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公(元年至十一年)
【傳】惠公元妃孟子。(《測義》夾)鄭樵氏曰:“周家之興,歷年八百,夫子以前四百載西周之事托之《詩》、《書》,以後四百載東周之事托之《春秋》,而隱公元年實爲後四百始年,此《春秋》所以不得不始隱也。”程子曰:“平王東遷,在位五十一年,卒不能復興先王之業,王道絶矣。孟子云:‘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適當隱公之初,故始於隱公。”趙汸氏曰:“孔子作《春秋》,平王以前不復論者,以其時天子能統諸侯故也。始於平王者,所以救周室之衰微,而扶植綱常也。”(《補義》眉)先經始事,事始閨門。即刪《詩》首《關雎》之義。(闓生夾)此篇以隱公讓位居攝,謹小節而昧大體,卒遭篡弑之禍爲主,所以惜隱公之賢而不獲伸其志。意指所寄,皆於隱約吞吐間見之。後世無此文法,三代以上極奇之文字也。孟子卒,繼室以聲子,生隱公。(《左繡》眉)此篇爲不書即位傳,所謂先經以始事也。要表隱讓國之賢,須先見桓之不當立。今平平敘置,絶不著一筆低昂,只於隱公所生詳寫名分,於桓公所生詳寫符瑞,而兩君之是非了然言外。史公《封禪》等書,便純是此段筆意。(文淵夾)諸侯不再娶,夫人卒,則以次妃攝治内事,故曰繼室,所以别于夫人也。後人乃有稱其再娶妻爲繼室者,其不謬哉?(高嵣眉)元不可二,則繼爲分尊,隱公實正嫡矣。宋武公生仲子,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手,曰爲魯夫人,故仲子歸於我。(《補義》眉)桓之寵在母爲夫人,此兩母兩子平平敘去,忽于仲子透出“夫人”二字,卻作閒筆,借筆點出,正是隱、桓二傳伏筆、領筆也。(高嵣眉)奇徵乃紊嫡之由。生桓公而惠公薨,是以隱公立而奉之。(德秀尾)吕成公曰:“隱、桓皆非嫡,隱爲庶長當立,讓桓,非正也。”(《測義》夾)愚按:左氏先發此傳,爲經元年不書公即位起本,此杜預氏所謂先經以始事也。趙汸:“傳於篡公子皆詳其母貴賤與君父寵愛之私,以見禍亂所由起。”邵寶:“聲子,娣也,故疑于妾,而不知禮之有攝也。仲子,娶也,故疑于嫡,而不知禮之無再娶也。此説者所以紛紛也。”(孫鑛眉) 自此起,至“攝也”,總是釋“不書即位”之意,文氣甚貫,宜附元年經後,不宜止據《傳》“元年”字,截至經前。(《左繡》眉)“而惠公薨”,此句中便見未嘗立隱爲太子,亦未嘗立桓爲太子也。着筆虛活,詞簡而意微。此單句轉法,上用對敘,下亦對收也。隱公代立而奉桓爲太弟,側結中仍用雙綰合,章法匀整。鄭衆説同,《正義》駁之,未是。(高嵣尾)俞桐川曰:“諸侯一娶九女,元妃没則立姑姊妹之長者,攝行内事爲繼室,不得更娶,戒漁色,杜亂源也。惠公違禮再婚,以新間舊,以少陵長,溺愛仲子、桓公,釀成篡弑。但莊、閔以後十公,皆桓之子孫,遂飾言仲子有文在手,母嫡子貴。隱公之立,特攝位而奉之耳。左氏爲人臣子,既難顯言,而書法之間,實有不可没者。曰元妃、曰繼室,是名分之定也。曰歸於我,是名分之不定也。聲子、仲子之嫡庶定,則隱、桓之當立與否自明矣。文不過六十字,而三公、三妃,事如鐵案。所以爲素王之功臣、列史之鼻祖歟?”簡潔數言,正名兆釁,面面俱到。不書即位者,左氏以爲攝,《公》、《穀》以爲讓,而杜元凱以爲不行即位之禮,故不書,此定解也。(《評林》眉)王元美:“仲子生而有‘爲魯夫人’之文,與後季友之生同,人禄命大較前定如此,天固不必一一顯其異也。”按:惠公既薨,然未詳隱、桓二公孰爲惠公之嗣。顔鯨:“據禮,諸侯不再娶,亦無二嫡,惠公元妃既卒,即仲子有文,安得爲夫人?母非夫人,則桓安得爲嫡子,隱公何爲立而奉之?”(武億尾)澹豔有神,文不過六十字,而三公三妃事如鐵案,所以爲素王之功臣、列史之鼻祖歟!(方宗誠眉)敘事體。追敘法。因經不書隱公即位,故追敘母夫人之事,以明隱公所以攝位之由。(《菁華》尾)此一節爲隱不得立、祗稱攝位立案。古者嫁女于諸侯,皆以侄娣爲從,以備妾媵之選,此亦古法之不可行者。婦人謂嫁曰歸,曰“歸於我”,自是以正室之禮娶之,隱雖長,爲妾之子,桓雖少,爲妻之子,故得立。惠公知隱之賢,而拘於子以母貴之例,桓既少,不得已而使隱立而奉之,此於詒謀之道,未有所失。桓之不弟,非惠所及知也。後人持論或以寪氏之變,歸獄惠公,似非平允。(闓生夾)隱桓之争由於嫡庶之分,故先從本源敘起。然二公皆非元妃所出,則相去亦不甚遠。東坡云:“其爲非嫡與桓均爾。”東坡此論,正由左氏心苦分明得來也。聲子,媵也。文曰“繼室以聲子”,所以伸隱公之賢。仲子則夫人矣。文於“歸於我”下不言夫人,所以抑桓公之不肖。然仲子實爲夫人,不可不著,乃于手文見之,皆古人文章奇妙之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