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斗
在抗战最艰苦的年代,人都吃不饱,狼更是饿得发狂。饥饿使动物更加聪明,狼会使用各种诡计伤害家畜和人。我到山西以后,经常有人提醒我夜里不要出去,出去一定拿着棍子,如果有东西拍我的肩膀千万不要回头。有一个小伙子,一回头被狼咬着脖子,拖出村吃了。在有些地方,人们夜里出门都带刀子,有东西拍肩就用刀子往后捅。手里拿着棍子狼就不敢接近,常言说得好,“麻杆打狼两头害怕”。
1943年我们在山西汾西县巡回演出,我们身上背着幕布和道具,在村镇的庙台上或在广场上,在窑洞前,演唱《黄河大合唱》或是表演话剧宣传抗日。每天演出两场,早场演完,拆了台大家吃午饭,我就背上幕布打前站,步行20里路,翻过一座山,先到下个村子装台,等候大队一到就开始演出。有一次中午,太阳当头照着,我背着幕布爬山。由于比较吃力我走得很慢,还在路边掰了一截树枝当拐棍。快到山顶时已满头大汗,我就摘下军帽,擦擦头上的汗,喘口气,准备最后使把劲冲上山头。
就在这时,我抬头一看,在陡坡上,就在离我十多米的地方趴着一只狼。那是一个怎样狰狞的形象——它两眼盯着我,身子趴在地上;天气很热,它大张着嘴,伸着血红的舌头,“哈、哈、哈”地喘着气。我吓呆了!仰着头两眼瞪着它,一动也不敢动。我不知该怎么办。
我们互相对峙了一会儿,忽然我想起来手里还拿着一根小木棍。我举起木棍摇晃着,跳着大吼:“打狼喽!打狼喽!”它突然站起来,似乎要扑下来。我高举木棍随时准备击打,可它并没有下来。又这样对峙了一会儿,狼又原地趴了下去,两眼死死盯着我。我想它是不打算走了,我也不能走,只要我一扭身或者后退,它马上会猛扑上来把我撕碎!我下定决心,准备和它拼杀一场。
我两眼死盯着狼的动静,同时把幕布背包放下,解下皮带。我一手举木棍,一手挥舞皮带,皮带的铜环发出“铛铛”的响声。原先还趴着的狼突然四脚站地,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我,两只后腿快速猛刨,把山头的浮土扬起。大片的土沙向我倾撒,刹那间我满脸满身都是沙土,迷得我睁不开眼。我不敢向上冲,想用石头砸它,但是土山上找不到石头。这时我忽然想到我的鞋子,鞋子的分量不比石头差。我马上脱下一只鞋,在沙土尘雾中,使足了劲朝它屁股方向砸去!鞋子砸过去,土不扬了,沙尘消失了,狼也不见了。
我没有放松警惕,仍然在原地站着。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周围静悄悄的。但我随时准备应付它的偷袭,我小心翼翼地一动不动,等待着。四周没有动静,我慢慢地、试探地向山上爬,这几步的距离我走得如履薄冰,全神戒备。
终于到了山头,我随时做好挥棒的准备,可上面也没有狼的踪影,我的那只鞋也没有了。我找遍了小山头,还是没有找到鞋子。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赶紧背上幕布背包,一手举着小木棍,一手挥舞着皮带,让铜环发出“铛铛”的响声,还唱着山歌,是壮胆也是吓狼。就这样我一只脚穿鞋子,另一只脚光着,大步流星地奔向新的演出场地。
那只鞋子之所以能把狼打跑,是因为它特别结实。这种鞋子叫“山鞋”,每人每年只发一双。晋西北出门就是山,交通工具就靠两只脚。我们住在隰县小西天,是在山上古庙的背后、山沟两边的窑洞里。那里是半山腰,一切吃的、用的都要从山下运来,要靠人肩挑背扛。每天用水必须到山下小河沟里去担,两个大厚木桶加上水的重量得有五十多斤,就靠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轮流值班一步一步往山上担水。雨雪天担水就非常困难,需要两个人携同,一个人担水另一个人用铁锨开路,在地上挖一个坑,担水人才能迈步向上。这样担水速度很慢,担水人也很累,两个人要互相照顾才能把水担到山上。这是很费鞋子的。此外,演出宣传抗日要走到群众中去,巡回演出要行军,要靠两只脚走路,这也需要很结实的鞋。
出于这些原因,组织上给我们准备了“山鞋”。这种鞋子底子很厚,麻绳纳得很结实,比普通的鞋底要厚一倍。鞋帮也用线纳,鞋帮的厚度像小孩的鞋底。我们担心爬山过河,鞋底磨损不到一年就会穿透,还要用铁钉为鞋子打前后掌。我喜欢踢足球、打排球,为了保护鞋子,我就赤脚进行运动。
生活虽苦,但我们是乐观的,我们相信日本必败,中国必胜!困难磨炼了我们的意志,培养了我们的工作能力,我怀念这段战斗的生活。我永远怀念这个“革命的自修大学”,我永远怀念这个革命的、友爱的大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