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时下风气

冯云卿气不过想要为老者出气，邓兰谦连忙抓住冯云卿的胳膊，摇头示意她切莫冲动，他们一行来京城的行踪应谨慎低调，不可惹事生张。抓一郎中出得了一时的气，也改变不了这些劳役的命运，他们要做的是能够一劳永逸，铲草除根的千秋大业。

那郎中见抓不到暗算的人，便对那些劳役者出气：“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胆敢对老子不敬，老子剥了你们的皮！也不想想自己为什么会来做劳役，还不是因为你们什么都不会，懒惰无能！家里一贫如洗，想想那些有钱为什么不来，还不是因为比你们聪明，你们这些废物，生活在底层的低贱者……”

之后骂得越来越不堪入耳，这个郎中将底层的贫贱归咎于他们自己的无能懒惰，可是这些劳役者为了生计已经不顾一切地努力了，甚至疲累到气绝身亡。这郎中是欺负他们不识局势，没读过书，还是自己缺乏同理心，将错归咎于他们自己身上，让他们更加自惭形秽，服从压迫？冯云卿觉得都有。

这些劳役者与王公贵族的不同在于有固化的上层阶级压迫他们，缺乏灵活机动，恰到好处的制度保护他们。有能力平民百姓难以往上发展，就算勤奋努力，也无法做到吃喝无忧，安稳度日，更无法进入那上层阶级建功立业，他们辛苦付出也难以到达的目标，那些王公贵族单凭血缘关系，人脉交往，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获得，之后筑起的这座阶级高墙便更加稳固，阻挡着外界的优秀人才，隔绝外界不满的声音，墙内则继续“养蛊”，继续对下层阶级敲脂吸髓，直到被另一势力推翻高墙，取而代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的正是此理。

三人接着进入一家成衣铺，看着本该琳琅满目的架子上衣裳的成色晦暗，明显不如之前看过颜色靓丽，做工繁琐，精致。

“掌柜的，以前都有宝相花样、团窠对雁花样的襦裙，现在怎么没卖了？是卖不好吗？”冯云卿道。

掌柜道：“那不是，时下不流行这些花样了，早就落伍了，根本不会有人买的。”

三人不敢苟同，逛了一圈，实在没看见满意的，便听到旁边的妇人交谈着。

“那些好看的花样怎的都没了？”黄衣妇人道。

“好看的花样多难绣啊，得花好长时间，现在商人根本不注重工艺，都想快些捞银子，根本没有精力细究花样，动不动就打战，店铺能开张就不错了。”蓝衣妇人叹了口气。

“也是啊，现在流民那么多，找个活计多难，没有身份也进不了工坊，怕被官府查出来是哪个通缉的反贼，到时一并被连累，所以那些工坊的学徒现在都是有钱人家的亲戚，那些学徒哪里管绣得好不好看，绣的纹样都十分马虎，更何况是绣宝相花，只有少数几个学徒肯认真绣，绣出的上品也极其少，早就被那些贵人提前买走了，剩下的就都挂在这里。”一旁的紫衣妇人道。

那些妇人轻声交谈着，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像之前的团窠对雁、奔鹿、对狮狩猎的繁复图样现在是难见喽，没有多少学徒会绣，现在大部分卖的都是这种纯色、或者简单的葫芦图、呐，还有这种竖纹路的……”蓝衣妇人接着道。

“哎呦，真的丑。”黄衣妇人皱眉道。

三人顺着那些妇人的眼神望去，见到那件衣裳图案特别奇怪，图案像吃漏在衣裳上的面条，还沾着汤汁的样子，既恶心，又诡异，颜色搭配也阴森森的。

邓兰谦不可思议回道：“这样的衣裳有人买？”

那些妇人讨论正酣，见到有人和他们一样的观点，立刻英雄所见略同，紫衣妇人说得更加积极了：“嘿，可多人买了，你不知道前些天为了把这样的衣服卖出去，特地请了青楼花魁穿这样的衣裳游街，还到处宣扬说这是盖国的颓丧风，一时风靡京城，那衣裳一下就哄抢完了，到现在还炙手可热，不仅如此，那花魁的妆容也引很多年轻人追捧呢，您看看外面走过的那位女子。”

三人转头，便看见门外一位穿着七零八落竖条纹衣裳的女子，头发全部披散在后，脂粉涂得面颊惨白，如死人一般，两颊颧骨打着小小圆圆的腮红，红色唇釉又是涂得极其的小，依然可以看到她原本丰厚的嘴唇，风一吹就像丧礼扎的小纸人，典型的盖国女子的打扮。

冯云卿不理解这种美，但是如果这种美替代了本国传统的服饰美，那她是强烈不服且抗拒的。

严品看着那女子，对比着一旁的冯云卿和邓兰谦，顿觉得眼前的二人顺眼多了。冯云卿长发梳成灵蛇髻，少女眉目流转，顾盼生辉，一支宝蓝蝴蝶钗斜斜插坠着，一袭绯色联珠对鸟纹小袖套衫束在裙里，冰蓝色高腰长裙，行走时裙摆如牡丹花开；邓兰谦头顶单螺髻，两边簪着碧玉珠钗，身穿竹青窄袖高腰襦裙，外罩缃色轻薄纱罗，披搭在肩上，盘绕在两臂之间，那柔美之色稍稍冲淡了平时的英飒果决，更是不拘一格的美。

“这般打扮真的可以吸引人来买吗？”严品都快怀疑自己的审美了。

“小哥，你这就是青涩，那一开始游街的花魁那般穿，人长的底子不差，的确有点残花凋败之美，大家图个新鲜，笑笑看看，当然也会引起一些人的非议，但是底下有一群托，在人群中夸这衣裳有多好看，自己买了多少件，人群里很快就有跟风的被骗了，接着越来越多人买，就成了如今的流行。”蓝衣妇人说得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