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三重奏——舒曼和克拉拉及勃拉姆斯的故事
1810年6月8日,舒曼出生在德国萨克森的小城茨维考。他的父亲是一位出版商,也是作家,他的童年与音乐无缘,但从父亲那里接受了更为广泛的人文教育,在文学和其他艺术方面都具有深厚的修养,为他日后的音乐创作提供了丰沛的源泉,也奠定了他成为著名音乐评论家的基础。不幸的是,他16岁那年,父亲就去世了,舒曼尊重母亲的意愿,到海德堡大学学习法律,希望毕业后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
人生当中有许多“偶然”,有时竟能产生改变命运的力量。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聆听了帕格尼尼精彩绝伦的小提琴演奏,那迷人的旋律彻底征服了年轻而敏感的舒曼,他的全部灵魂都被摄入云蒸霞蔚的音乐世界,像中了魔法一样。他立志也要像帕格尼尼那样,成为一名大演奏家。于是放弃了母亲为他选择的法律,转而学习音乐,并拜著名钢琴家维克教授为师,从学弹钢琴起步,开始了他的音乐生涯。
舒曼自知入门太晚,学习格外刻苦,为了使手指变得灵活一些,他把无名指用绳子捆绑着吊起来,却造成了指骨永久性的损伤,致使当一名钢琴演奏家的梦想破灭了!但他不愿放弃音乐,转而选择了作曲。得益于深厚的文化底蕴,他作曲的音乐潜质很快显现出来了,一年后写出的第一首曲子充满才情,三年后,他写出了第一首钢琴杰作《交响练习曲》,自信心空前高涨,作曲家的桂冠仿佛离他只有咫尺。
1835年,爱神的金箭射中了他的心,他不可抑制地爱上了钢琴教授维克的爱女克拉拉·维克。一些有关舒曼的生平介绍中,将他和克拉拉的相爱说成是“一见钟情”,这是不真实的。舒曼比克拉拉大9岁,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克拉拉还是一个天真幼稚的小女孩,尽管她已经能够熟练地弹奏钢琴曲子。可以说,舒曼是看着她长大的。出生于音乐世家的克拉拉和莫扎特、帕格尼尼一样,也是一个“神童”,12岁就能登台演奏,15岁开始在欧洲各地巡演。舒曼创作的经典乐曲《狂欢节》,就是被克拉拉第一次在音乐会上公开演奏的。那年她刚刚16岁,已经出落成一位仪态优雅,顾盼生姿的美少女,拥有无数倾慕者,舒曼只是其中之一。极为不利的是,维克教授坚决反对克拉拉和舒曼相爱,主要原因是当时舒曼收入不高,家资又薄,加上与克拉拉年龄相差比较大,他的才华也有逊于克拉拉,他俩不般配。为了阻止他们交往,维克采取强行隔离手段,让女儿18个月见不到舒曼的面,以为这样就能掐断他们之间的情丝。
然而,舒曼和克拉拉相互爱慕,彼此心仪,已经很难拆散了!舒曼为了追求克拉拉,不顾舆论的压力,解除了和他的未婚妻弗丽柯的婚约,致使自己的婚期延迟了五年。更加令他难堪的是,他不得已把未来的岳父推上了法庭,通过法律手段,才获得和克拉拉结婚的权利。为了这段美好的爱情,他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我拜读过舒曼在五年的爱情长跑期间写给克拉拉的部分信件,那真是世界上最富有柔情蜜意的情书!几乎每一封信都在焦灼的等待中表达对克拉拉的思念:“我已经在昏昏欲睡中等了两个小时的快递马车了。路况很糟,可能半夜都到达不了,我也不能离开——我心爱的克拉拉,你就站在我面前,离我如此之近,以至我能触摸到你……你神采奕奕的形象穿透了所有黑暗,让我能更容易地承受我所面对的不幸(指其母刚刚去世)……外面下着雪,刮着风,我蜷缩在墙角,想的只有你,我对你的爱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这是1836年2月13日写于他的故乡茨维考的一封信,当时舒曼在邮局等待送信的马车,时间是晚上10点钟。
他也满怀深情地多次憧憬未来:“我会盖一座小房子,在楼上有三个房间,在楼下也有同样多——整个设计和计划已经完全在我脑子里……在窗台有花的一个房间,或者有大钢琴和铜雕刻的蓝色房间,我们将完全拥有对方,并且保持忠诚,那将是天使般的生活……你会为了我热爱巴赫,我会为了你喜欢贝利尼;我们将经常弹二重奏;我将在黄昏为你即兴表演,有时你会轻柔地在一起唱,然后,你会幸福地投入我的怀抱说,‘我从来没能想象会如此美好’!”
当他们的爱情遇到阻碍时,舒曼也没有失去原则:“亲爱的克拉拉,我最明白,你也知道你对我的意义,我是如何高度地崇敬你,我总是以怎样的敬意谈到你……你父亲一直对我不感兴趣,他挑出我的所有缺陷,他不想承认我的好品质……我真的不必要去讨好他;我爱他,但我不会屈服于他,寸土不让,我不打算通过乞求赢得你……”
在他俩被隔离的18个月中,维系感情的红线就是一封封真情挚意的信笺,一旦在预计的日子收不到克拉拉的回信,舒曼就会跌入失望的深渊:“我感到大地从我的脚下掀起,我被抛入广袤的虚空中——这就是我真实的感觉。接下来的日子我也不能正常地工作,不能祷告也不能作曲——在我身上没有一丝活力,除了盼你的信。”
当然,恋人间也有小小的担心和妒意。有一次,奥地利皇帝出席了克拉拉的演奏会,舒曼在信中问道:“皇帝和你谈话了吗?你会变成那些皇家吗?下次不要演奏得那么好,免得他们如此疯狂——每一次你收到雷鸣般的掌声和多达十余次的谢幕,你父亲就将我推得更远一些——想想看!啊,不!我不嫉妒你的这些荣誉花环——当然,即使一千个这样的花环,也做不了一个长春花的桂冠,只有我能将它戴在你美丽的黑发上……”
五年的爱情征途中,如此情意绵绵、文采斐然的书简可谓车载斗量,不计其数。一路坎坷,风雨兼程,他俩冲破迷雾,穿越荆棘,涉过激流,攀上绝壁,终于到达幸福的高地!1840年9月12日,舒曼和克拉拉牵手走进教堂,举行了盛大的婚礼,成为当时乐坛上人人羡慕,琴瑟和谐的一对佳偶。
在等待这一天的漫长时日中,舒曼受到爱情的激励和鼓舞,引发了灵感之泉的喷涌,唤起了音乐思维的升华,创作出了《幻想曲》《幽默曲》《阿拉伯风格曲》《童年情景》《花朵》《克拉拉·维克浪漫曲》等一大批音乐作品,并创办了《新乐坛》杂志,借助这个平台,结识了19世纪最著名的作曲家和演奏家,如门德尔松、肖邦、李斯特等,与他们相处十分友好。他不遗余力地为朋友们撰写音乐评论,给这几位声名卓著的音乐家锦上添花。在舒曼的笔下,“李斯特像一位年轻的将军,从眼睛和嘴角流露出非凡的意志力,他的目标是征服和驾驭听众,但不是用危险的战斗工具,而是用和平的艺术手段”。
他对肖邦也是推崇备至:“肖邦不写那些能够轻易从其他作曲家那里得到的东西,他大胆、明智和富有想象力,并且温柔、浪漫,像梦幻一样,他的作品一旦展示出来,就毫无疑问地确定了大师的身份……”这就是他对和他同龄的年轻钢琴家肖邦的至高评价,毫不吝惜赞美的词句。
门德尔松是舒曼的老朋友,这位贵族出身的音乐天才,有种与生俱来的高雅气质,作品也具有超尘脱俗的品位。他还善于发现和举荐人才,挖掘出了巴赫的《马太受难曲》,并亲自担任指挥,使这首古典乐曲大放光彩。他敏锐的目光很少错过萌芽状态的美,更不用说绚烂的花朵。如果舒曼没有将意外发现的已故音乐家舒伯特的交响乐送到门德尔松手中,谁知道它还会在黑暗和灰尘中沉睡多久?正是由于舒曼的发现和门德尔松的推广,《C大调交响乐》后来作为舒伯特的《第九交响曲》而广为人知。
对于乐坛新秀,舒曼和门德尔松一样,热情扶持,雪里送炭,让他们早日脱颖而出。法国青年作曲家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摆在他眼前时,最初的一瞥就激发了非凡的感觉,陶醉在乐曲带给他的奇思妙想中,由开始的惊叹变为后来的敬慕。在他主编的《新乐坛》杂志上,舒曼发表了为柏辽兹撰写的长篇音乐评论,全面而又精辟地介绍了这位新人的创作风格和未来方向,甚至将他和帕格尼尼、肖邦这样的乐坛巨擘相提并论,给予柏辽兹极大的鼓舞。
年轻的勃拉姆斯是舒曼的狂热崇拜者,他出生在德国汉堡一个音乐之家,从小学习小提琴演奏。在一次巡演中,他结识了匈牙利著名小提琴作曲家姚阿辛和著名钢琴演奏家李斯特,在他的音乐历程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通过姚阿辛和李斯特的介绍,勃拉姆斯来到舒曼任音乐总监的杜塞尔多夫,跟随他的偶像学习音乐创作。早已享誉欧洲乐坛的舒曼毫无大师的架子,他认真地看了勃拉姆斯创作的一些钢琴奏鸣曲,由衷地欣赏这位沉稳朴实的卷发青年,抱病为他撰写评论文章,肯定了这些作品的含蓄美和朦胧美,称其为“仿佛是戴了面纱的交响曲”,在写给朋友的信中也谈到勃拉姆斯的作品风格,“像尼亚加拉大瀑布,从高处滚落下来,浪花闪耀着彩虹的奇异光芒,环绕着翩飞的蝴蝶,伴随着夜莺的歌唱……”从这些绮丽的文字中,不难想象乐曲的曼妙和诡异!与此同时,他还向出版商热忱地推荐勃拉姆斯的一系列作品。这一切,给了刚刚20岁的勃拉姆斯有力的支持和最高的奖赏,使他的音乐作品逐渐迈上古典和浪漫完美结合的新高度。
然而,遗憾的是舒曼的健康状况十分不佳,早就潜伏在体内的精神疾病日趋严重,勃拉姆斯仅仅受到这位导师一年的言传身教,便转换角色,成为导师病榻前的“专职护理”。舒曼出现幻听,他全部的交响乐曲都在耳畔轰鸣,弄得极度烦躁。一天,他趁家人不注意,一头扎进冰冷的莱茵河,想就此了断生命……万般无奈,家人和朋友只好将他送进波恩的一家精神病疗养院。
舒曼住院的两年期间,勃拉姆斯帮助克拉拉护理病人和照料七个未成年的孩子,可谓竭尽全力,无怨无悔!在共同面对人生灾难和不幸的过程中,他对美丽聪慧的师母充满同情,暗生情愫,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年长他14岁的克拉拉。当然,这种爱,只是精神层面的仰慕和抚慰,完全是柏拉图式的恋爱,和凡夫俗子的情欲毫不沾边。
1856年7月29日,舒曼在精神病疗养院溘然长逝,享年46岁,比他的同龄朋友肖邦和门德尔松多活了七八年。当时克拉拉才37岁,正处于一个钢琴演奏家的艺术巅峰期,丈夫之死,对她的打击和重创可想而知!在这生命中最痛苦的日子里,勃拉姆斯给予她生活的勇气,抚平了她内心的伤痕,使她能够继续活跃在乐坛和舞台上,依然魅力四射,才情盎然。但是,碍于舒曼的威望和声名,还有一些横亘在面前的现实问题,他们始终未能结合。为了永远保持这种纯洁的友谊,勃拉姆斯克制了自己的感情,毅然离开了克拉拉,从此专注于音乐事业,终身未婚,将自己的爱情全部留给了心中的女神克拉拉。
勃拉姆斯的个人生活虽有缺憾,但他在音乐创作上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在他的同辈音乐家中,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接近贝多芬的风格和理想。他继承古典传统,汲取浪漫主义精华,写出了大量优秀作品,成为19世纪下半叶德国乐坛的一位杰出代表。特别是他创作的匈牙利舞曲,集中体现了深沉而典雅,轻盈而凝重的艺术风格,表达了强烈的民族感情和爱国思想。其中的代表作《匈牙利舞曲第五号》已成为家喻户晓、经久不衰的经典曲目。每当聆听这首略带忧伤的乐曲,便会令人想起勃拉姆斯和克拉拉真挚而纯粹的爱情,感受到那份淡淡的哀愁、深深的思念和明亮的舍弃精神。
1896年5月20日,克拉拉在法兰克福谢世,享年77岁。翌年4月3日,勃拉姆斯在维也纳病逝,追随他的女神而去。但愿他们在天国相会。
19世纪乐坛的三颗巨星陨落了,但他们留下的优美旋律,至今萦绕在世界各地,永远回响在音乐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