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木华黎病死闻喜县 彭义斌捐躯五马山（上）
张林弃金投南宋，九州二府献李全；忍将背后图谋害，兄弟反目为地盘！
——第九十回诗引
开篇诗道罢，书接前文。且说金朝自中都南迁汴京，将燕京白白送予蒙古，便如当年赵构白白将淮河以北送予金人一般无二。当地汉人因痛恨女真，纷纷结社组军自保，不仅欲求乱世活命，也想趁机割据一方。蒙古国于是收降史秉直、史天倪父子及张柔等汉人武装，南宋则将李全红袄军收纳为官军。金朝知道对于河北、山东等地已不能制，便做顺手人情，选出九个势力最大地方武装头目，全部封为公爵，称为“九公封建”。此九公则分别是：沧海公王福、河间公移剌众家奴、恒山公武仙、高阳公张甫、易水公靖安民、晋阳公郭文振、平阳公故天作、上党公张开、东营公燕宁。这九公良莠不齐，各怀鬼胎，以移剌众家奴、靖安民、郭文振、张开、燕宁为大，却亦是乌合之众，以之抵御蒙古，作用却是微乎其微。权臣术虎高琪嫉贤妒能，滥权营私，扰乱纲纪，残害忠臣，一直占据相位。直到兴定三年，金宣宗才因事将其诛杀，但金朝政局已经江河日下，再也不能挽回。
只说被金朝所收买河北、山西、山东等地“九公”，各领本路兵马守城夺地，使太原、平阳、真定、东平时得时失，蒙金战争一度出现拉锯态势。金兴定五年、元太祖十六年秋，木华黎率石天应、史天祥等进攻山西，旋即西渡黄河进入陕西。石天应字瑞之，乃辽东永德人。木华黎南下攻金之时率众迎降，授兴中府尹，因从南征，初命镇守燕京。后屡从木华黎伐金，大小百余战，常身先士卒，善造战攻之具，其旌旗用黑色，人称“黑军”，累功迁右副元帅。此番又从木华黎征陕右，为先锋大将，假道西夏自东胜济河，南攻葭州拔之。木华黎聚将商议下步行止，石天应乃向太师进言道：“今西戎虽降，其人心易生反复，实未可信。此州当金、夏之冲，百姓皆为健勇，仓库丰实，加以黄河为限，若为敌军所占而为阻，则我军缓急非便。宜命将守之，多造舟楫，以备不虞，此万世之计也。”木华黎然之，乃表授石天应为金紫光禄大夫、陕西河东路行台兵马都元帅，以劲兵五千留守葭芦。
石天应受此重命，遂引本部军大造舟楫，搭建浮桥。诸将多言此处水涨波恶，建此桥恐劳费无功，石天应听得不耐烦，下令道：“尔等不识地理要害，妄行非议。若再有沮吾事者，必断其舌！”终至桥成，诸将于是无不悦服。金将葭芦太守王公佐收拢部众来攻函谷关，将图收复故地，及见蒙古军浮桥建成，不敢应战，遂溃散而去。石天应于是借此浮桥往来渡河甚便，乃分兵四出，悉定葭、绥二州之地。一日谒见木华黎于汾水东大营，木华黎甚为嘉慰，并谕以进取之策。天应自汾水大营还镇，遂召部下将佐鼓动激励道：“某累卿等留屯于此，不能得建大功。今闻河中东西皆平川广野，既可驻军，又便于规取关陕，诸君以为如何？”便有帐前谋士谏道：“河中虽是古来用武之地，但今南有潼关，西有京兆，皆有金军屯扎；且部民百姓新附，其心未一，若一旦守之不住，恐贻噬脐之悔。”
石天应说道：“葭州正通鄜、延二州，今鄜州已平，延州孤立，若发国书令夏人取之，犹如反掌之易。且目今我国之急是在河南，本州路险地僻，转饷甚难；河中虽迫于潼关、京兆二镇，实乃用武立功之地。其州北接汾、晋，西连同、华，其地五千余里，户口数十万，若起漕运以通馈饷，则关内可克期而定；关内既定，长河以南，扬鞭可平。我今年垂六十，老耄将至，一旦卧病床笫，闻后生辈立此功名，死不瞑目。男儿当死战阵以报国，是吾志也！”遂移军河中。既而金军果潜入中条，来袭河中。石天应闻报，先遣骁将吴泽伏兵要路。吴泽嗜酒，是夕方醉卧林中，金兵已由间道直抵城下。当时城池守具未完，新附蒙古兵民争缒城而逃，金兵爱乘隙而入，顺风放火。石天应在大营之中望见火起，知是敌军已经入城，急奋身而起，领兵前来寻敌决战，左右从者只有四十余骑。
诸将见敌军势大，己军溃散难以复拢，皆劝渡河西还。石天应大叫道：“吴泽误我！先时谋士谏阻我南迁，是我违众来此，今若事急弃去，是不武也。纵太师不怪罪于我，某又有何面目以见同列乎！今日惟死而已，汝等勉之。”于是四十骑皆愿死战。少顷敌兵四合，石天应饮血力战，直至日午，力竭而死。河中败兵报回中军大营，太师木华黎深为痛惜，遂提拔石天应子石焕中知兴中府事，石执中行军千户，石受中为兴中府相副官。石天应战死之时，其弟石天禹之子石佐中亦在军中，隐而不发。见到金兵破城之后少懈，遂倒抽其背后大斧，自巷中杀出，斫杀数十骑金兵突城而出，直趋木华黎行营。因向主帅木华黎求得蒙古军数千，复转回河中与金兵力战，终获大胜。木华黎嘉其英勇，奏授金符，行元帅之职，令召石天应部将官各就本城，授石佐中为兴中府千户。石佐中子石安琬后袭父职，按下不提。
在石天应攻掠河中同时，木华黎统率蒙古军经蒲城直趋京兆。金将完颜合达原任延安知府，因抗蒙有功升任参知政事、行省于京兆，领兵二十万固守。木华黎进攻不利，留兵六千屯驻，乃派蒙古不花率先锋军去攻凤翔，计划攻下凤翔后再取京兆。金朝凤翔守将乃是花帽军首领完颜仲元，兵马都总管判官马庆祥为副，皆受京兆行省完颜合达指挥。因闻蒙古不花引军将攻凤翔，完颜合达遂令马庆祥与治中胥谦分道清野。马庆祥领命出兵，命画工为己画像付给家人，留以治丧殓葬时使用，决心死战。马庆祥引军前至浍水，与蒙古不花先锋军相遇，作战不利，且行且战，将及凤翔城下，便遭蒙古军邀击，截断归路。马庆祥已知事不可为，遂对部下说道：“我受国厚恩，今竭力效死，乃是本分也！”率全军拚死力战，弓矢用尽。蒙古军围困数重，迫使投降，马庆祥不屈而死。胥谦也力战不屈，一同牺牲。
木华黎亲率大军数十万围攻凤翔，数百里间遍设营栅。金廷以完颜仲元兵力不足守御，派左监军赤盏合喜领兵来援。完颜仲元遂让赤盏合喜总揽兵事，自己身先士卒出城力战。赤盏合喜深为感动，乃组织城内军民大力坚守。同知临洮府事颜盏虾奋力作战，多有战功，杀伤蒙古军甚众。木华黎围攻凤翔月余不下，哀叹说道：“我奉命专征，不过数年，攻取辽西、辽东、山东、河北，不劳余力。前攻天平、延安，今攻凤翔都不能下，岂是天欲丧我，寿命将尽乎？”乃领兵退走，还军至闻喜县，于元太祖十八年三月病死。延安、凤翔保卫战一再挫败木华黎军，终于取得胜利，意义重大。金宣宗将凤翔战功通报各地，大力褒奖完颜合达，完颜仲元升为元帅右监军，赤盏合喜升左监军。随即任命完颜伯嘉行尚书省于河中，率领陕西精锐与平阳公史咏合兵收复河东。四月收复霍州汾西县，五月完颜合达收复河中府，史咏收复霍州及洪洞县。金朝抗蒙作战，至此似乎出现转机。此时金、宋战争仍在边地进行，邳州从宜经略使纳合六哥杀行尚书省蒙古纲，据州反叛，与宋将李全联络。宣宗命牙吾塔率兵进讨，九月破邳州南城，十一月斩纳合六哥，收复邳州。
成吉思汗闻知木华黎死讯，不由顿足捶胸大哭，数日不食。木华黎自铁木真起兵之时便即相随，一生征战近四十年，与博尔术、赤老温、博尔忽并称“掇里班·曲律”，蒙古语意为四杰，在成吉思汗西征时专命征伐，主持伐金大计，转战河北、陕西等地，从无败绩，为蒙古国立下汗马功劳，与成吉思汗交情至厚，一生并无半分猜疑。如今竟死于凤翔之战，思之令人痛彻肝胆，尤其悲痛，故至辍食罢政。耶律楚材与诸将拼力劝解，数日方舒，因命木华黎之子勃鲁袭其父职，下令厚葬。勃鲁遂率史天泽等击败金国大将武仙，复夺占河北。成吉思汗二十年，史天泽于五马山俘杀抗蒙红袄军首领彭义斌。次年木华黎弟带孙与严实合兵围攻山东益都，勃鲁领兵增援，激战半年，山东义军首领、宋京东路总管李全出降。勃鲁得李全投降大喜，遂予以破格重用，以礼相待，并委任李全为山东淮南楚州行省，使其经略山东及淮南各地。山东各路义军及许多州县闻知，皆望风降附。说话的！你道这李全乃是何人，竟有这许大号召力？原来是“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也。史说李全乃是潍州北海人，本是贫民出身，并无特殊背景。金至宁元年，蒙古军进攻山东，李全母兄都被金国乱兵杀害。为复大仇，李全方与仲兄李福聚众数千起兵，响应杨安儿红袄军起义，专杀金兵。
当时因战乱频仍，山东及河北农民蜂起抗金，各地皆有聚众起义者。势力较大者有山东益都杨安儿，潍州李全，沂蒙山刘二祖，密州方郭三，胶西李旺，石州冯天羽，济南夏全，河北真定周元儿。至于河南南阳等地，小股起义者数不胜数。先说益都县人杨安儿原名杨安国，以卖鞍材为业，故此人称杨鞍儿，俗谓安儿。第一个在山东聚众起义，命部众起义者穿红袄为记，故名“红袄军”。因金国朝廷剿抚兼用，便率众投降金朝，接受刺史、防御使官职。蒙古军围攻中都之时，金朝诏令杨安儿领兵戍边。杨安儿行至鸡鸣山，受部众鼓动，中途复又逃回山东，再次起兵抗金。乃以母舅刘全为元帅，攻打莒州、密州等地。蒙古军退后，金宣宗即集中兵力镇压山东各地的起义军，宣招使仆散安贞大败杨安儿义军于益都城东。起义军转攻莱阳，金莱阳守将徐汝贤以城降附杨安儿，登州刺史耿格亦郊迎红袄军进城。杨安儿遂称王号，置官属，立年号天顺。进而攻下宁海，进兵潍州。一些女真贵族家奴因无生计，也纷纷参加杨安儿军，以至众至数十万，山东、河北之地大震。
金宣宗由此震怒，勒命仆散安贞与沂州防御使仆散留家，及安化军节度使完颜讹论等，合兵进攻杨安儿军。徐汝贤等义军将领率三州之兵十万拒战，转战三十里，数万人战死。起义军棘七等率兵四万列阵于辛河，仆散留家由上流胶西进兵，起义军复又损失甚重。仆散安贞军至莱州，起义军史泼立部二十万人在城东列阵迎战。仆散留家以轻兵攻城诱战，起义军中计遭伏，又损失近半数。仆散安贞以重赏招降，遭到拒绝，又派莱州黥卒曹全等诈降于徐汝贤以为内应，终于攻下莱州，徐汝贤被杀。耿格、史泼立降金，杨安儿与部下汲政等乘舟入海，被舟人陷害，堕水而死。杨安儿妹杨妙真号四娘子，勇悍且善骑射，与刘福等收集残部，得数万人，来与李全军合。李全人称李铁枪，与兄李福等攻打临朐，进取益都。刘庆福、国安用、郑衍德、田四、于洋、于潭等农民军，都归李全指挥；刘全、杨妙真等率余部万余人来归，更增声势。李全遂与杨妙真结为夫妇，合兵攻打完颜霆军，义军战败。李全夫妇率部众退保东海，刘全分军驻扎堌上。杨安儿部下季先率五千人投附宋朝，李全分兵攻破莒州，擒获金朝守将蒲察李家。于洋攻下密州，李福攻克青州。宋朝趁机招抚，授给李全京东路总管的称号。次年四月，金招抚副使黄掴阿鲁答夺回密州，李全军战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