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代有才人出
因为偶然的机会去参加一位文学界老人的百年诞辰座谈会,赫然发现主席台上下坐满了我这个业余文学作者只见过照片但从未见过真人的文学界巨擘和名流,济济一堂,令我恍惚回到30多年前的文学青年时代。那时这些巨擘还年富力强,有的还受着莫名其妙的意识形态的压抑,如今功成名就;一些壮年名流当时正是比我年长几岁但已经是颇领风骚的著名青年作家,多数是从下乡知青或工人、部队宣传干事直接晋级为专业作家的,两个花甲上下的女作家还依然风姿绰约。那是个青年作家雨后春笋般涌现的时代,我仰视他们,就知道自己永远也写不过他们,还是好好念书找工作挣生活吧。
听着老前辈发言,我就脑子开小差,就想到那时的雨后春笋们似乎在以后的年代里也以雨后春笋般的速度和规模淡出了文学界,被不断涌现出的新一代春笋们取代。一茬茬的春笋经过大浪淘沙,最终还浮现在水面上的似乎就是那可数的一些当了各级作协领导的人了,很多很多春笋也长成了材,但就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和时光的过滤,就不见经传了,虽然这个由万儿八千的人组成的叫作家协会的组织依然庞大如一艘航空母舰。我当初作为文学青年读过很多篇优秀的作品,当时都记得那些作者的名字,现在他们都在这艘航母的什么地方?
随之脑海里就忽闪过很多句子,如江山代有才人出啦,但见长江送流水啦,落花流水春去也啦,逝者如斯夫啦。也就对场面上这些仍在这艘航母最醒目处的风流人物更加仰视起来。确实不容易,长达30多年的大浪淘沙能最终依旧浮现在最上面的,绝非等闲之辈。但我更关心那些当初很多似乎曾经至少同样优秀的一些作家,他们也长成了竹子,甚至很挺拔修长,是个不小的数目,我曾经如痴如醉追着读他们的作品,那曾是我业余生活中最大的追求。
出自这种切肤的感受,我立即想到我所从事的英国现代文学研究里的那些作家。20世纪前三十年似乎英国文学的影响力达到了顶峰,杰出的作家在小小英国也算迭出,尤其是一次大战前后的那批作家最为声名显赫。但现在看“盖棺论定”的英国文学史,却剩下了寥寥几人,也就是乔伊斯、伍尔夫夫人、劳伦斯、艾略特等,比他们老的也就是萧伯纳、高尔斯华绥、威尔斯等几个。
但那些被埋没在文学史里的杰出作家都去哪儿了呢?他们的作品似乎就只能在旧书店里去淘了。于是我就好奇而无比寂寥地在英国文学史里选了与乔伊斯年龄相仿的人,简单统计了一下,这个“同时代作家”的名单,以最年长的乔伊斯(1882年生)和最小的艾略特(1888年生)为一个年龄段算,开列出来竟然有三十来人,其中不少优秀的女作家,若再放宽几年,人数就上百了,大数据最说明问题。所谓被埋没的二流作家里,不乏奥尔丁顿这样的大诗人,还有如风流倜傥的麦肯齐,后来他都晋爵了,还当了大学校长,作品就有几十本呢。所以埋没不过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动词,文学里“一将功成万骨枯”才是家常便饭,但他们也曾领风骚,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