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扭扭捏捏
复试当天，魏斯语早早到了学校，找到对应的楼和教室之后，暗暗深呼吸好几次，这才推门进去。
其实流程都还好，小魏主要是有点怯场，毕竟之前还没在这么高手云集的地方做过全英文演讲——甚至面前还坐着好几位学术巨佬，着实让她有些慌张。好在整个演讲还是做得很顺利，至少比那些临阵忘词卡壳的学生好了不少，发音也是让导师们看了就面带满意微笑的程度，等到面试结束，魏斯语在走廊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吓死宝宝了，这几天受的惊吓真是一般人承受不来的啊。
结束白天的复试，魏斯语急匆匆跑进地铁站，准备回酒店去休息。
刚出电梯，小魏又被吓着了。
程智岩靠墙站着，始终垂着脑袋看地毯上的花纹，可能这会儿连地毯上那个波斯花纹迷宫都已经走了十几遍，期间还好几次被上楼来的保洁阿姨吓到。听见面前的电梯终于开门，那双鞋子踩在花纹迷宫上，少年才抬头。
四目相对。
魏斯语实在想不到他这个时候跑来这里的原因，还是先开了口：“今天不用在基地训练吗？”
“我刚刚去了祝大神那里，回来之后就直接来了这里，等下就回去了。”
“祝大神？他说了什么？”
“就说现在要开始人为控制了......如果继续恶化的话，可能要药物控制。”
魏斯语沉默了。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人为控制又是怎么个控制法？
这小孩今年才成年啊，为什么要面对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甚至，那些事情还是别人在背地里给他捅刀子才惹出来的？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对不起。”
魏斯语明显没反应过来：“你跟我道什么歉？”
“我之前说的话太难听了，对不起。”少年依然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本意不是那样的，我不是真的想让你走，就是......就是当时我觉得你不应该为我放弃甚至牺牲那么多，我很着急很害怕，就......”
明明这么高的个子，这样垂着脑袋道歉的样子，给人的感觉也就比旺财高不到哪里去，活脱脱的一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
沉默一阵之后，魏斯语叹了口气，还是把他带进自己房间。
两个人在窗台上面对面坐好，程智岩依然没敢抬头看她，魏斯语看他脸色不是很好，还是先去给他倒了杯气泡水，叫了客房服务。
服务生很快就把吃的送上来，一份份摆在窗台的小桌子上。她还没吃午饭，这会儿看到吃的简直饿到能生吞一头牛，二话没说就开吃了。程智岩倒是被樊德恩带着吃了饭才去见了祝大神，但因为始终记挂着要来找她道歉的事，当时也没吃多少，干脆也拿起刀叉。
魏斯语突然打破沉默：“我去年四月份考了雅思，在考雅思之前一直想的都是出国，连中介都想好了要去哪家，但是在月底拿到成绩之后，我突然就迷失了方向，我不知道自己要追求什么了。”
程智岩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件事，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是因为雅思考得不好吗？”
“不，考得挺好的，再加上我的GPA，如果顺利的话，应该能申英国前十。”
“那为什么不去呢？”
“就是因为拿到成绩之后突然整个人就松懈下来了，周围人都在准备考研，就我一个成天游荡，也不知道目标是什么。当时很多中介给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咨询，我都挂掉了，因为在考雅思之前我每天头昏脑涨就为了准备考试，但是拿到成绩那瞬间，突然所有神经都放松下来，这种落差让我很不舒服。那段时间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申哪所学校，攻略也做得不好，又不想去找中介花钱做这件事，整个人像一只无头苍蝇。”
程智岩沉默了。
“再来就是，我也知道出国留学就是烧钱，我们家现在的经济实力是还可以，但是如果要突然送我出国，生活费啊学费啊这些，压力也还是不小的。我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经济独立，也就平时去做做兼职打打零工赚点零花钱，大头还是我爸妈出的，我有点舍不得，也确实不想给他们那么大的经济压力。我爸妈没几年也要退休了，虽说有退休金，但是我不想这样做，我会觉得我很自私，所以我跟妈妈商量之后还是决定不出国了。等我之后自己赚了钱，我可以再申请，怎么都不迟的。”
点来的酒水饮料里还有一瓶冰好的果酒，魏斯语开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灌了一口之后继续吃饭。
“那你放弃保研是为什么呢？”
“当时辅导员跟我说我绩点很高，平时成绩也很好，可以保送研究生，但是保送也只能保本校研究生部，并不是和其他学校那样直接给推免到一些很牛逼的学校去。其实我们学校也不是不能推免，但你也知道，暗箱操作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些名额在辅导员找我之前就已经被瓜分干净了，我只能轮到保送本校的那一批。怎么说呢，虽然我学校也不差，但是研究生部里我想去的那个专业在全国范围内并不算拔尖，所以本质上还是去混个学历。对我来讲，混学历相当于浪费时间，浪费时间相当于浪费生命。另外，我们学校研究生部的学费也不低，这样对比下来，我还是觉得放弃比较好。”
程智岩又沉默了。
“我先后放弃两个机会，当时对我来说是不小的折磨，而且身边的人那会儿都已经开始准备国内考研了，他们已经跑出去很远了，我甚至还在起点线纠结要不要开始跑，这种情况让我很焦虑。所以那段时间我的情绪很不好，压力很大。爸爸妈妈都知道我的选择，也都说支持我的决定，但是我觉得我好蠢，完全没有给自己留后路。那次实在坚持不住了，我给妈妈打了电话，听到电话那头一个‘喂’字我就哭了，我跟妈妈说我想回家，然后就回家待了几天。”
程智岩突然想抱抱她，与此同时，也在心里狠狠捶了自己一遍。
他这是在逼着她回想去年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吗？这算什么啊。
“那段时间我最多的想法就是，我真的很废，完全做不好任何一件事，哪怕准备考研也是匆匆忙忙。我去看演唱会也是因为想要释放一下负能量，直接背着包就去了，连换的衣服和护肤品都没拿，但是让我很崩溃的是我完全不熟悉上海这个城市，从下飞机开始就磕磕绊绊。幸运的是，我碰到你了。如果当时没有你给我指路，我可能会就那样走丢在场馆里，然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完全没有能力做好一件事。”
程智岩愣了，那瞬间连眼睛都忘了眨，心跳随即加速。
魏斯语冲他微笑：“所以谢谢你，你是我的救星，你把我拉回正轨了。”
“我……”
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那是一种很久很久都没出现——或者说过去完全没有产生过——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被什么软软的东西包裹起来，整个人飘飘忽忽的，心跳得很快，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始终回荡着她刚刚那句话。
“早班机很便宜，演唱会那次也不是我头一回在机场坐一晚上就为了等飞机，但是是第一次有人陪我聊天，跟我找话题，让我能够保持清醒直到天亮。我回学校之后，心情好像也慢慢好起来了，然后就全心准备考研，状态也在一点点回升。”
其实现在看来，好像说出这些话之后反而轻松了些，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艰难。
程智岩真的觉得自己要疯了。
吃过这顿已经迟了几个小时的午餐，魏斯语打算收拾桌子。程智岩注意到她左手手臂上的那块凸起，想都没想就拉到自己面前，直接卷起她的袖子。
纱布很厚，厚得仿佛全部裹在他脸上，让他瞬间窒息。
他当时就应该下车的，直接抓着林泰京捶一顿也好，也不至于现在看到她的伤口之后攒了一团火不知道往哪儿撒。
魏斯语无奈地笑，还是伸出右手捏捏他的脸：“我真的没事的，医生都说就是小擦伤而已。”
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心疼得不行，还是自己把桌子收拾干净。刚直起腰，手机响了一声，看了眼才知道是KK问他现在在哪里。
“要回去了吗？”
“嗯，今天要核查成绩。”
魏斯语把他送到房间门口，看他还是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心情突然好起来，拎拎他的衣服：“你成年了吗？”
程智岩明显没想到她会说这么一句话，总算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今......今年成年。”
“那现在成年了吗？”
“还没。”
“成年以后要对自己说出的每句话负责，你能做到吗？”
少年依然处在状况外：“大......大概能。”
魏斯语在心里叹了口气，冲着他张开双臂。程智岩总算明白过来，瘪瘪嘴，乖乖抱住她，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
“没成年的话，现在就还是小孩子，我就还可以认为你说的话是童言无忌。”魏斯语揉揉他的脑袋。“等你成年了，就要开始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了，以后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没有过几天再反悔的道理。”
“嗯。”程智岩点点头。“对不起。”
“但是现在还不能原谅你。”
“啊？”
“我在回来的地铁上就看到你粉丝又在谈论你的rank，现在一路掉到大师去了，再掉就钻石了。”魏斯语故作嫌弃地拍拍他的背。“等你回到王者的时候再跟我说其他的，赶紧回去训练去，乖乖听教练组的话。”
程智岩松开她，多少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依然不安地绞着手指：“你现在真的原谅我了吗？”
看到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魏斯语好像也终于轻松下来，仿佛之前压在心上的那块大石头被自己亲手劈碎，在脑子里给自己演了一出胸口碎大石。
魏斯语给他整理好衣服：“祝廷大神说现在要开始人为控制了，我马上也得回学校去，你在战队训练基地能乖乖听他们的话吗？”
“你今天就走吗？”
“我买了晚上的车票，正好睡会儿，明天早上就到了。”
“哦......”
——安全吗？在火车上睡一晚的话，东西怎么办？能保证人和财物的安全吗？
“回去吧，赶紧训练去。”魏斯语拍拍他的脸。“去忙你自己的吧，我回去收拾东西了。”
“我送你去火车站吧？”
“可以地铁过去的，很方便，换乘就好了，我东西也不多。”魏斯语直接把他推到电梯跟前，等到门开，又把他推进去。“快回去吧，今天能上宗师吗？”
“大概可以。”
“去吧。”
随着门被关上，魏斯语在原地摇摇头。
果然还是青春期小孩的脾气，先发脾气，发完之后就后悔了，回来扭扭捏捏地道个歉，实际上心里慌得不行。啧啧啧，就这还成年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