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集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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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公十七年

十有七年春正月丙辰公會齊侯紀侯盟于黄。(《評林》眉)張洽:“公十三年會紀侯敗齊,以益其怨。今乃盟之,豈足以釋憾?又欲納朔,一動而二失也。”二月丙午公會邾儀父盟于。(《評林》眉)汪克寬:“下書伐邾,則盟趡不待貶而惡自見矣。”夏五月丙午及齊師戰于奚。(《評林》眉)吴澂:“盟黄未幾,而齊來侵境矣,平紀之信,豈足恃乎?”六月丁丑蔡侯封人卒秋八蔡季自陳歸於蔡。(《評林》眉)孫復:“蔡季言自陳歸于蔡者,桓侯卒,蔡季當立,時多篡奪,明季無惡,故曰歸于蔡,所以與許叔異也。”《翼》:“或曰季即哀侯,或曰非也,季能辭位,故《春秋》嘉之。”癸巳葬蔡桓侯。(《評林》眉)《增補合注》:“春秋諸侯,葬皆僭稱公,而蔡桓獨稱侯者,蓋傳寫之誤也。或曰季賢而以本爵來赴,故史因其所赴而書之。”及宋人衛人伐邾冬十月朔日有食。(《評林》眉)《傳説彙纂》:“書朔不書日,諸子皆以爲闕,蓋晦朔甲乙,或書或不書者,舊史有詳略,而夫子因之也。故當以闕文爲正。”按:宣八年七月甲子日食,注曰:“三十日食。”

十七年春盟于黄平齊且謀衛故也。(《測義》夾)黄震氏曰:“齊之圖紀,於是十有二年矣,魯爲紀納后於王,故紀雖從魯、鄭敗齊,而齊僖不敢報怨,齊僖猶畏義也。僖公卒而襄公立,春與魯盟黄,夏與魯戰于奚,齊且無魯,豈爲魯存紀?故紀卒爲齊所滅。”〖編者按:奥田元繼作鍾伯敬語。〗

乃邾儀父盟于趡尋蔑之盟也。(《左繡》眉)不有于兄,何有于兄之盟?宜其甫尋而輒寒也。

及齊師戰於奚疆事也於是齊人侵魯疆疆吏來告公曰:“疆埸之事慎守其一而備其不虞姑盡所備焉至而戰又何謁焉?”(《測義》夾)郭登氏曰:“疆埸相侵,必當申以文告之辭,至不得已,然後交兵可也。若曰有事則與之戰,何必來告,豈爲國之道哉?”(魏禧尾)魏禧曰:“數語得馭邊吏之體,凡守邊將吏,道無踰此者。後世邊臣小有寇警,輒請兵請餉,驚擾朝廷,不知平日設鎮置將,果何事也?”(《分國》尾)爾毋我侵,我毋而犯,杜甫詩謂“立國自有疆”也。唐人貪龍駒、石堡,侵伐虜疆,卒之隴右一帶,反致吐蕃麥莊之誚。桓公數語,足爲千古邊吏石畫。“又何謁焉”四字,使喜開邊釁,如王恢者,索然氣盡。後惟趙充國金城方略,惟以繕亭障,浚溝渠,屯要害,以固守爲務,而勿輕襲擊,得其遺意云。(《左繡》眉)能守而後能戰,唯整乃暇也。桓固知兵。六語兩層,先泛論,次屬吏。“告”字、“事”字、“備”字,一反一復,亦以順逆爲承接法者。四“疆”字,涉筆成趣。(《左傳翼》尾)孫執升曰:“疆埸重任,妙在出奇。兵難遙度,專制最爲害事。鋒鏑交于原野,而受策九重。機會變於須臾,而定計千里。唐之將帥大功不立,弊正坐此。乃知推轂授鉞,古王良有深意。魯公數語,可當軍誡三篇。既屬疆事,責在疆吏,君相不能遙制。事至而戰,決機雖在臨時,而備其不虞,慎守尤在平日。必能守而後能戰,即此便是錦囊。”(《補義》眉)昭公以前凡侵伐我者,皆書四鄙,有備不深入也。

蔡桓侯卒。蔡人召蔡季于陳。

蔡季自陳歸於蔡蔡人嘉之也。(《測義》夾)愚按:鄭夾漈謂蔡矦無嗣,國人召其弟于陳而立之,是爲哀侯獻舞,是季即獻舞也。何休氏又謂蔡矦欲立獻舞而疾季,季避之陳,蔡矦卒,季歸奔葬無怨心,是以季與獻舞爲二人也。紛紛諸説,姑闕其疑可焉。(《左繡》眉)連寫五“蔡”字,亦以順逆回環爲章法。(美中尾)劉原父曰:“智足以與權而不亂,力足以得國而不居,蔡季是也。”(文淵尾)可見《春秋》書字以嘉人,是史官從當時之俗,而孔子因之者。春秋之俗,如弑君者既列於會則不得討賊之類,誠逆理滅倫之甚者,孔子改史舊文多此類耳,其他可以示勸戒者,未嘗不因之也。(《評林》眉)湯若士:“蔡桓公卒,何休氏謂蔡侯欲立獻舞,而疾季,季避之陳,蔡侯卒,季歸奔葬,無怨懟心,季蓋賢公子也。”《傳説彙纂》:“蔡季非獻舞,杜氏誤合爲一人耳。左氏止曰蔡季自陳歸于蔡而已,未嘗謂立以爲君也。”劉敞:

“蔡人嘉之,則必蔡人逆之矣。”

伐邾,宋志也。

冬十月朔日有食之不書日官失之也天子有日官諸侯有日御日官居卿以厎日禮也日御不失日以授百官於朝。(《左繡》眉) 日官、日御本對説,忽于中間横插“禮也”二字作界畫樞紐,便令束上遞下,生動非常。因日食不書日,亦連寫六“日”字,而字字整對,筆法之變如此。合上兩節讀,所謂筆墨之奇,亦有一時氣類者。(《左傳翼》尾)欽若昊天,敬授人時,是國家第一重大事。故《堯典》以命羲和居百度之首,《甘誓》、《胤徵》皆於威侮五行、昏迷天象致討。日官失日,百度隳矣,此雖臣之不職,亦由君之不敬天使然。故於日食不書日發之。魯,侯國,以日御爲主。中雖平敘,末用側注,底日爲禮,失日則日不底,其爲非禮可知。祗三五筆而賓主順逆之法,無所不備。(《評林》眉)趙匡:“左氏曰:‘不書日,官失之。’非也。或史官闕之,或年深寫誤,何關日官、日御乎?”陳傅良:“自文以上,日食或有不書日者。自文以下,皆書日。故曰桓、莊之世多闕文。”《附見》:“日官日御共掌曆,但有天子諸侯之分,而相對説,中間插入‘禮也’二字,收上遞下。”《翼》:“省中間‘禮也’二字,置下‘授百官于朝’之次,其意尤明。”

鄭伯將以高渠彌爲卿昭公惡之固諫不聽昭公懼其殺己也辛卯弑昭公而立公子亹。(闓生夾)即敘昭公之死,並無大波瀾,亦必用逆筆倒提,可見《左傳》無一平語。

君子謂:“昭公知所惡矣。”(《補義》眉)知所惡而不能去,以致其復惡,蓋深爲昭惜之。(文淵夾)此譏其惡惡而不能退以招禍也,蓋昭公即位幾三年,而不能去其所惡之人,則知所惡適足殺身耳。公子達曰:“高伯其爲戮乎復惡已甚矣。”(文熙眉)穆文熙曰:“鄭伯用渠彌,而昭公諫之。昭公既立,當亟除之可也,何故逡巡不果,自取弑奪乎?古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尤信。”(《測義》夾)孔穎達氏曰:“韓非子以爲:君子言知所惡者,非多其知之名,而嫌其心不斷也。曰知之若是其明也,而不早誅焉,以及於死,故言知所惡,以見其無斷也。”(韓范夾)惡可改也,即不可改,猶可止也。非唯不改,而又復焉,是以殺人爲未甚,而加之以轘割也。(《左繡》眉)此段以斷高伯爲主,卻先安頓昭公一筆,乃賓主輕重雙結法。説見前公欲平宋鄭篇。敘事着一“惡”字,下以“知惡”疊“復惡”,作兩層斷結,文律最細心。(《左傳翼》尾)本斷渠彌之弑君必將爲戮,而先插昭公知所惡於中,見昭公之惡小人,原不爲過。不幸遭弑,非其自取。而渠彌之不容於覆載,乃更無所逃。但既知所惡,何以不加誅斥?優柔不斷,姑息養奸,亦所不免。抑揚斷續,别具無限神味。(《評林》眉)《經世鈔》:“昭公在位久矣,惡於爲太子之時,而縱於爲君之日,真所謂自貽伊慼矣。然亦須論所惡之正,若以爲太子時以私意惡,而爲君遽殺之,又大不可也。”《補注》:“鄭弑君不書者,魯人君突而細忽,鄭不告。”(王系尾)此篇前敘後斷,敘合而斷分。渠彌弑忽立子亹,次年齊襄公殺子亹,祭仲立子儀。莊十四年,傅瑕殺子儀,而納厲公,經皆無明文。據經,桓十五年五月,鄭伯突出奔蔡,鄭世子忽復歸於鄭。秋九月,鄭伯突入于櫟。莊四年夏,齊侯、陳侯、鄭伯遇于垂。如左氏所載,則遇垂之時,子儀在國,厲公在櫟也。鄭伯爲誰乎?以爲厲公,則厲未入鄭。以爲子儀,則經既書入櫟者爲鄭伯,是一國二伯也。考《公羊》、《穀梁》俱無渠彌、子亹、子儀事,《公羊》即以入櫟爲入鄭,而昭公無下落。姑志所疑,以俟博雅者。(闓生夾)此皆歎息昭公之辭,蓋昭公實賢君也。又藉以起下文高伯之死。又案:《韓非·難篇》曰:“君子之舉‘知所惡’,非甚之也。曰知之若是其明也,而不行誅焉,以及於死,故曰‘知所惡’,以見其無權也。”《韓非》解釋左文,最爲曲至。左氏全書皆用此筆法,皆當以此意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