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店,这个小镇的风情
洛阳店——神奇的山间小镇
我的家在一个深山中的一个小镇上,群山环堵、丛林环护,几乎连风都透不进来。但名字响亮,叫“洛阳”!这个小镇何以名称“洛阳”呢?竟与河南省那个有着五千多年文明史、四千多年建城史和一千五百多年建都史,在中国建都最早、建都历史最长的城市“洛阳”同名!个中缘由不得而知,但却是个真实的存在。我翻过随县旧县志,旧县志也说这里叫“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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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名号呢?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每年腊月二十四过小年,父亲总要在堂屋的神柜前对着家神菩萨祷告,祷告时要向神灵说些话,大意是:某年、某月、某地、某人,谨向神灵如何如何。其中有一句是“有董店人毛某某谨备牲礼,向神……”,当时年纪小,不明其意,后来长大读书了,才慢慢想到这里会不会还有个名字叫“董店”呢?想想也未必:我们家是后来搬迁来的,并非祖居这里。父亲说的“董店”,或许是另一个地方。
我们这个叫洛阳的小镇地处随县、安陆、应山、京山四县交界处,四面环山,一条小河从西北山中蜿蜒流出,穿过中间的平坝,又向东南的丛山中流去。平坝略成长方形,街区分两部分建在小河右岸的狭长地段上。北面的称“上街”,南面的称“下街”,中间有一条大路连接,相隔大约一华里。一条山溪从上下街之间的西边桐木冲流出来和大路相交,先民在交叉处垒起一座石拱桥,桥头立着一块一人高的石碑。我上高小(四至六年级)时,每天要从桥上走过几次。石碑上方横刻着“严遵官旨”四个大字,下面分条竖刻着很多字。碑上的字我认不全,但大体意思明白,是叫百姓应该如何如何,不应该如何如何的,很像现在的“乡规民约”之类的文告。
我家在下街,下街的规模比上街小。但是,抗战前却比上街繁华。街筒筒很短,长不过三百米,街道上铺着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弯弯曲曲、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走在上面因脚下不平身子不免歪歪扭扭。商铺算不上鳞次栉比,但应有尽有,也算得满目琳琅;除少数几个家庭另有别就外,其他住户都或大或小做点生意。我记得的有油坊、染坊、榨坊、勤行、米行、豆腐店、理发店、杂货店、山货行、药铺、酿酒坊、铁匠铺等;此外,还有几家专门烧制和经营石灰的。我们家开勤行,主要做些糕点、麻花、麻饼、挂面等。这里逢单日热集,生意还算红火。附近农人带着自己的农产品上街,又是卖又是买——乐呵呵地赶来,买卖罢了又乐呵呵地回去。过去总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农人很苦,可小镇附近乡间的农人似乎不完全这样。
在小镇的街筒筒里,乡里人、街上人平等相待,和谐相处,倒也自在安然。
京山人来小镇卖草鞋,然后带小镇的火麻或白菜回去;安陆人来这里,主要也是买火麻、白菜或者建筑用的石灰;应山县靠近武汉,物资充裕,他们大多是冬天来——这里有上好的大白菜,买回去腌成酸菜以弥补冬春两季餐桌上的不足。小镇人对人和气,无论是外县人或者附近的农人,来这里都会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主顾间和和乐乐、亲亲热热,没有现代商人间那种尔虞我诈和互相算计。或许正是这样,小镇才得以隆盛发达、和乐升平。
日本鬼子闯进来之后,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从此小镇便萧条起来,生意由下街转到上街。当时,仅我们家就被洗劫了几次。有一次,一个铜脸盆没处藏,父亲急了将它扔在粪坑里。回来后,一切都毁坏殆尽,唯有那个脸盆还完好保存着。我们家临街的门面房是什么时间烧毁的,烧毁后又是什么时候盖成了草房,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将草屋扒掉再盖成瓦房,我记得是在1946年的冬天,我甚至还记得盖房用的全部土坯都是一个叫张德发的乡民提供的——那时候我已经六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