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虞泽的决意
虞泽感到身上变轻了,“不。”他知道这黑夜带走了一位老人的灵魂。
“不。”立交桥上的车灯依旧刺眼的亮着,但它对虞泽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
酸雨,从天上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它会缓慢腐蚀掉站立的雕像,让雕像变得空洞。他背着死去的老人在孤独的公路上,遥望着远处浮华的灯火和天上高悬的圆球之楼。
今晚的圆球之楼灯火通明,其中正举行着一场盛会,礼花在圆球之楼四周燃放。一团团簇拥的是美丽的花束,火花拼写出的字母凑在一起名为诺克斯。
衣冠楚楚的宾客们欢笑着举杯致意,用奢华的言词去赞美着死而复生的新生儿。
虞泽看着高立于市中心的圆球之塔,一个疑问从心里冒了出来。他们会看到酸雨吗?
雨下大了,打湿了虞泽的头发,也让他身上的衣衫变得沉重。这点微小的重量压垮了他,让他不禁背着老人跪在粗粝的沥青路上。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轻轻的将老人的残躯放在一旁。像是解除了某种限制,他的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翘起。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像是要刺破这黑夜一般癫狂着笑着。他弯下身来,用力的捶打着地面,血液溅出,但这也止不住他错乱的举动。
脑中像是有个齿轮卡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正确的情感。只能作为一台损坏的机器在酸雨中放恣的笑着。他觉得这台机器的电子芯片回路要不正常了。
莫思宁蝶在一旁看着他,心情平静,如老井般波澜不惊。她知道老人的死是必然。只是她不认为虞泽会因此理智的及时止损。
她只觉得他会为当初的踌躇而抱憾终身。自己和他多少有些相似之处,务必得拼尽全力的痛过才能放过自己。
象炔,开着一辆小轿车从立交桥上缓缓驶来。他的车载CD中放着动感激情的摇滚乐。这位全兽化象兽人正跟着音乐摇摆。忍不住还用鼻子打了个象鸣。
他看到前方的路上有人,慌忙踩下刹车。拍拍胸口,大呼一口气。他看到虞泽跪在沥青地面上,犹豫了一下,将象头探出车窗询问道:“没事吧?需要帮助吗?”
“不用,谢谢,哈哈。”虞泽从沥青地面上站起身来。他抱起被血纱布缠裹的尸块,立到公路靠护栏一侧,笑着说道:“你走吧。”
沉重的雨让虞泽的头发都塌下来,过长的黑色刘海将虞泽的上半张脸都该住。炽亮的车灯下,象炔只看到一张笑着的嘴挂在苍白的脸上,雨夜中怀抱尸块站立的黑发男子就像是索命的恶鬼。
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头缩进驾驶室。匆忙开着车离去。
莫思宁看着虞泽又要笑起来,冷淡而随意的打断道:“走吧,我们把他埋起来。”她说话的语气与平常并无二致,但虞泽却觉得分外刺耳。他不笑了,嘴抿起来,唇角朝下拉扯。
他的语气平淡空洞的像是一杯白开水:“你不难过吗?”
“见多了。”莫思宁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就算他是那么的尊敬你?就连生命的最后一秒也在向你表示感谢?”虞泽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就像快要爆发的海底火山。如果莫思宁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座火山的愤怒就会伴着熔岩与飞石而爆炸。
“是的,我见多了。”莫思宁的语气还是那般冷淡而随意。“在光尤肆虐的战场,这种事情不过是鸟儿晨午间的日常问候。”
虞泽想要生气,但愤怒了许久都无法骂出声来,他最后只是问道:“你没有家人吗?”话刚说出口,虞泽就觉得讽刺。这种事情居然轮得到他这种无亲无故的量产人来说。
“有啊,死状都挺惨的。”莫思宁回想起家人的死状,但她依旧如戒律般坚硬冷漠,语气中毫无动摇。
犹豫了许久,虞泽叹气道:“你不正常。”
“对。我并不正常。”莫思宁重复了虞泽的话语,显然,她对于自己不正常一事也是认可的。
暴雨击打着沥青地面,水花在酸雨的小湖泊上扬起泥尘。
虞泽手上,脸上,衣服上的血迹也被雨水给冲刷掉,裹缠老人的纱布往下淌着暗红色的血,像是红色的液体颜料从公路上流走。
他抱紧在雨中凉透的尸体,对莫思宁寻问道:“成为救世主的奖励是什么?”
“世界拯救。不过这对现在的你没有吸引力吧。那我换个说法。奖励是决定权。未来的世界是否延续,又是如何延续都交给你。我等普兰为你提供新世界的建筑材料,你就按你心意的去搭建吧。”
虞泽笑了,那平静的笑容带有一种听闻至高野心的幸福感。看来莫思宁所说正合他的心意。“多棒的褒奖啊。”他沙哑着声音,“你很擅长引诱人呢,坏女人。”
莫思宁心想,这倒是她从未听闻过的评价啊。“我姑且就当做赞美收下了。”
“嗯,可以。我本就是赞美的意思。”暴雨没有停息的意思,但虞泽的心已经将纷乱的情感压下,重归平和。“走吧。帮我找个好地方去埋葬他。”
鞋子践踏着泥泞的土地,男人披着黑夜的织布抱尸行走。他跟着微弱发光的蝴蝶向前走去。虚幻的蓝色的光芒,不论她是否自知,她在黑夜中就是蛊惑人心的幽幽鬼火。
用手挖掘着湿润的泥土,将尸体埋于黑暗的土壤之下。没有棺木,没有墓碑。只有立交桥矗立在简陋的墓地前方。虞泽在墓地前双手合十。这是他知道的隆重礼遇。
他朝着立交桥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
“真是,死前连名字都不告诉我啊。”
在立交桥上靠边行走,走到雨渐渐停息。他来到了城市边缘区。找一座废弃的老楼,在墙皮脱落的灰色中睡一觉,莫思宁说她会守夜,有人来会叫醒他,所以不用担心。
小雨还在敲打着老旧的玻璃窗,呜咽的风从缝隙中吹了进来。虞泽想,今夜还是要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