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公五年

【經】五年春正月，甲戌、己丑，陳侯鮑卒。（《評林》眉）按：甲戌、己丑，去冬今春兩日，陳亂故再告其辭，一曰正月甲戌，一曰正月己丑，故直書其誤，是乃慎疑審事也。趙匡：“‘甲戌’下當記陳佗作亂之事，全簡脱之耳。”夏，齊侯、鄭伯如紀。天王使仍叔之子來聘。（《評林》眉）汪克寬：“《詩·雲漢》序云：‘仍叔美宣王。’則仍叔世大夫可知。”又曰：“《公》、《穀》皆云：‘父老，子代從政。’程子則云：‘父受命而使子代行。’”今案：非有天子之命，則亦不敢使子代聘也。葬陳桓公。城祝丘。秋，蔡人、衛人、陳人從王伐鄭。（《評林》眉）啖助：“不言會、及，臣從君之辭也。”按：不曰“王人、某人、某人”，曰“某人、某人從王”，是君臣之分也。僖十四年亦同。大雩。螽。（《評林》眉）程頤：“螽，蝗也。既旱又蝗，饑不待書也。”朱熹：“蝗屬，長而青，長角長股，一生九十九子。”冬，州公如曹。

【傳】五年春正月，甲戌、己丑，陳侯鮑卒，再赴也。於是陳亂，文公子佗殺大子免而代之。公疾病而亂作，國人分散，故再赴。（《測義》夾）愚按：趙氏云：“豈有正當禍亂之時，而暇使人再赴之理。”愚因以爲即令再赴，孔子何以不據實而書？蓋“甲戌”之下，其文有闕爾。而或者遂謂有“陳佗殺其君之子免”八字，則又失之鑿。（《左繡》眉）因是再赴，故亂亦作兩遍寫。若徑從疾病説起，只一遍可了，“亂”字須寫不透。左氏有極省處，有極不省處，要是相其事而肖之，所以爲化工也。（《左傳翼》尾）卒陳侯也，而兩日並書。《公》、《穀》以爲甲戌之日亡，己丑之日死而得，諸儒不之信。謂豈有國君出走，臣下不追逐，昧其死日之理？程子以爲“甲戌”下文闕，趙氏謂“甲戌”下當記陳佗作亂之事，全簡脱之。後人遂以左氏再赴爲非，謂豈有正當禍亂之時，而使人再赴之理，縱令舊史有二日並存之訛，孔子不應述而不削。余謂國有大亂，君薨赴告不時，時常有之。齊桓公以十月乙亥卒，十二月乙亥赴；晉惠公以僖二十三年九月卒，次年冬始赴。卒之年月既可改移，舊史因之，孔子亦不之改。然則兩日並赴，國亂使然，舊史並存，孔子又何所據而確知其卒以何日而刪彼存此，以示信於天下後世乎？《春秋》於“虢公”、“夏五”，存而不論。“甲戌”、“己丑”，何不可以並存？左氏再赴之説，蓋亦疑以傳疑之意，固可與《公》、《穀》並行不悖，讀者毋過爲掊擊可也。（《評林》眉）啖助：“《公》、《穀》皆云：‘甲戌之日出而亡，己丑之日死而得。’按：國君雖狂而去，亦當有臣子從之，豈有國君走出，臣下不追逐，昧其死日乎？”按：注不曰“桓公弟佗”，見非母弟也。

夏，齊侯、鄭伯朝于紀，欲以襲之。紀人知之。（韓范夾）知伯襲讎猶，亦以此法。凡大國施禮於小，其中必有機禍。何紀人之智，而讎猶之愚？（《左繡》眉）突如其來，所謂禮多必詐也。人苦不自知耳。

王奪鄭伯政，鄭伯不朝。（《彙鈔》眉）鄭敢於禦王，無禮之極。左氏偏將戰陣之事歷歷詳敘，正深著其罪惡也。（文淵夾）“鄭不來矣”、“人之不至不亦宜乎”，皆爲此張本。蓋言抗王之罪雖不可逭，而鄭伯不朝，則王有以致之耳，此左氏論人之恕也。至射王中肩之後，以“王亦能軍”與祝聃之請接書，則又顯著其惡，而深惡痛絶之矣。

秋，王以諸侯伐鄭，鄭伯禦之。（孫鑛眉）敘戰事工絶。（孫琮旁）先著“不朝”、“禦之”等字，是左氏書法。（《左繡》眉）此篇傳王伐鄭，卻詳寫鄭伯禦王，是反客爲主矣。然前寫其謀之毒，中寫其事之悖，後寫其詞與禮之詐，而深惡痛絶之意，正在言表。其寫王，只首尾“王爲中軍”、“王亦能軍”兩筆，着墨無多。而使人讀之，又儼然想見執簡馭繁、天威咫尺、雖敗猶榮氣概。左公下筆有神，而體裁毫髮不苟，千載兢傳鄢、邲等篇，於此或未深悉其用意之精也。“王”、“鄭”雙提，卻從王引出鄭。“王”、“鄭”雙結，卻從鄭收到王。中間詳鄭略王，而“王”起王“束”，亂敗能軍，疊連三點，敗意之事，匠心之文。（《補義》眉）經書從王伐鄭，尊王也，尊王所以著寤生之惡也。傳寫王師甚略，而寫鄭甚詳。子元一段是謀，曼伯一段是陣，至戰于繻葛可直接三國之奔，忽插“旝動而鼓”，覺上文字字着落，而實處皆空。師敗王傷，經不忍言，而傳寫三層，末寫鄭伯從容問勞，正見志得意滿，而王一面倍極難堪，皆深惡痛絶之也。此詳賓略主，筆筆顧主之法。（《便覽》眉）起似雙對重案，實則一篇文字從“禦之”開出。不然，周雖弱，有三國同行，何不備六軍而草草若此？蓋王意自將，鄭未敢禦也。及兵敗而殿，亦是此意。故“王亦能軍”正對“鄭伯禦之”。（《評林》眉）《經世鈔》：“鄭朝，王不禮，又奪其政，亦自致之。宜以辭責之，舉兵亦太遽。”（闓生夾）此大書鄭伯之肆逆，前云“始朝桓王也”，又云“禮也”，一路全是虛宕之筆，至此始露。王爲中軍；虢公林父將右軍，蔡人、衛人屬焉；周公黑肩將左軍，陳人屬焉。（孫琮旁）敘兵事簡盡。

鄭子元請爲左拒以當蔡人、衛人，爲右拒以當陳人，（鍾惺眉）敘軍事便如均敵，當時不知有天子矣，何待射王中肩也。（孫琮旁）寫得旗鼓相當。曰：“陳亂，民莫有鬬心，若先犯之，必奔。（《評林》眉）《經世鈔》：“‘必奔’，所謂攻瑕則堅者皆瑕也。春秋時多用此法。”王卒顧之，必亂。蔡、衛不枝，固將先奔。既而萃于王卒，可以集事。”（鍾惺眉）左氏每于談兵最簡省。（孫琮旁）深於兵機。（《約編》眉）戰法先於子元口中説出，左氏慣用此秘。（《評林》眉）王元美：“人主而在行，將帥不得展其用而内顧重，故萃三軍之良以攻王，一敗而師崩，符堅之伐晉亦然。”從之。曼伯爲右拒，祭仲足爲左拒，原繁、高渠彌以中軍奉公，爲魚麗之陳，先偏後伍，伍承彌縫。（《文歸》眉）陳淏子曰：“陣名雅甚。”郭正域曰：“字字造奇，此設色繪法也。”（孫琮旁）八字寫盡陣圖。（《左繡》眉）王敘中軍在前，此敘中軍在後，只一倒换法。（《評林》眉）按：《佩觿集》云：“古無‘陣’字，‘陳’即‘陣’字也，以‘陣’代‘陳’，自晉王羲之《小學章》始。”《字典》云《史記》作“陣”，非自羲之始。《五經類編》：“司馬法：車九乘爲小偏，十五乘爲大偏，尤大者則有二十五乘之偏。”按：凡傳中偏法三出，今年及成十二年、成七年也。戰于繻葛，命二拒曰：“旝動而鼓。”（孫鑛眉）寫兵法宛然，得舉要法。（孫琮旁）四字寫盡軍令。（《評林》眉）《經世鈔》：“陸元朗曰：‘旝亦作檜，建大木置石其上，發機以磓敵。”蔡、衛、陳皆奔。（《便覽》眉）令下而三國即敗，以戰法子元先敘清也。王卒亂，鄭師合以攻之，王卒大敗。祝聃射王中肩，王亦能軍。（鍾惺眉）王亦能軍，天子同于□將矣。（《評林》眉）郭扶九：“天子親征鄭，而以三弱國從，三國又不能無畏齊比鄭之心，故不躬擐甲冑而以微者行，安得無敗？”〖編者按：凌稚隆作黄震語。〗《補注》：“‘王亦能軍’，傳見周衰，天子自將以征諸侯。”（方宗誠眉）“王亦能軍”四字極妙，若非能軍，幾死於陣矣。左氏筆中藏刀。（闓生夾）周鄭交戰，尚云“王亦能軍”，詼詭之至。宗堯按：“幸矣！壯如桓王也！意帶嘲謔。”祝聃請從之。公曰：“君子不欲多上人，況敢陵天子乎！（孫琮旁）詭詞可發一笑。苟自救也，社稷無隕，多矣。”（孫鑛眉）如此便住，覺未了，然可記者已盡，亦更無容着閑語。（鍾惺眉）觀周、鄭交質即宜有射王一事矣。（孫琮旁）如此便住，不著閒話。（孫琮總評）繻葛之戰，君臣之分盡矣。鄭莊自知大惡，爲款言以欺人，其尚能救乎？莊不足誅矣。王又何以堪此？此春秋大關節，故左氏特爲嚴其詞。天子之兵，有征無戰。《夏書》稱：“大戰于甘。”所以著有扈不臣之罪。今王以兵臨鄭，左氏敘之，儼若兩敵國然。夫姬姓之國，惟鄭於王室爲最親，而乃躬爲首惡，犯大逆以敗王卒，自是王命始不行於天下，此傳《春秋》者所以深惡而詳著之歟？（文淵夾）鄭伯爲中軍以當王，至於射王中肩，其敢陵天子明矣，不許祝聃之請者，以王亦能軍，從之未能必克，故飾詞以掩其惡。（王系尾）鄭莊惡甚，來討則禦之射之，敗績則勞之問之，明明輕薄，明明嬉笑，而托之于恭敬，胡可忍也？小人伎倆，可恨如此。此篇敘而不斷，以爲不足斷也。《春秋》之法，人臣無將，將而必誅。“禦王”、“射王”，此豈尋常誅討之辭所可得而蔽其辜者？但詳敘其實，使有目者與囚母並觀，知求忠臣于孝子之門爲不誣耳。（方宗誠眉）首敘鄭莊之不臣，中敘諸臣之助惡，末敘鄭莊之奸欺。（闓生夾）周綱之墜，實自兹役始，左氏傷之至矣。

夜，鄭伯使祭足勞王，且問左右。（韓范夾）既犯大辜，而又外修虛文，以自塗飾。司馬昭斬成濟，與此略同。（《文歸》尾）倉卒間，遂無復名分顧忌，惟兵謀陣法精雅有餘，亦可想當時好尚。爻一。（《快評》尾）鄭伯世爲王卿士而秉周政，春秋以前，不可考矣。自隱公元年以來，跡鄭莊公之所爲，其得罪于天王者至矣。王奪之政，何説之辭？顧隱公六年，鄭伯朝王，而王不禮，周桓公知鄭從此不來。隱公十一年，王取鄔、劉、蔿、邘之田于鄭，而與鄭人蘇忿生之田。己不能有，而以與人，君子以是知桓王之失鄭也。迨奪之政而鄭伯不朝，鄭伯之罪固不待言。王欲討之，則當聲其罪於天下，命諸侯討之，苟有以藉口可也。奈何以天子之尊，乃自將三軍以伐之哉？此與周鄭交質事雖不同，自上失則一也。王室日卑，誰之咎哉？王奪鄭伯政，鄭伯即不朝。六師既臨，即興兵抗敵。王室既卑，子孫失序，鄭伯胸中眼中渺無天王，蓋已久矣。爲鄭伯謀者，惟有肉袒輿櫬，以待王命。他日用之于南楚者，今日用之于天王。鄭既有大勳勞於王室，則此亦天王之所無可如何者也。計不出此，乃以前日用之於北戎者，此日復用之于天王。萬一當日祝聃射王中其要害，吾不知鄭伯何辭以謝天下，何面目復立于人世也？嗚呼！鄭莊梟雄之才，何減於五霸？乃不得先桓、文而稱霸者，詎不以此歟？桓、文能存尊王室之名，故九合一匡、存宋敗楚，而天下宗之。鄭莊之於王室，惟是一矢以相加遺耳，其于桓、文何如也？普天之下，誰非王臣？天下豈有無君之國哉？此鄭莊之所以止于鄭莊也歟？隱、桓之際，諸侯之無禮于王室已至於此，迨桓、文一出，則肅然改觀，分外出色矣。嘗謂莊公爲五霸之前驅，若此則又爲桓、文之絢染也。（王源眉）戰法之妙，千古名將不能出此範圍，然非左氏知兵，安能敘之簡而明、精而備如此？文人每敘戰功，不能傳古人兵法之妙者，以不知奇正、虛實、分合之術也。他家無論，即以馬遷之雄，亦不能辨，非不知兵之故乎？故千古以文章兼兵法者，唯《左傳》。以兵法兼文章者，唯《孫子》。先將戰法於子元口中詳出，至後正序處，只一二語便了，虛處用實，實處用虛法也。拒王命，射王肩，不臣已甚，偏結出一種如忠似厚、恂恂秉禮之態。鄭伯之詐，適成左氏之文耳。與克段文同一筆法。（《統箋》尾）魯齋朱氏曰：“莊公以不朝見討，不知服罪請命，而敢抗王師，至於射王中肩，其無君不道，甚不臣矣。杜注乃謂：‘鄭志在苟免，王討之非也。’毋乃未之思歟？”愚按：左氏深知兵法，其言戰陣之事，窮極工巧，咸中機宜。自古韜鈐之書，無及此者。故昔之名將往往好之。歷觀傳所具載，後世用兵之略，不能出其範圍矣。子元之謀，蓋其一也。雖事上之道則悖，而兵謀則臧。我欲以左氏籌策告天下之學爲兵者，故發諸簡端，以該全傳云。（魏禧尾）魏禧曰：“鄭之被兵，與春秋爲終始，至於犧牲玉帛待於竟上，亦可憫矣。方東遷以來，齊晉未盛，鄭爲最强，數憑陵小國，而取周禾麥，射王中肩，首倡不臣之逆。且武公寄孥鄶君，通其夫人以取其國，淫險孰甚焉？宜其子孫之受禍無已也。豈獨地界南北，爲中原所必争哉？且夫恃强淩人，以奸謀濟險惡，犯天道之忌者，其子孫未有不衰弱削亡者也。”彭家屏曰：“鄭伯滅理任術，巧于自文，射君矣，而使人勞之。囚母矣，而隧而見之。逐弟矣，而僞爲悔詞。是猶殺人復捫之以手，謂是可告無罪於人也，誰其信之？”（《分國》尾）天子討而不伐，有不朝者，六師移之。以諸侯伐鄭，安在禮樂征伐自天子出也？且夫能左右之曰“以”，當時王雖自將，蔡、衛、陳人，誰肯用命？又安在能左右之乎？敗於二拒，至於射肩，尚曰“王亦能軍”，哀哉！（《賞音》尾）鄭之罪在不朝耳，王不爲文告之辭，而興師討之，王固失親親之道。然子元知兵而不知大體，鄭伯知自救而不知請罪，至祝聃射王而又請從之，其罪更不容誅矣。嗚呼！王綱不振，誰謂假仁假義之桓、文獨可少乎？（《左繡》眉）“命二拒曰”與上“魚麗”云云，本一串事，一氣説，卻將“戰于繻葛”隔斷，便令兵法、文法一齊變動，妙甚。又，此二句即以言語當事實，敘法尤緊而變也。看通篇勤于敘鄭，至王只一筆煞住，極詳略之妙。此篇字字詳，卻筆筆簡，知詳簡而簡詳者，可以作史矣。結處一面寫鄭佯小心，便一面寫王假手脱。否則中肩之後，王何以便休？固知此數語不是結鄭，正是結王。王，主也。（昆崖尾）大敗中肩之下，接曰“王亦能軍”，孤峰陡立，横障頽波，最見文章伸縮變化之妙。左氏敘事，每用此法。繁簡不同，其意一也。（《約編》尾）敘戰事，語語簡潔，卻極有精神。（美中尾）蒲二田曰：“鄭莊於是爲春秋罪魁矣。經止書伐鄭，大分嚴明。傳平書對敵，大惡自著。交質交惡，二‘交’字罪案乃結。春秋初，左氏所不一書者，無如鄭莊之惡。楚武、文之横，皆所以啓齊、晉也。王者不可作，霸尚可緩哉？是故春秋之事，桓、文爲之綱。”（《左傳翼》尾）天子討而不伐，鄭伯不朝，王當聲其罪於天下，命諸侯以討之。而親率三軍，與鄭交兵，致有中肩之辱，不綱甚矣。彼鄭伯者，聞王來伐，不能肉袒銜璧，郊迎請罪。父子君臣，運籌決勝，以待北戎者待天王。一矢加遺，王幾不免。雖旋自問勞，究何解於不臣之罪哉？王室日卑，固在失鄭。鄭莊不伯，亦以無王。桓、文不出，不待荊楚憑陵，天下已無共主矣。如其仁、如其仁，管仲之功，豈可没哉！子元請爲二拒，不當虢公、周公而當蔡、衛、陳，何耶？三國從王，原屬勉强，非有敵王所愾之意，莫有鬬心，彼此同然，偏師犯之，自然奔潰。不犯王卒，待其亂而後擊之也。若早與之角勝，王亦能軍，勝敗豈可逆定乎？此皆料敵明悉處。後世名將，多用此法。合敗燕師與北戎觀之，鄭人之兵略可見矣。（《便覽》夾） 日中戰，而夜勞王。若憐王、若慰王、若弄王、若懼王，皆從“夜”字描出，而王亦可假手收兵回矣。（《便覽》尾）前段行伍森然，便似方而不圓。得“旝動”句提醒，通節皆靈。此兵法圓機，即筆陣轉處。直書其事，得失自見。此史法也。評者何不論文，而但謂“鄭莊首惡，桓、文不可少”云云？不知晉文召王，高於鄭莊幾許？芳輯評。（文淵尾）北戎侵鄭，子突敗之。北戎病齊，子忽敗之。齊桓公未出，而鄭人兩敗北戎，其攘夷之功甚大，亦不得因抗王而没之也。（高嵣尾）隱元年克段，十一年入許，合觀此篇，真一世之雄，亦千古罪人也。前人評宋襄爲後世假道學之祖，鄭莊爲後世真奸雄之祖，信然。（《自怡軒》尾）王一邊寫得冷淡之甚。鄭只數人，寫得他有智謀，有夾攻，有暗號，有埋伏，何等精神！末復假脱手、佯小心，鄭莊詭變之才，躍出紙上。許穆堂。（《評林》眉）穆文熙：“鄭伯禦王，至于射中其肩，猶曰君子不欲多上人，且勞王問其左右，何其驕慢無君若此乎！此時雖謂之無周可矣。”艾千子：“鄭伯之勞王與問左右，所謂刃人而復喣喣以手，無他，奸人多僞禮如此。”（《菁華》尾）鄭雖無禮，然此時諸侯不朝者，何止鄭伯一人，以大度容之可也。乃以不量力之舉，自取大辱，此正聖人所云小不忍則亂大謀也。“王亦能軍”四字，極爲分外寫照，喪敗之餘，尚略有生氣。“陵天子”三字，即爲鄭莊罪案，然卻自其口中寫出，妙妙！祭足勞王，且問左右，其奸甚矣。後季平子之於昭公，亦用此法。（闓生夾）宗堯云：“此以退避恭謹狀其奸猾。”闓生案：如此大事，通篇並無一語責鄭伯之逆節，文字所以超雋。蓋逆節至此，正無待乎筆伐也。

仍叔之子來聘，弱也。（《左繡》眉）以一字作解，傳亦往往而有。只點“仍叔之子”，用筆尤簡而脱。（《評林》眉）《補注》：“仍叔之子來聘在夏，釋在‘秋伐鄭’後者，由下重言秋錯誤也。杜氏因謂：‘久留在魯。’過矣。孔氏疑：‘將伐鄭，而遣告魯。’事或有之。”

秋，大雩，書，不時也。凡祀，啓蟄而郊，龍見而雩，始殺而嘗，閉蟄而烝。過則書。（《分國》尾）雩，祀天於南郊耳。大則徧及於山川，謂之大雩。天子之事，諸侯爲之也，豈但不時書、不時諱也？（美中尾）天子雩於上帝，用盛樂，故曰大雩。魯止宜雩於境内之山川，用大雩，僭也。且龍見而雩，於周正爲六月，夏六月之雩，禮也，至秋則已慢，失禮之中又失禮焉。（《左傳翼》尾）雩，求雨之祭。祀於巳月，爲百穀祈膏雨，與啓蟄之郊同。故程子云：“春則因播種而祈穀，夏則恐旱暵而大雩。”然熊氏亦云：“龍見而雩，設壇祈澤，常祭也。旱而雩，非常也。”則是祈澤而雩，宜在巳月。爲旱而雩，何必不在秋矣？（《日知》尾）短節不難緊峭，而難于奥衍，此能兼之。（高嵣尾）雩，祭名，舉于夏正建巳之月，爲百穀祈膏雨也。禮，天子雩于上帝，諸侯雩于境内山川百神。大雩者，雩於上帝，用盛樂，天子之事。今魯大雩，非禮也。《公羊》曰：“大雩者何？旱祭也。何以書？記災也。”程子曰：“成王尊周公，故賜魯重祭，得郊禘、大雩。成王之賜，魯公之受，皆失道也。故子曰：‘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大雩，歲之常祭，不能皆書也，故因其非時則書之。遇旱災，則非時而雩，書之，所以見非禮，且志旱也。郊禘亦因事以書，而意自見。此與書初獻六羽，及大閱、吉禘、卜郊同，皆見其非禮。（《評林》眉）王陽明：“三代正朔不同，故一以節氣爲限。”〖編者按：凌稚隆作趙汸語。〗（武億尾）整而鍊，簡而逸。（《學餘》尾）過時則書，因詳典禮，讀之復之，猶想見文、武、周公勤民之遺意焉。

冬，淳于公如曹。度其國危，遂不復。（《評林》眉）《補注》：“‘遂不復’，張氏曰：‘州公與祭公同州，必畿内之地，河内州縣是也。’今案：州公既如曹，先使告魯，故書，明年但書‘寔來’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