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歼灭战或消耗战

要以压倒性的力量率先赶到战场上。

——内森·贝德福德·福里斯特将军（或许有误）的战略名言

二十世纪初，军事史学家汉斯·德尔布吕克（Hans Delbrück）曾提出，所有军事战略可以分为两大基本形态。第一种就是符合那个时代大多数人观点的Niederwerfungsstrategie，即歼灭战略，主张以一场决定性战役全歼敌军。第二种则借鉴了克劳塞维茨1827年在一张便笺中传递出的思想，他当时认识到，在军事手段不足以进行决定性会战的情况下，还可能存在另一类战争。德尔布吕克称之为Ermattungsstrategie，即消耗战略（exhaustion，有时也译作attrition）。歼灭战略仅有一极，那就是会战；而消耗战略除会战外还有另一极，涉及实现战争的政治目标的各种方式，包括占领国土、毁坏庄稼和实施封锁。在过去，由于缺乏更好的选择，这些替代方法常常被使用且颇为有效。重要的是在确定一项战略时保持灵活性，兼顾当时的政治现实，切勿依赖超出实际执行能力的军事战略。

德尔布吕克并非在表明，最强大的军队一定会对歼灭战感兴趣，而弱者注定要借助消耗战来达到目的。消耗战指的不是一次单一的决定性会战，而是一场能把敌人拖垮的持久战。他对那种“能让战争不流血的纯粹迂回战略”思想嗤之以鼻。仗总是要打的。他的消耗战略理念比后来出现的消耗战概念更具可操作性，因为前者更重视潜在的经济、工业和人口因素对战争的支持作用。

德尔布吕克的分析结果，特别是他关于腓特烈大帝打的是有限战而非决定性战役的论点，引起了德国总参谋部战史学家们的激烈争论。历史证明德尔布吕克的看法是对的，腓特烈当时对战役的态度已经变得十分谨慎，他的雄心有所收敛，但仍然在处理彼此矛盾的复杂选择时遇到了问题。它意味着，军队必须就如何应对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提前做出根本性选择，这种趋势在下一个世纪的战略辩论中仍十分抢眼。然而德尔布吕克当时面临的挑战是，促使德国将军们认真考虑所有战略因素，而不是执着于通过快速进攻来挑起一场全歼敌军的决定性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