列公侯,谁人敢害?”

世客道:“功高震主,倘不早退,必将斧钺加身。”

凌空默然片刻,道:“陛下乃仁厚之君,安会行背义之事?”

渡世客见其不信,便自怀中取出一图,拆展观之,上画之事,一半是韩信受戮,一半为凌云自缢。

凌空知其意,道:“依君之见,我必得弃官自保?”

世客道:“虽非良策,但胜过数谋。”

空沉思许久,道:“家父屈从昏庸之主,韩信悔跟无义君王。然当今天子,圣明豁达,非此二君可比,我不忍相弃。”

世客叹道:“阁下并不知君!也罢。万物有法,微力岂可改之。言尽于此,阁下慎行。”说罢,飘然离去。

凌空还欲追问,不期梦醒,望窗外,已是天明。

空自觉无法,长叹后只得作罢,返归长安。

帝召问寻访如何。

凌空不敢实言,只道缘浅难遇。

帝点头道:“仙道难觅,非我等可寻。”便未多疑。

然凌空虽言不信,但不免多心。为防不测,此后岁月,空渐与百官相离,下朝后亦闭门不出。自孤于朝堂。

帝见此暗喜,顾虑渐消。

凌空旧友卓仕明却不知其意,拜访数遭冷遇后,觉是凌空傲慢无理,遂与空生嫌隙,常于帝前弹劾。

明帝于是召凌空上殿对质。

空竭力自辩,仕明无言以对。

帝不悦,斥卓仕明道:“汝无实据,安敢诽谤朝臣!”于是将之罚俸一年,贬往外地任职。

百官皆知凌空独享皇恩,再莫敢造次。

然常言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泰安十五年夏,酷暑临世,湖泊成桑田、人间似蒸笼,民间受热致死者竟有数十之众。

帝闻讯悲戚不已,废朝三日以表哀思。

与朝臣寻遍古法后,帝决意祭祀黄河,期克此难。

秋末,诸事备齐。

帝斋戒沐浴后,引百官至临晋,拜祀黄河。

礼毕,帝心生悲凉之感,望河叹道:“生民何辜!兵戈过后,竟仍不得安歇。”

未及言毕,忽见黄河激浪骤起,怒拍江岸,声如平地惊雷。

帝大惊,跌倒在地,因此患疾。

回宫救治后,帝竟趋病重,久不能醒。

太子朱冥心忧万分,日夜侍候不休。更依太医之法,尝帝便以助克疾。

想是孝感苍天,数日后,帝终转醒。

闻知太子所为,帝垂泪道:“仁孝如此,朕复何忧。”

太子连忙劝慰。

帝拭泪应话。未几,忽问道:“不知汝师待汝如何?”

太子道:“二师甚善。只是凌师除授课外,与儿臣再无交集,想是其性情如此,儿臣亦不好强求。”

帝无话,轻拍太子背,使其往太后宫中报喜。

太子称善,不及多想,闻言即往。

待其走后,帝便唤来校事官杜维明,令之入太尉府,将凌空下狱。

维明闻令茫然,不知何答。

帝见此大怒,斥道:“汝不遵令,是有疑乎!”

维明拜答道:“兹事体大,臣不知太尉何罪?望陛下明示。”

帝闻言便自怀中取出密信,交付杜维明。

信为高烨狱中所述,上书与凌空暗谋叛逆之事。

维明览罢便知帝意,莫敢有疑,忙领命而去。

少顷,阴云渐聚。

杜领部众直赴太尉府,不容门人通报,即冲入内。

凌空闻知后,仰天长叹道:“久旱逢甘露,幸也!我恐无缘见之。”

未几,一行入内,传令圣旨,以灭吴之时,凌空与高烨于吴宫密见为由,将空羁押。

凌空知帝意,亦不强辩,默然随杜而去。

众官见此,莫不唏嘘。

史官司马锡闻讯后大惊,直赴宫中求见,欲加规劝。

帝知其来意,故避而不应。

无奈之下,锡使人寻见太子,告之细情。

闻听明帝所为,太子大惊,忙差人寻见杜维明,令其稍待,自将往驾前相劝。

杜维明得令称是。

待太子信使走后,维明便急引左右赴天牢行事。

亲卫不解,问道:“大人何故违背太子指令?”

杜维明道:“陛下既将太子遣出后令我行事,必是知太子仁厚,定不会应允。然陛下降旨,非太子可阻。我安敢不为?”

左右再无异议,随杜而行。

且看宫中,太子传令后,便往宫内拜劝。

及至榻前,其也不言,只拜哭嚎啕。

帝惊醒,责问道:“朕无恙。汝何故哭泣?”

太子拭泪道:“父皇欲害忠良,自断臂膀,儿臣安能不泣?”

帝默然良久,道:“汝可知何为盛世?”

太子不知何意,道:“此与凌师何关?”

帝道:“天下无冻饿而亡者便是盛世!而今四方初定,朕却有疾在身,恐旦夕去后,有心者复起兵戈,以致生灵涂炭。群臣之中,朕皆不惧,唯有凌空威望过高,非汝可制。为防有变,朕只得代为。”

太子拜哭道:“凌师乃忠良之臣,必无谋逆之心,此为吴主构陷耳。父皇切莫中计!”

帝叹道:“朕岂能不知。然其虽无反心,却有反力。朕病体难愈,倘有变故,社稷危矣。故为天下计,凌空不可不除!”

太子道:“公道自在人心。如此妄杀大臣,必失天下人心...”

未说罢,却听帝喝道:“朕宁失人心,亦不愿错失天下!”

见太子不答,帝又道:“汝言有理。凌空于朕而论,确如臂膀,朕亦不愿弃之。然欲江山永固,朕不得不为。至于凌卿名声,只待汝继位再正,此亦为得人心之法,使汝有德于天下。”

太子知晓帝意,泣泪无话。

是夜,杜维明一众至天牢,迫凌空自杀。

凌空叹道:“文通殁时,我已知祸事将起。敢不辞官归隐,是期陛下圣明,不至行齐定帝之事。今得诏令,方知...也罢!我不过一厢情愿耳。”

杜维明道:“国公可曾后悔?”

空道:“为国尽忠,功业已成,我虽恨无悔。只是不知我亲族如何?”

维明道:“公去族存。”

空称谢,接剑将自裁。

维明颇感伤怀,又忙问道:“不知君侯可有遗言?”

凌空默然片刻,答道:“我少时遇一仙人,他道世间本苦,世人尽来赎罪,行善事可抵罪责。故善者免受轮回之苦,恶者必有来世,重受人世之苦。不知我是否有来世?”说罢,自刎而死。

时下暴雨如注,酷热消退,百姓莫不欢跃。

杜维明回报明帝。

帝喜,传诏天下,以凌空与高烨谋乱为由,将空赐死,抛尸荒野。

世人莫不震惊。

然有皇命,无人敢为凌空收尸,唯司马锡冒死将之安葬。

帝闻知后,自觉有愧,遂未阻拦。

次年春初,恶疾消退。

帝大病初愈,清明祭陵归来时,却见有军民伏于道旁,为凌空发丧。

左右大惊,欲上前驱赶。

帝忙拦住,亲扶长者起身,哀叹道:“病魔乱心,害朕错杀忠良。”

于是下诏追封凌空为怀安郡公、谥号“武忠”,为凌空正名。

军民方才安定。

此后明帝秉政,太子辅佐,二人以仁孝治国,社稷日兴。

然常言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泰安二十年,太子朱冥巡访边军时患疾,回都救治无果,病逝宫中。

弥留之际,太子谓帝道:“此乃命数!只因儿臣未救凌空所致。”说罢,流泪而亡。

帝泣不成声,捶胸自艾,谥朱冥为“懿文太子”,葬于骊山陵旁。

因念太子仁厚、皇孙朱定悲惨,帝遂将储君之位传于皇孙,改其名为朱寿。

月余后,帝伤思成疾,便于长安南郊建怀台,以祭太子亡魂。

太史令郭嵇进言道:“臣夜观天象,见主星暗而客星亮,此应泉下群雄欺太子之兆。陛下可建念功祠于怀台,以助太子克敌。”

帝称善应允。

祠中陈列群官之相,武有任君羡、柯文通、凌空等将;文有诸葛怀民等官。

后世为念乱世英杰,又设文武庙拜祭。新增诸将如下:

武以凌云为首,下列钟云飞、雷泽、步志道、景怀忠、窦云济、凌霄等将;

文以王彪为首,下列谢道淼、苏卓、独孤诚、徐穆之、杨逵、甄儒君等官。

民间又于诸人故乡设祠,时时拜谒。

续说念功祠之事。

建成后,帝引众官入内观看,见群相栩栩如生,帝莫不激怀,与左右念及旧事,感慨万千。

游览罢,帝叹道:“夏秦之亡在于重臣而轻亲族。”

于是分封诸子为王,各于外地就藩。

虽有众官劝谏,帝却拒而不应。

泰安二十三年,六月中。

帝微服出访归来后,旧疾并发,自知大限将至,忙传令亲信入宫,口传遗诏。

帝握张恩远手,告道:“忆冥儿降世时,朕恰使吴归来,彼时群雄犹在,今宵却皆成过往。名利转头烟云散,功过自待后世评!朕殚精竭虑数十载,方才扫平宇内,致以国泰民安,与夏祖元昊何其相似。然所虑者,唯恐后世又出元洋之流,重蹈夏朝覆辙。故特以肺腑之言相告,纵观王朝更替,国乱之由在上不在下,在官不在民。官逼民反啊!汝等当谨记朕言:欲使国家长治久安,诸事当以民为先。百姓安乐,王朝自固矣。而与民争利无异于杀鸡取卵,断不可为!”

张恩远与众官泣泪称是。

帝又嘱咐皇孙朱寿道:“汝素重法统,然此大谬也!治国之道首在安民,于百姓言,谁可使之安居乐业,他等便奉谁为主,实与法统无关也。故吴败于仁齐,秦灭之乱夏,此皆人心所向。纵使夏主传位数代,元洋亦无百姓相随,杨氏山头举义,黎民百姓如影随形,正如此理。故望汝以民为本,莫如庸主般为法统所累。”

皇孙泣泪称是。

帝再无话,目视皇孙泪如雨下,须臾而亡。年六十八岁。

次日,朱寿于灵前继位,追谥朱靖武为神武皇帝,庙号高祖,葬于骊山皇陵;追谥朱冥为孝仁皇帝,庙号兴宗。

新皇继位,大赦天下。

张恩远献言道:“社稷已固,兵戈当息,可行裁军之策。”

朱寿称是,颁旨依从,便将军中老弱裁撤,放归故里。

时晨月已书尽所想,出访游历。

待行至青州古道时,遇一老兵柱仗独行。

晨月见之生奇,相随攀谈。

许久后,分道而行。

残阳之下,月望其身影,莫不伤怀。遂将老卒身世做词,期传后世。

词云:“舞象迫入伍,古稀方允还。

犹识离乡路,辗转万里返。

路遇旧时友,问家尚谁存。

依指遥望处,坟冢相依偎。

辞别至家中,兔雉惊奔走。

草高不见股,藤蔓掩高堂。

中庭有野果,采之果腹饥。

忽忆年少事,双亲在世时。

不觉泪千行,心酸付谁知。”

书毕,晨月又往西游历,后于终南山上遇一白发老翁。

二人相谈甚欢,晨月便随之潜心修道,再未出世。

至于老者,传于后世之作,只有一言:

“执鞭观沧海,世事回流。

堪尽红尘事,终来负手叹虚空。万物皆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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