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先生和小史先生
小镇原来只有中医没有西医,每次看病都是从“摸脉”开始。后来从外地迁来了个西医,先生姓史名亚东,街坊们一律称他史先生。他的落户,结束了小镇没有西医的历史。对他,中药铺开始颇有微词,街坊们也曾有过疑虑。不再用中草药了,靠那白粉粉、白丸丸行吗?那么长的针扎进肉里怎么受得了?但是,那白粉粉见效,那白丸丸见效,一针扎进去也见效!于是,史先生的西药铺由门可罗雀,慢慢变得门庭若市。进过史先生铺子的人,还说了史先生很多很多的好话:
“史先生仁义,不乱收钱。”
“史先生和气,说话贴心。”
“史先生家热情,病人来了……一家人跟着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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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先生还真是不错!有本事,有医德;慢慢地,也有了人缘。
给人们印象最深的是:自从史先生来了后,天花和麻疹少了。咋回事呢?史先生的预防工作做得好。年年的那个时候,他总会带着家人背着药箱到处给孩子们搞预防。先上街,后下街,然后是镇子周围的乡间,挨家挨户地把“预防”送上门。那时候预防工作很原始:孩子哭着叫着露出膀臂后,史先生先捏着并将孩子的臂肌绷紧,然后快速地用小刀在绷紧处划出一个小口;紧接着便由等在一边的妻子用注射器推一点药水在创口上。一个孩子操作完了,然后再如此这般地进行下一个。就这样,逐个逐个地进行,一个孩子也不漏掉。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所有这些都是免费的,一切开销全由史先生自己负担;而且,在巡回预防期间,他自己的西药铺关门歇业,这又是一大笔损失——而这一切史先生是从不计较的。
由于环境闭塞,习惯了中医的“一把草药一罐汤”的治疗方法,街坊们对西医的一颗药丸一根针乃至一把刀的治疗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别说大的手术,就是这预防天花和麻疹的一个创口一滴药水的做法,在有些街坊看来就很有些心惊肉跳。他们不忍心听到孩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更不忍心看到自己孩子膀臂上的那滴殷红的鲜血。所以,每当史先生偕同妻子背着药箱到来的时候,牵着孩子朝一边躲的仍不乏其人。他们说:“万一倒霉碰上了(指患上了天花、麻疹之类的),吃点中药表一表就行了,何必挨那一刀!”像这样的情况小镇有,小镇周边的乡间就更有。
对这样的情况,史先生的办法是登门说服。预防是主动的,主动预防很容易;治疗是被动的,被动治疗往往要费很多周折花很多钱。还打比方说,这好比农家堰塘里要蓄水,天晴的时候就要把水沟挖好,下雨了山上的闲水才会顺着沟流进塘里;如果天晴不挖沟,等到下雨了才想到要挖沟,那就来不及了。这些道理,史先生不知说过多少遍。史先生还常常拜访一些老中医,向老中医们汇报西医对天花、麻疹的看法和治疗理念,希望能得到他们的配合,并和他一起动员大家积极做好预防。老中医们“悬壶”的目的也是“济世”,况且史先生的效果他们也看在眼里,于是就站出来协助——虽然总免不了有些扭捏。上街的黄杏林中药铺、下街的王海峰中药堂都有过很好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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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史先生其他的事情我知之甚少。比如他原籍何处我都不知道,只是从他的口音知道他是外地人。史先生的小儿子叫史继昌,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和我一直是同学而且同届。高中之后他没有再上大学,出于服务社会的强烈愿望弃学从医跟着父亲当了学徒。出道后,先在乡下卫生所,后在小镇卫生院一直干到现在,据说干得很不错。小镇人因为很信赖史先生,因而也很信赖他,总叫他“小史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