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别人有我没有
床上的人依然一动不动，肖自强知道他没睡，也不强求，撑着膝盖站起来，蹲的久了，腿有些麻。
“先走了啊，没事儿出来活动活动，搁床上睡久了容易虚。”
不一会儿，门吱呀响了，片刻，嗒一声嗑上。
胳膊压着眼睛，被子盖下半张脸。彭辛在一片幽暗中缓缓睁眼，眼角丝点晶莹。
胸口闷得发疼，想大叫，想裸奔，想肆无忌惮。
肖自强也一样。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几圈，不想回家，进了网吧又出来，站在街头掐腰站着，盯着天上没了光的云发呆。好一会儿，他舔着牙根望人来人往，搔搔头，迈开腿脚。
门刚被两个买完东西的女生关上，后脚就被人推开。
添戈站在池边洗手，闻声而望，看见肖自强时笑了笑，自然的像多年老友：“又来干嘛？”
肖自强拉开椅子坐下，横的很：“讨东西吃。”
“想吃什么？”
“有什么啊？”
“中午买了两个面包和酸奶，还没吃完。”
肖自强犯难：“我不吃别人剩下的东西。”
添戈：“吃了一个，还剩一个。”
哦，原来这个意思啊。
“吃吧。”
添戈觉得好笑，没见过这么坦然有原则的讨吃鬼。但还是起身给他拿。肖自强这才发现桌边的银色小柜子是冰箱。
“你这儿的东西都很高级啊。”他啧啧：“怎么连冰箱我都没见过？”
“朋友送的，我也头次见。”
“男朋友吧。”
“女朋友。”
“……”肖自强哇哦一声，促狭的打量添戈，然后压低声音讲：“放心我是个很开放的人，我给你保守秘密昂！”
添戈失笑：“女性朋友！”
“……嗨！”肖自强一脸没劲：“差一个字意思十万八千里呢！说话说全乎了好吧。”
添戈不多说，问：“你还是学生吧？”
“高三。”
“你们高三都没有晚自习？”
“别人有，我没有。”
“此话怎讲？”
肖自强摆摆手，理所应当地讲：“我又不考大学，反正毕业就出门工作了，现在能乐呵一天是一天。”
“一点也不想用知识改变命运？”
“你一看就是好学生。”肖自强叼着面包大口大嚼，说话略显含混：“拯救世界就交给你们这种人吧，我是没什么兴趣。不过我一哥们最近也嚷着要走，大概意思就是要追求美好生活了，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添戈摇头：“这是好事，青年学生都能受这样的刺激倒好了。”
“但他现在还纠结着呢。”肖自强门清的分析：“也是，现在谁不要面子？成绩差的一拿书人家就说你装逼，背后风言风语的议论你。而且我们现在高三了，他底子又差，是有点费劲。”
“其实考专科也是一条路，先考出去再慢慢学，社会才是大课堂。”
“得了吧，六门课两百分都够呛，还大专呢。”
添戈：“……”
肖自强表面上流里流气的，没事儿还爆两句粗口。添戈却觉得他今晚有心事，眉头夹着郁气，总也散不掉。莫名其妙就开始发呆，赖在她店里不愿走，后来索性帮她整理东西。
添戈把一堆废纸稿丢给他，吩咐：“理好就行，三十张一夹，一左一右放。”
“夹子一左一右摞？”
“聪明。”
肖自强发现添戈真的很安静。她可以安静的呆在桌子前面半个多小时，也可以蹲在地上细心摆弄花花草草很久很久。可肖自强闲不住。理着理着，嘴就张开了。
“你男朋友哪儿的人啊？”
“我没男朋友。”
“行，你喜欢的那男的。”
“哪儿看出来的？”
“你这纸上不画着呢吗。”说到这，他想起什么，顺嘴就说：“我那哥们画画也不错，头天在电视上看的动画片隔天就能画下来，跟漫画似的。”
“你还看动画片呢？”
“日漫，挺有意思的。”
哦，日漫。
添戈沉默了。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六吧。”
“看着不像，扎小辫到我们学校去听课也不定有人能看出。”
添戈哈哈一笑：“小家伙挺会——”
外面突然嘭一声巨响。
肖自强浑身一震，手一哆嗦，夹子直接蹭上皮肉，疼的他嗷一嗓子就叫出来。
添戈回头略微看一眼他，男生已经怒火中烧的爬起来：“谁他妈有病啊大晚上的！”
添戈靠近窗边往外看，刚才声音不远，像是玻璃瓶子砸碎的声音。
“我出去看看去！”
“哎——”
“要么是有人打架，要么是有人耍酒疯，我去探视探视——你别出去，小心伤着你。”
添戈来不及拦他，只好急急追到：“你别上去拉架啊！”
肖自强觉得有趣，回头说：“我只学过打架，从来不拉架，不拱火就不错了！”
添戈：“……”
放心不下，心里又想起昨晚售货员跟自己说的话，怕外面再是什么群架之类的，她没见过，心里多少有些戒备，想来想去，跑到二楼打开窗户往下看。
风岛的街灯很旧，光亮程度顶多够人看清路面。如果局面不可控制就立马报警！盘算完，添戈探出身去，凉凉晚风里，只能看见一只影子左顾右盼的往前走，那是肖自强。
在他斜前方不远蹲着一人，看不清，他身边有晶莹的一瘫，估计是碎掉的啤酒瓶。看着看着，眼眶处又出现一团人，挤挤掺掺的，和肖自强往同一个中心点缓慢移动。
灯色昏暗，但肖自强仍一眼认出彭辛。
他一脸诧异的走过去，难以置信：“你不睡觉呢吗？”
蹲着的人略显迟钝，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年轻的脸上满是低沉：“你怎么在这？”他声音沙哑，提问，却毫不好奇。
肖自强往后指指：“我搁人店里玩呢，你怎么回事啊？”
“……没事。”
“哎哟，这谁啊？”尖利女声由远及近，不看表情就能听出的嘲讽叫人厌烦。
肖自强皱眉，一看，张乐乐。
“你有事儿？”他没好气。
张乐乐翻个白眼，不甘示弱：“又不是来找你的跟你有毛关系？”
“管你来找谁的，走走走。”说完就伸手赶人，张乐乐被推的一个趔趄，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推开肖自强大叫：“你他妈动手动脚你找死啊！？”
肖自强一听，几天来的火气都被勾出来：“我他妈还就动手了，你还手啊？”于是更大一掌推过去，直把人推的后倒。要不是身后的姐妹扶着，张乐乐怕是已经摔到地上。
“我草你大爷！”
“坟里躺着呢你去草！”
“你丫有病吧！我们来找彭辛的你多管什么闲事？”
“彭辛你什么人啊？”肖自强冷酷无情，一脸厌恶：“到底谁多管闲事啊张乐乐？别给自己掉脸了成吗？识相点赶紧滚了。”
“怎么着你想打我啊？”张乐乐讽刺一笑，故意往上凑：“来啊来啊你打——”
“啪！”
夜静了。
肖自强毫不客气的删她一巴掌。
声儿落，寂静不复存在。
“肖自强！你打女人你要脸吗！？”
张乐乐捂着嘴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意外、震惊、恼羞成怒使她说不出话。
肖自强冷冷的盯着张乐乐，一字一句：“老子不打女人，但是张乐乐，你是人吗？”
一瞬间，陈年旧事飘然而出，张乐乐咬紧嘴唇，浑身颤抖：“行，肖自强……以前要说我对不住你，今后我什么都不欠你的。你他么给我记着，我饶不了你！”
肖自强一点不想废话，转身蹲下，跟彭辛说：“走吧，送你回家。”
彭辛望着他，张乐乐嫌恶的讥讽：“窝囊废！”
添戈心惊肉跳，本想等肖自强回来问问怎么回事，但几个女生走后，他和地上蹲着的人，也许是他朋友，也走了。她有些担心，转念想她又该问什么呢？
这些少年激烈，她难以理解，似乎也无从问起。
晚上洗完澡，添戈躺在床上想事，想来想去给邵宗光发信息：“初中你为什么总是受伤？”
不一会儿，他回：“那时候好像经常打架。”
“你一直告诉我是成绩不好被伯父打的。”
“嗯，不想让你担心。”
添戈缓缓磨砂着手机屏幕，又问：“为什么打架啊？”
“那时候才多大啊，鸡毛蒜皮的事都能打起来，好像没有为什么。”
“打架会受伤，可能还会被处分，找家长，你都不怕？”
“你怎么了？”
“这两天遇到几个打架的孩子。”
“少年意气吗，很正常，你离远点别伤着就行。”
添戈挑眉：“我还以为你会说赶紧回来，怎么还有打架的这么不安全。”
“小孩子打架其实最理直气壮，打完什么都没了，好火也好过，没什么事。”
添戈一颗高悬的心缓缓放下，她笑笑，温柔地说：“睡觉啦。”
邵宗光回：“嗯，晚安。”
“要做个好梦哟。”
邵宗光无声微笑，放下手机继续工作：小丫头，从小就喜欢做梦。
第二天天气阴沉，看着像要下雨。
店里人不多，难得进来几个游客，其中一对女人让她印象深刻。一个瘦高，留着简单的男士短发，看起来干净清爽，声音低沉好听，但能看出是女人。另一个五官柔和，看得出常常健身，肌肉线条结实流畅，明明穿着裙子却很有气场，一双眼犀利直白，仿佛能看到人灵魂深处。添戈看着她们，像看见两颗盘古石彼此相嵌。她觉得穿裙子的女人很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叫什么。
进门后吉遥四下打量，有些意外，低声跟昌云说：“跟我想象的纪念品店不大一样。”
昌云小声回：“说不定我们发现了一家宝藏店铺。”
“哦？”吉遥眉飞色舞，赶紧小心翼翼的说：“那我们小心点，不要让别人发现了！”
“为什么？”
吉遥认认真真的回答：“宝藏当然要独享。”
昌云被逗得哈哈直笑，圆圆的眼睛顿时被卧蚕拱成两只弯弯的月牙。
添戈瞬间想起她是谁，快步走过去，一时有些激动：“你是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