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阿保机气盛败幽州 王铁枪势穷死中都（上）
可笑王郁唐驸马，不惜投胡卖岳翁；临死不敢归故国，却道愿为辽效忠！
——第二十五回诗引
开场诗道罢，书接前文。且说英雄处于乱世，开创基业何其不易，历尽千难万险，经由九死一生，方得割据一方领土，或者平定天下，却又享不得几日清福，阎王便即执柬来催。再若生下一两个不肖之子，全不拿爷老子所创基业当成回事，任意挥霍，或将来败毁，又岂非寻常之事，史不绝书！闲言少叙，只说那杨氏吴国，于天佑元年八月，宣州观察使台蒙去世，杨行密又卧病在床，便命其子牙内诸军使杨渥为继任，欲使其历练理政管军。徐温对杨渥说道：“今大王卧病，而令嫡子出藩，定是奸臣阴谋也。他日若召殿下回京，若不是微臣我所派遣使者，或者不见吴王亲笔画押用宝令书，殿下休回！”杨渥哭谢，离京上路。
天佑二年，杨行密病重，旧将都在外作战守边，只有徐温一人在内，于是参与拥立杨渥之事。同年十一月，杨行密去世，杨渥继位，徐温便得执掌朝政大权。天佑四年，徐温见杨渥耽于享乐，不理政事，便与左衙指挥使张颢发动政变，共掌军政，杨氏大权旁落。天佑五年，徐温复与张颢弑弑杀杨渥，不久与张颢夺权，又派禁军统领钟泰章袭杀张颢。钟泰章挑选三十名壮士，宰牛烹羊，刺血立誓。徐温怀疑钟泰章不决，遂半夜三更入于钟府，试探钟泰章意图。乃佯作恐惧反悔，对钟泰章说道：“徐温上有老母，但恐事情不成，必背不孝之名，不如暂且中止如何？”钟泰章怒道：“话已出口，神鬼皆知，尚能止乎？”徐温于是放下心来，方将本意说出。次日，钟泰章刺杀张颢，徐温遂趁机将当初参与弑君之纪祥等人全部杀掉，并将弑杀杨渥之罪嫁祸张颢，禀告杨渥母亲史氏太后。史后惊哭道：“我儿年龄尚小，居然遭此祸乱。大人若能保我全家归还合肥，即不忘公之大恩大德也。”
徐温安慰太后一番，复拥立杨行密次子杨隆演继位。从此徐温升任升州刺史，后为行军司马、润州刺史、镇海军节度使、同平章事。独揽大权，并在金陵训练水师，逐步翦除杨氏旧将势力。大将李遇对徐温专权怀愤，说不敬之语，徐温便派柴再用诛杀李遇于宣州。杨行密旧将人人自危，徐温却假装谦恭卑下，见其如见到杨行密，恭谨备至，诸将方才放心。徐温派遣招讨使李涛进攻吴越，会战临安，结果吴军大败，副将曹筠投降吴越军，李涛战败被俘。徐温赦免曹筠妻子，并予以厚待。吴越恼恨吴国无事相侵，便于此后进攻毗陵，徐温与之战于无锡，曹筠临战奔归徐温，于是大败吴越军。天佑十二年，徐温受封齐国公，兼任两浙招讨使，镇领润州，以升、润、宣、常、池、黄六州为齐国，在升州设大都督府。天佑十四年，徐温迁治金陵，以其子徐知训在广陵辅佐杨隆演，大事都是徐温遥为决定。
徐知训既恃宠专掌政权，担心同平章事、亲军督察使朱瑾不亲附自己，便欲将其排挤出京，派朱瑾出任淮宁军节度使。徐知训设家宴为朱瑾送行，朱瑾极为谦逊。次日朱瑾回拜，且到徐知训家告辞，在门前恭候许久，乃不得见。徐知训家僮私谓朱瑾道：“大人不必在此相候，我家相公未在府中，今晚在白牡丹妓院歇宿，便是身边侍者亦不准前往。”朱瑾勃然大怒，当下不露声色，便对门房说道：“我自早晨至此，饥饿难挨，先暂且回去。徐相公回来之时，请代某告罪。”于是离去。过后徐知训得知朱瑾在府外等了大半日，不由故作愕然道：“徐大人乃先王旧臣故交，尔等焉敢如此失礼耶！某今夜必当回拜。”家人闻命，急至朱府通知，朱瑾于是全家皆忙，只得倾其所有，大肆具办酒席以待。朱瑾有自乘名马，爱如珍宝，冬罩锦帐取暖，夏遮罗帷避蚊；又有爱妓桃氏，天姿绝色，长于歌舞。当徐知训至府，朱瑾捧杯祝寿，先说愿将名马奉送，徐知训大喜；复请至中堂，命桃氏陪酒。徐知训大醉，朱瑾便拔剑砍下徐知训脑袋，带部众赶赴衙城。徐知训随从逃回关闭城门，只有朱瑾一人得以入城与衙兵交战，后翻越城墙而出，摔伤左脚，又失坐骑，于是拔剑自杀。
朱瑾死后，尸体被抛街市，盛夏之时竟而不生苍蝇蛆虫，亦不腐烂。徐温痛哭爱子，令将朱瑾尸体丢到江里，被其部下暗中捞起埋葬。后来徐温病重，常梦见朱瑾披发引弓，将射自己。徐温大为惊恐，乃为朱瑾举行葬礼，立庙祭祀。徐温虽奸诈多疑，但善于任用将吏。天佑十五年，命江西刺史刘信围攻虔州，刘信久攻不下，便派人劝说守将潭全播出降，并将此事上报。徐温怒道：“刘信以十倍于敌之众，攻不下一城，反而派人劝降，则凭甚么威震敌国！”遂命笞打使者遣回，说道：“此非笞你，是笞刘信也。”却复令增派军队，于是攻破虔州，谭全播逃走。有人诬陷刘信私下放走谭全播，并言其要谋反。刘信惊恐，亲到金陵见徐温报告战绩，并分辨并无纵敌谋反之心。徐温不置可否，却与刘信赌博作乐。刘信拿起骰子，高声祈祝道：“刘信若要背叛吴国，愿为恶彩，如无二心，定是浑花。”徐温赶忙阻止，刘信已经掷出，六个骰子皆为红面。徐温羞愧，亲自斟酒以奉刘信，但终有疑心。后至晋唐进攻前蜀之时，徐温便将刘信召到广陵任为左统军，终夺其领地。
徐温门客众多，最受信任者却只有骆知祥、严可求二人。严可求擅长出谋划策，骆知祥擅长聚财兴利。军旅之事常询严可求，国家财用则常请教骆知祥，吴国人称为“严骆”。起初徐温随杨行密击败赵锽时，其他将领都争抢金帛财物，唯独徐温占据粮仓，煮粥给散饥民。武义二年，杨隆演死，徐温越位拥立杨隆演弟杨溥继位。次年徐温劝吴王祀南郊，有大臣谏止道：“我主因非天子，礼乐未备。且唐祀南郊，其费巨万，今未能办也。”徐温驳斥道：“安有王者而不事天乎！我闻事天贵诚，多花费用何为？唐每郊祀，启同门，灌其枢用脂百斛。此乃季世奢泰之弊，又安足法乎！”吴王遂祭祀南郊，配享太祖。徐温有养子名徐知诰，精于谋略，深不可测，当年闻说兄长徐知训死于朱瑾之手，未待禀明义父知晓，亦未待朝廷作出任何反应，便从润州领兵先入广陵，以保护吴王为名，就此得专吴国政事。徐温闻说寿州团练使崔太初因苛察而失民心，欲征罚之，徐知诰谏阻道：“寿州乃是边隅大镇，征之恐为变乱，不若使之入朝留用。”徐温怒道：“若一崔太初尚不能制，则如其他边将何！”遂罢崔太初团练使之职，征为右雄武大将军，夺了封地实权。顺义七年，徐温请杨溥即皇帝位，杨溥尚未同意，徐温即病死，时年六十六岁。其养子徐知诰建立南唐后，追谥徐温为忠武皇帝，庙号太祖。徐知诰恢复原姓，改名李昪，再改徐温庙号为义祖。此乃后话，于此表明。
按下江东，复说北晋。且说契丹国主耶律阿保机率军在王郁勾引下进入幽州之境，纵兵掳掠多日不休。王郁恐误了父亲所托大事，便诱说契丹国主道：“大王顿兵于此，无甚好处。那镇州美女如云，金帛如山，大王倘若再迟几日，镇州被晋军攻破，则城中珠宝美女，皆为晋王所有矣。”契丹主深以为然，乃悉发部众南下。当时述律皇后便谏阻道：“我国今有西楼羊马之富，其乐不可胜究，在此搜掠犹可，何必劳师远出，以乘危徼利乎？我闻晋王极善用兵，天下莫敌，陛下深入彼国，倘有危败，悔之何及！”契丹主被王郁美女之诱所惑，于是不听。天佑十六年十二月辛未日，先来围攻幽州，刺史李绍宏婴城自守。契丹骑兵因无攻城器械，于是舍却幽州不打，复围涿州攻克，擒刺史李嗣弼，又乘胜前来进攻定州。王都闻说契丹大兵来到，急发使告急于晋王，李存勖遂自镇州将亲军五千救之，又遣神武都指挥使王思同率兵屯戍于狼山之南，以拒契丹骑兵。翌年正月，晋王李存勖先败契丹前锋万骑，继之又于望都大败契丹中军。契丹国主至此大悔，引败兵北撤至易州，时值连天大雪，人马损失惨重，遂自幽州撤出塞外，带新州团练使王郁以归，自是不听其谋。次年，又随皇太子耶律德光进攻镇州，在定州击败唐兵。又次年天赞二年秋，王郁及阿古只在燕、赵一带攻城略地，攻下磁窑务。后随辽太宗平定渤海，作战有功，复得契丹主信任，加同政事门下平章事，改任崇义军节度使。至辽太宗崩逝，王郁与妻参加会葬，其妻在淳钦太后面前哭诉，请求回归故国，皇后答应。王郁却上奏道：“臣本是唐帝女婿，今已被弑逆，若是归国，夫妻怎能相保无事？臣愿终身侍奉太后。”淳钦太后喜道：“汉人之中，只有王郎最为忠孝。”于是升任王郁政事令。其后死于宜州，此乃后话，王郁生平就此交待清楚，不复再提。
龙德二年正月，朱梁北面招讨使戴思远欲报前番兵败之仇，先以杨村之兵袭魏州，并料知晋将李嗣源必然有备，复以五万兵力攻德胜北城，重重包围，昼夜猛攻。晋王李存勖闻讯，自镇州回师至魏州，梁军久攻不下，恐被晋前里外夹击，遂解围而去。八月，梁将段凝、张朗等夜渡黄河袭取卫州，执杀晋卫州刺史李存于。又与戴思远联兵攻陷淇门、共城、新乡，于是澶州以西、相州以南重为梁所有，梁师重振，而晋军储备损失三分之一。梁、晋夹河而战形势，至此便有相对逆转之态。西元九二三年，天佑二十年四月，晋王李存勖接受诸镇及朝中文武百官劝进，在魏州称帝，改天佑二十年为同光元年。乃沿用唐为国号，又追赠父祖三代为帝，与唐高祖、唐太宗、唐懿宗、唐昭宗并列为七庙，以示己为唐朝合法继承人，史家称为后唐。李存勖便乃后唐庄宗是也。当时后唐辖有魏博、成德、义武、横海、幽州、大同、振武、雁门、河东、河中、晋绛、安国、昭义等十三个节镇、五十州郡。
唐庄宗登基为帝，则调李嗣源任横海军节度使，进拜检校太傅，兼任侍中。当时梁唐两军主力对峙于黄河沿岸，梁军急攻泽州，后唐潞州守将李继韬叛附后梁。庄宗便与李嗣源商议，欲出兵奇袭郓州，以切断梁军右翼。李嗣源亲率五千步骑渡过济水，趁梁军不备袭破郓州，又拜为天平军节度使。梁末帝闻说郓州被晋军夺去，知道李嗣源非是常人可敌，乃起复老将铁枪王彦章，命其率军进逼郓州，复夺此重镇。李嗣源闻说是王铁枪带兵前来，亦不敢轻敌，自亲引重军坚守郓城，命义子李从珂率骑兵迎战，在递坊镇大败梁军前锋，俘获梁将任钊以归。李存勖命朱守殷严守德胜南北两城，自率亲军进屯澶州。
王彦章出兵杨村渡，攻克德胜南城，继而顺河东下，攻打杨刘城。依其本意，是欲先隔断河北唐军与郓州联系，再图收复郓州。李存勖闻报德胜南城已失，遂命朱守殷放弃德胜北城，装载军需器械浮河而下，协助李周固守杨刘城。两军各自沿河一岸疾进，边行边战，互有胜负。不久王彦章进抵杨刘城下，挥军强攻，昼夜不息，并以巨舰九艘横亘河津，阻拦唐军增援。因见杨刘屡攻不克，只得退屯城南，筑垒连营，以阻击唐军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