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守恒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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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这整整一个晚上莲卡对于做家务装模作样地表现出极大的热诚:成人般仔细地刷洗盘子和碗,用苏打擦亮大锅和茶壶;不但浇了所有房间的花,还用小刀松土,擦净花盆上的灰尘;在澡盆里在盆里慢慢腾腾地弄出很大的动静——洗着什么。谢尔盖注意到女儿在家务方面不同往日的勤勉,但是原因没有猜到。谜底原来很简单:

“爸,你上中学的时候学习怎么样?总是‘4分’或‘5分’吗?”莲卡问他,既害羞又胆怯地望着他。

“不总是。”谢尔盖答道,没把问题当回事。

“爸,学校请你去一趟。”莲卡用悲痛的声音招认道,满脸通红。

“惹什么事儿了?”

“我学习不好,老师说请家长到学校。”

女儿在学校里出了差子或意外事,通常由玛丽娜去解决。她和女儿埋头做家庭作业,一起画画。如今莲卡无处可藏:妈妈——在远方,而老师拉伊萨·格奥尔基耶夫娜性格严厉,没有任何宽容。于是她不得不对父亲坦诚布公。

“一点儿都不好?”谢尔盖仔细地打量着女儿。

莲卡耸了耸肩,内疚地垂下了头,压抑地沉默不语。

“所有的科目吗?”他打破了沉默。

“俄语……还有数学‘2分’。测验的问题我不懂。老师大声呵斥了我……爸,你不会打我吧?”

“不会。”谢尔盖皱起眉头,“去睡吧,明天我去趟学校。”

莲卡温顺地看了他一眼,静悄悄地走开了。谢尔盖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不是女儿的数学“2分”使他陷于沉思,分数不算什么,但是女儿问他,爸,你不会打我吧?难道他打过她吗?好像记不起有这样的事。可是一次动手打人,就足以引起孩子的恐惧。莲卡将来会认为她小的时候挨过打。挨打!如果哪怕是揍了一顿,也意味着打人……

现在已经是谢尔盖自己想要出现在女儿面前,安慰她,鼓励她,在她面前赎罪。要知道确实发生过:他啪啪地打她的屁股;有一次考了2-3分,用皮带教训了她。过后,他确实心里很阴郁,自己并不高兴;莲卡大哭,玛丽娜起身保护女儿,责备谢尔盖,经常是自己和女儿哭成一片;那时谢尔盖是那么的不自在,真想跪在女儿和妻子面前。尤其是,说起来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从未用耳光或者是皮带教育过谢尔盖。从未动手教训过他的,还有继父格里高利·斯捷潘诺维奇。

关于父亲的记忆谢尔盖印象不多:一些温暖的光线照耀下的图片。幼时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珍贵的场景,是父亲为要上一年级的谢尔盖买书包。书包是沙土色的,厚厚的皮革,里面很宽敞,结实的糅皮背带,带有银灰色的金属扣子,散发着怡人的、令人激动不安的原初的气息。还远在冬天,离九月份入学很久,父亲就把礼物送给了他。父亲在时背着这个书包去上学,这一幕谢尔盖到底也没有赶上:就在那个冬天父亲没了,当地的匪徒无耻而冒失地打死了他。匪徒决定抢劫工厂的司机,从后面把刀刺入肩胛骨的下面,摘下他那戴了三年的旱獭护耳帽,抢走了装有九个卢布和零钱的钱包。

两年多之后继父出现了。谢尔盖总觉得继父的出现是他自己的错,是他自己迫使妈妈嫁人——出于经济上的考虑,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凭着什么,哪些迹象让他坚信妈妈不爱继父,谢尔盖对自己甚至都不想解释,只要一次就可以一劳永逸,就像数学公理一样。继父是一位服役的乌克兰人,是后方部队的准尉,他们的团驻扎在尼科利斯克。推动母亲再婚的,好像是起因于一个美味的大蛋糕。

有一次妈妈带着谢尔盖去商店,这家商店很大,位于市中心,马克思纪念碑附近。这家商店占用的是古老的商人房屋,有高耸的绘有彩画的天花板、一盏枝形吊灯和饰有近千个晶面闪变的小块玻璃。在尼科利斯克人们称它为“我们的叶利谢耶夫斯基 叶利谢耶夫斯基,莫斯科著名的美食商店,位于特维尔大街上的历史大厦内。1901年由商人格里高利·叶利谢耶夫创办,内部装修奢华,经营具有异域风情的食品和稀有品牌的红酒。”,借此强调它和首都的商品名牌精神上的姻亲关系。谢尔盖是第一次到这家商店里来,他和妈妈住在郊区,工厂简易宿舍的一个小房间里,去的商店都是住处附近的,和农村的很像:同一层货架上摆放着厚油布长筒靴、一包盐、女士衬裙附近是一袋方糖。在这里,在叶利谢耶夫斯基,在糖果点心部谢尔盖看呆了。妈妈去其他的货架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而他刚一看到糖果点心,就站在橱窗玻璃前一动不动了。装有焦糖和饼干的高脚盘,古怪的小甜面包,上面撒满了糖粉和坚果碎,小块巧克力搭建的小房:一切都是那么新奇。不过最耀眼最惹人注目最难忘的是——大蛋糕。大马蹄铁的外形,奶油制的各种颜色的花朵做框,蛇形奶油镶边;正中央,马蹄铁巧克力浇制的表层:白色膏体的题字“生日快乐”闪闪发光。金黄色的盒子里蛋糕旁边是纤细的白蜡烛,幸福的过生日的人应该吹灭它们的火焰。谢尔盖的眼睛无法离开这些丰盛美味的食品!

母亲从后面走过来也注视着大蛋糕。

“贵吗?”谢尔盖问道,当她把手放到他的肩上。

他还不明白价格:数字他知道,加法、减法和乘法他都会,可是贵贱——不会评判。只知道贵重的物品没什么可看的,这是禁用的,就像苹果树,满树挂满了苹果,却在别人家的果园里,在高高的围墙后面。

“贵……对于大蛋糕来说已经相当贵了。”妈妈答道。接着她把谢尔盖紧贴近自己,慷慨激昂地承诺道,“没关系,买得起。你就快过生日了——我要花钱破费一下!你十岁的生日我一定买!”

谢尔盖的生日为时尚早,还有两个多月,可是母亲这样的承诺是不会随着时间风化消失的。他耐心地等待着,不言不语,暗怀心里。有的时候独自一人,自娱自乐,他会鼓起腮帮子用尽全身力气去吹他想象中的节日蜡烛上面的火苗。一下子,一股浪,一口气吹灭十只火苗。只是有一次谢尔盖忍不住了,离生日剩下一周多的时间,在黑暗中,在睡前,妈妈也躺下就寝之后,隔着低矮的双扇屏风,他小声地呼唤着:

“妈妈,你真的会买蛋糕吗?”

“会买的,睡吧。”

在事件发生的前夕,谢尔盖诱使自己的朋友和邻居果利卡到简易宿舍走廊的一个偏僻的角落,对他说:

“我今天生日。我妈答应给我买蛋糕。像马蹄铁,大蛋糕。还有蜡烛。哦,你知道,需要吹的。你来吧,我邀请你。”

长久等待的时刻近在眼前。内心的激动令谢尔盖躁动不安。他在房间里撒着欢儿,从一个地方跳到另一个地方,不住声地连珠炮似的对果利卡没完没了地说着什么,果利卡为了他庆祝生日还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一条干净的肥大的灯笼裤,还买了一支新的自来水笔送给他作为礼物,笔芯很粗,“慢转”的容量。

突然从走廊里传来母亲的声音,邻居大婶法雅叫住了她,问她或者是告诉她什么。谢尔盖冲向自己的椅子,惴惴不安地等待着,都不敢向走廊看一眼。

还在清早的梦中,他觉得妈妈亲了他一下,低声说了些祝福的话。后来他在凳子上发现了一件新的小孩儿穿的白衬衫——难道这就是礼物!重要的真正的礼物应当出现在此时,一分钟之后,几秒钟之后,喋喋不休的大婶法雅不再纠缠母亲。

终于门动了一下,谢尔盖整个身心都凝住了。妈妈不慌不忙地走进房间,在门槛旁放下自己的包。盒子,里面应该包装着朝思暮想的蛋糕的盒子,她手上没有。谢尔盖惊恐地看着妈妈的眼睛。

“对不起,谢廖沙,”妈妈小声说道,“我答应的没有买(蛋糕这个词,看来,她都不敢说出来)。钱不够了,对不起。”妈妈弯身从包里拿出几个又大又红的苹果,三个沙土色的酥饼和一瓶果汁。“来,吃吧,孩子们。”然后走到小屏风的后面,她的床在那里。

谢尔盖呆呆地盯着酥饼。他觉得妈妈的出现是一种幻觉。应当再忍忍,再等等:蛋糕,可能,还会有的。可是接着他快速地抓起馅饼,贪婪地吃起来,饼渣散落在桌子和膝盖上。他故意作对似的吃着……果利卡小声地质疑着,有些伤感情地嘟哝道:

“你说的,蛋糕会是马蹄铁形的。”

“不想吃——别吃!干脆从这儿出去。拿走你的笔,我不需要!”谢尔盖勃然大怒,他准备殴打果利卡,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在他的身上。

果利卡生气地撅着嘴,可是又不敢反驳和打架。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谢尔盖表现得更加恶劣,破口大骂,赶走了朋友,要知道是他自己骗了人家。唉,好吧!这个万恶的蛋糕!再也不要见到它!还有果利卡和他的钢笔!

谢尔盖再次咬了一口一点儿都不好吃的酥饼,接着往杯子里倒了果汁,没有喝,而是开始观察摆脱了杯壁的小气泡在饮料的表层是如何胀破的。

“妈,”最后他小声唤道,“和我坐一会儿。为什么我一个人在这儿坐着?今天是我的生日。果利卡走了,柳珀卡也不在(小妹妹柳珀卡当时在乡下的奶奶家做客)。

妈妈的床吱呀响了一声。透过布面的屏风,谢尔盖看到妈妈把身上的裙子抻平整,用手抚平头发。她从自己的藏身处走了出来,他看到她的眼里满是泪水。

“别哭,妈妈,别这样。你怎么了?”

“你想要蛋糕。我全都明白,谢廖沙。你很委屈……你再等等。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我会买的……钱现在刚刚够。我不想借钱,很不自在,而且也不合适,要是连面包都买不起才可以借钱……借了钱——终究也要还的。你的大衣已经一点儿都不合身了,鞋子完全穿破了。柳珀卡也需要买件短毛皮大衣过冬……”母亲又说了些什么,解释着什么。作为回答谢尔盖拼命地向她证明,他不需要新大衣,鞋子无所谓,还可以穿着跑……

“只是你别哭,妈妈。”

那天晚上邻居大婶法雅顺便到他们家里看看。谢尔盖无意中,也许,完全不是无意中,听取到了她和母亲的谈话。

“……嫁给他吧。丈夫不能从坟里起来了。哪儿去给每一个女人弄到爱?听命吧。该有的,就会有。他是一撮毛乌克兰人,准尉。你知道,他们多机灵!不会让军人没有面包吃的,住房会分配的……现在这样物质生活根本得不到改善,像鱼撞在冰上。两个孩子,开玩笑呢,一个人带。到老了也没个后路。”

母亲在工厂的洗衣间工作,为工厂的宿舍洗涤工作服和内衣。由于接触肥皂水、水蒸气,她的双手又瘦又白,指甲清澈透明,枯干,暴皮。她经常擦用散发着沼泽地淤泥气味的灰绿色软膏。

很快出现了格里高利·斯捷潘诺维奇:开诚布公,没有隐藏意图,他成了谢尔盖和妹妹柳芭的新父亲。无论是爸爸,还是父亲,谢尔盖从未叫过他,不过对此也并没有强迫,虽然那位不安分的大婶法雅不只一次在谈话中提起这个话头。

再次嫁人,母亲可以“喘口气”歇歇了:有了房子、令人羡慕的房间的陈设、邻居们嫉妒的节日服装;她从洗衣间调到了办事处,做和文件打交道的轻松工作。谢尔盖长大成人,更加坚信母亲的第二次婚姻是出于经济考虑,要知道格里高利·斯捷潘诺维奇比她矮半个头,有只可笑的土豆鼻子,耳朵支棱着,打起呼噜来,就像水晶枝形吊灯上悬垂的饰物不停地摇摆。后来母亲和继父,在他在军队刚服役期满四年的时候,离开了尼科利斯克去了乌克兰。

离家去异乡生活,母亲的心情很不好。

“你别走,妈妈!柳珀卡也不很希望你走。”谢尔盖带着一丝讥笑,却非常严肃地建议道。他那时已经服役期满,成为一名大学生,但是还没有根除青少年时期的极端主义缺点(他自己就断然拒绝离开尼科利斯克)。

“你说什么呢,谢廖沙!怎么可以这样?他是我的丈夫。他和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噢,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谢尔盖现在坐在厨房里,抽着烟,想着自己的母亲,为了他和妹妹嫁给了这个身材矮小、坚韧顽强、办事机灵的准尉。要知道她那时候非常美,所有的人都这样认为: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她用手托着腮部,坐在那里听着电唱收音两用机里放着的唱片……

谢尔盖走近女儿的房间,门框和虚掩的门之间形成一道缝隙,他顺着缝隙形成的一道光束向房间里望去。莲卡坐在桌子前,往练习本上写着什么。从侧面看得出,由于紧张她咬着下唇,非常努力。

第二天谢尔盖坐在老师拉伊萨·格奥尔基耶夫娜对面,她用指头一会儿戳着班级杂志,一会儿戳着莲卡的练习本。抽泣的莲卡,哭得两眼通红,站在那里,倒着脚,由于遭受的侮辱而抹着眼泪。

“您倒是看看,她是怎么写的!”老师翻着练习本,“一色儿潦草,乱划拉!还不如一年级小学生……看看这页?这儿?这是家庭作业!像母鸡爪子爬出来的。现在看看数学。难道可以这样解题吗?到处都是涂抹删改,页边的规则也不遵守……您应该更严格地监管自己的女儿。这个呢?哪儿都不合适!”她不停地唠叨埋怨,挑着毛病。

“对不起,拉伊萨·格奥尔基耶夫娜,”谢尔盖打断她,对女儿说道,“列娜,你出去。在走廊里等会儿。”

拉伊萨·格奥尔基耶夫娜不解地望着他,但是不言语了。当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时,谢尔盖善意地对着老师咧嘴微笑道:

“她会学会的,拉伊萨·格奥尔基耶夫娜。她会正确地书写和算数。值得这样浪费感情把孩子说哭吗?”

“怎么个学会?怎么个感情?”拉伊萨·格奥尔基耶夫娜惊慌而不满地问道。

“她会学会的。您能教会她正确地书写和算数。”好像带着挖苦和进攻,谢尔盖依然咧嘴微笑着重复了一遍,“我还不知道有任何成年人不会书写和算数的。所有的人都学会了,她也能学会的……至于在‘更严格’这方面,您,依我看,白操心。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在任何情况下,任何处境下,我永远站在她的一边,永远……老师应该教她,而父母应该爱她。这是我们神圣的职责,拉伊萨·格奥尔基耶夫娜。”

从学校出来他和女儿一起回家,她拉着谢尔盖的手。他们久久地沉默着。第一个忍不住的是有错的莲卡。她狡猾地将话题绕开学校的麻烦事,问道:

“爸爸,这是真的吗,人是从猴子进化来的?”

“对此我从来都不相信,甚至经常和生物老师对骂,令她不得安宁,”谢尔盖自嘲道,不由自主地返回了中学的轨道,“她给我们讲达尔文的理论,说英国有这样一位学者,他想成为一名神职人员,但是后来写了这部著作,说人是从猴子进化来的。看来,魔鬼把他迷住了……我对我们的生物老师是这样说的‘您不是很漂亮,但是和猴子毕竟长得也不像……’她那次把我从课堂赶走了,而我把她锁在实验员室了。这事闹得全校都知道了。她也不喜欢我,就像拉伊萨·格奥尔基耶夫娜不喜欢你。”

“上帝存在吗?”莲卡低声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应该存在。人类建造了房屋,铺砌了道路,发明了电视,”谢尔盖对女儿解释道,某种程度上也是对自己本人的解释,使自己坚信,“但是要知道某个人创造了群山、海洋、河流、太阳……某人创造。这就是说,创造所有这一切的上帝是存在的。他还使人类产生了灵魂。”

“怎么产生的?”

“比如树在生长,它有生命,但它没有灵魂。树木没有心脏。而人类拥有心脏。从心脏的第一次跳动开始上帝就使人类产生了灵魂……心脏跳动、发热,保护人类直到最后一瞬间。心脏停止了,灵魂从人的身体里出走了。”

“爸,”莲卡小声提醒道,“你和我们老师不要再争论了。以后她对我更不好了。2分我会改正的。妈妈回来之后——我和她一起学习。她很快就要回来了。好吗,爸爸?不要再去我们的拉伊萨那儿了……”

“就听你的,”谢尔盖朝女儿点了点头,感到又沮丧,又愤怒,心里想:“也许,我们的一切不幸都源于此:我们,俄罗斯人,从小就怯懦,畏缩。既不要求,也不保护……我们永远都害怕医生、老师、警察、房管处不起眼的九品芝麻女官儿也怕。形形色色的坏蛋钻进了我们的政权。九三年在莫斯科发生了混乱,大量平民死伤,两年之后,那个鲁茨科伊当选为省长,大把捞钱,和叶利钦又像朋友一样……对于普通人什么都吃亏。俄罗斯的真理在哪儿?教堂纷纷开放,精神却不复存在。精神——当一个普通的人得到珍惜,这是博爱。可是在俄罗斯,普通人得不到珍惜!搞得精神也颠倒了……我本来想管教一下老师,告诉她的职责是教会孩子数字相加,莲卡却觉得是帮了倒忙。”

在邮箱里谢尔盖找到了一纸公文:对于扰乱社会秩序进行罚款的决议。所有扰乱秩序的工厂肇事者,去过警察局的人,他们都给寄了这样的决议。“在……期限内交付。”

谢尔盖摸了一下自己的前臂,警棍带来的疼痛已经消失了;脖子上的疼痛也不知不觉地消散了。

“到底制服了苏联工程师!”他自嘲着屈从了。“该去科斯佳·舒宾那儿登记去做骗子了。收下我吧,科斯佳,到你的卸货工作队!还应当劝服廖瓦·乔尔内赫加入,还有‘仓库管理员’,更快乐些。”

[1] 叶利谢耶夫斯基,莫斯科著名的美食商店,位于特维尔大街上的历史大厦内。1901年由商人格里高利·叶利谢耶夫创办,内部装修奢华,经营具有异域风情的食品和稀有品牌的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