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诺定情
翌日清晨，京娘一睁眼，感觉有些异样，因为房间的门竟是半开着的，原本叠放整齐的衣服也凌乱地堆在床边。京娘向那衣服的袖袋里一摸，心里“咯噔”一下，原本放在袖袋里的银两竟然全没了。
坏了，肯定是夜里进了小偷，将袖袋里的钱全部盗走了。这可如何是好？这几日住客栈的钱还没付，以后路上的吃住问题又如何解决？
这时，赵匡胤也已起床，来喊京娘下楼用早膳。
京娘大声说：“哥哥，不好啦，咱们的银两都被小偷偷走了！”
“啊？”赵匡胤一愣，“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啊，可真倒霉！现在咱们是身无分文了，这可如何是好？”京娘一脸忧愁地说。
“先下楼吧，会有办法的！”赵匡胤道。
二人带着行李下了楼，赵匡胤对客栈老板说明了情况，请求老板允许他们把这几日的住宿费先欠着。
老板却说：“那绝对不行，没有这个先例，必须将住宿费付清方可走人！”
京娘俊脸一沉道：“你这老板好不通情理！我们的银两可是在你们客栈房间被盗的，难道你们客栈就没有责任吗？”
老板沉下脸道：“你说你们的银两被盗可有什么证据？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根本就没钱，想赖账就浑说什么银两被盗。”
京娘一听不由得愠怒起来，指着那老板的鼻子说道：“你这老板胡说什么？把我们说成什么人了？你这是侮辱我们的人格知不知道？”
老板一翻白眼不屑地道：“人格，没有钱还讲什么人格？”
“你……”京娘一听这话，火更大了，正想与老板认真理论一番，一旁的赵匡胤却止住了她：“京娘，算了算了，休再跟他理论。”
说罢，将腰间的赤霄剑摘下，丢到客栈柜台上，道：“拿此宝剑抵账，总可以了吧？”
“不可！”京娘上前将宝剑取回，“哥哥是习武之人，身边怎么可以没有宝剑？”说完伸手摘下自己耳垂上的一对红宝石镶金的耳坠子，扔给老板：“用这对耳坠子抵账，可以了吧？”
老板见那耳坠子金光闪烁、晶莹璀璨，知道是件值钱的东西，便笑着颔首：“可以了，可以了，二位客官慢走！”
出了客栈，赵匡胤牵来马匹，二人准备启程。
赵匡胤见京娘的耳垂上空空的，心中不忍，便道：“京娘，都是哥哥不好，哥哥太穷，没有钱，害得你连耳坠子都赔上了，日后等哥哥发达了，一定要买好多漂亮首饰给妹妹佩戴！”
京娘一听这话高兴了，露出灿烂笑容：“好啊好啊，那我就等着哥哥的漂亮首饰了！”
“好，一言为定！”赵匡胤也笑道，“那妹妹就上马吧，你坐前面！”说罢伸出一只胳膊将京娘抱起，又一用力将她送上马背，自己也一跃纵身上了马。
京娘这一路几乎是偎在赵匡胤那宽大温暖的怀抱里的，感觉好不惬意。
骏马跑得飞快，日行百里。休息的时候，京娘请求赵匡胤教她骑马，有了几日的马上经验，再加上赵匡胤耐心教导，京娘很快学会了骑马。
于是她兴冲冲地手执缰绳，驾驭骏马。赵匡胤则坐在后面，轻轻搂抱着她。
京娘觉得这样的感觉美好极了，简直如飘在天上一般。她这一生最大的梦想，便是像这样与心爱的男子一起骑马走天涯，逍遥看天下。这真是浪漫至死的感觉！
身下的这匹马也是可爱至极，毛色通红，在阳光下火烧云一般惊艳好看。京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骏儿”。休息的时候，他给骏儿喂草饮水，她则给骏儿梳理毛发。这段时光亦是如此浪漫美好。
只是没有钱买吃的，两人的肚子都饿得咕咕直叫。
这日，二人驭马经过一个闹市，便放慢速度。只见市场上有不少卖食品的摊点，有热腾腾新出锅的大白馒头，还有香喷喷的肉包子和各种造型的点心。
赵匡胤连着几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看了这些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面食，简直馋得口水直冒，腹中越发饥肠辘辘。可是又实在无钱购买，只得忍耐着，悄悄咽着口水。
京娘也是同感，恨不得拿起那白花花、香喷喷的馒头塞进嘴里，一口气吃它三五个！可是没有银子啊，只能眼巴巴望着啦！
不过，这也难不倒她，只见她水汪汪、清灵灵的大眼睛悠然一转，便计上心来。正巧路过一间卖衣服的店铺，她便下了马，让赵匡胤等她一下。随后便进了那衣装店，不知和店家说了什么，须臾，竟穿了一件红艳艳的舞衣出来。
这件舞衣十分美艳亮丽，玫瑰红色的云锦缎面上镶嵌着数百颗红、绿、蓝三色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艳光四射，舞衣上还挂着许多银色的小铃铛，一动就发出丁丁零零的悦耳声音。穿了舞衣的京娘更是美得如同仙子下凡一般，一下子就吸引了众多过往行人的目光。
只见红裙翩翩的她轻扭腰肢、脚尖踮起，身体便旋风一般旋转起来，旋了大概有几十圈，突然腾空一跃，来了一个极美的旋空舞步。那舞姿轻盈而飘逸，美得如同天上飞仙一般。一头青丝也跟着轻舞飞扬。艳红的舞裙随着她的起舞旋转掀起层层波浪，三色宝石发出绚丽光彩。她时而如凤凰般展翅飞翔，时而如天鹅般轻盈浮动，一会儿一个漂亮的回身下腰，一会儿又一个完美的旋空舞步。随着她的翩然起舞，舞衣上的小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伴奏声……
行人们都看呆了，须臾有人清醒过来，大声地鼓掌叫好，还有人扔银子给她。
赵匡胤也被京娘的舞姿惊得目瞪口呆。真是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他愣了半晌，突然明白过来，将腰间的赤霄剑拔出，来到京娘旁边，兴冲冲舞起剑来。二人一起旋转腾跳，裙剑齐舞，裙裾飘飘配着剑光闪闪，合作了一曲美妙无比的剑舞，居然配合得十分和谐，又异常惊艳。
观众们都被陶醉了，不断地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和鼓掌声，很多人都向他们扔来闪闪发光的银子。
舞蹈结束后，赵匡胤收起宝剑，向大家拱手道谢。
他们终于有钱了！二人高高兴兴地捡起一地银子，来到一家酒楼，要了一桌丰盛饭菜，大快朵颐，吃了个痛快！
吃饭的时候，赵匡胤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京娘看，她真是太令人惊讶、太不同凡响了！她怎么会跳出那般奇异好看的舞蹈呢？那件舞衣又是如何得来的呢？
京娘忽闪着那对波光潋滟的大眼睛，笑呵呵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京娘从小就喜欢跳舞，爹娘见我有这方面的天资，便把我送到一个歌舞坊学了几年的舞蹈，自然跳得像模像样了。至于那件舞衣嘛，是我向店主赊来的，我跟他说一个时辰后就还钱给他，他见我穿了舞衣很是漂亮，能为他吸引来顾客，便同意了！”
“哦，原来如此！妹妹可真是多才多艺，冰雪聪明！哥哥我在妹妹面前真是自愧不如！”赵匡胤由衷赞叹道。
“不，哥哥一点儿也不差啊，刚才那剑舞得也好精彩，与我的《飞天舞》刚柔并济，配合得恰到好处。我看不如我们的舞就叫《飞天剑舞》吧！”京娘笑着说。
“好，就叫《飞天剑舞》！”赵匡胤高兴地道。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走来，缺银子了，就在闹市表演一支《飞天剑舞》，卖艺赚些银两以做盘缠。又走了十多日，终于快到京娘的家乡了。
这日，二人启程颇早，沿着一条大河行走。东方旭日即将升起。赵匡胤牵着马步行，京娘坐在马上。赵匡胤看着远山处河水中那轮光灿灿升起一半的旭日，忽然诗兴大发，大声吟道：“欲出未出光辣达，千山万山如火发。须臾走向天上来，逐却残星赶却月。”
京娘听罢，拍手赞道：“好诗！好诗！”
中午时分，二人行至一个闹市，下了马，准备找一家饭店吃午饭。二人正牵马走着，突然间街上行人一阵骚乱，接着传来一阵叫喊声：“交税交税，赶紧的！少啰唆！”
二人注目看去，只见十几个身穿兵服的男子正在向路边一个经营珠宝的店家要钱。那店主对着兵头苦苦哀求：“兵爷，您就饶了小的吧！今天都来三拨要钱的了，实在是没有钱给你们了！”
那兵头瞪着店主道：“没钱那就拿东西抵！”说罢，手一挥，那十几个当兵的便动手抢起了珠宝，很快将店里的珠宝抢得精光。
店主“扑通”一声跪下来求告：“兵爷，兵爷！求求你们了，别抢了，别抢了！给小的留点儿活命钱吧！”
那些当兵的哪里肯听他的，各自抢了一堆珠宝便走。
店主上前抱住兵头的腿，继续哀求：“兵爷，兵爷，您就留些活命钱给小的吧！否则小的全家会饿死的！”
“去你娘的！别在这儿烦我！”那兵头暴躁地大喝一声，对着那店主的脸抬脚便踹。店主倒在地上，鼻血流出。
那兵头对店主鄙夷地哼了一声，恶狠狠威胁道：“你再缠着我，我就弄死你！”
说完这帮家伙又去下一家商铺要钱。
一旁的赵匡胤早已看得怒不可遏，拔出腰间宝剑就要上前与那些当兵的理论。
京娘忙用力拽住他：“哥哥，不可！这些人惹不得！”说罢，将赵匡胤拽到一个僻静处。
赵匡胤气咻咻地道：“那些当兵的太可恶，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抢掠商家，还动手打人，真是一帮强盗！我非去教训教训他们不可，妹妹为何阻拦我？”
京娘道：“我知道哥哥侠义心肠，见不得百姓受欺负，见他们横行霸道我也很生气，恨不能暴打他们一通，可是那些当兵的是官家人，数量庞大，又有武器，哥哥你现在身单力薄，实在惹不起他们，又何必自找麻烦呢？再说，如今天下大乱，兵匪横行，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哥哥又如何管得过来？”
“这……”一席话说得赵匡胤冷静下来，沉吟了一会儿，道：“妹妹说得对，我如今身单力薄，的确没有能力制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我不能永远这样无所作为、袖手旁观下去，定要寻找机会平定天下，拯救苍生！否则，赵某枉活一生！”
“嗯，哥哥说得极是，我支持哥哥！”京娘颔首道，又问，“哥哥今后可有打算？”
赵匡胤道：“将你送回家乡后，我会去从军。我听说郭威将军军纪严明、英勇善战，早就有心投奔于他。”
京娘颔首道：“好，哥哥胸有大志，又武艺高强、宅心仁厚，定会前途无量，得偿所愿！”
“怎么，妹妹竟对我如此有信心？”赵匡胤笑道。
京娘郑重颔首道：“正是，我相信哥哥日后定能马到成功，壮志得酬。我从小就看人特准，就是觉得哥哥与众不同，定非凡夫俗子！”
赵匡胤微怔，一双星眸深深看住她的一对美目，她的目中炯炯发亮，光彩照人，似乎对他有着无穷无尽的信心，她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一道灵光，能够照彻人的心魂。
“多谢妹妹对我如此信任，我日后定会发愤图强，尽我所能去做一番事业，不辜负妹妹对赵某的信任！”赵匡胤认真道。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去用午膳吧！”京娘微笑道。
第二日下午，二人到达了蒲州解梁县郊区的湖边。
京娘似乎并不急着回家，心底里更愿意和她的匡胤哥哥多待些时日，刚来到湖边，京娘便说累了，要在此歇息一下再走。
骏儿也似乎有些疲乏，在湖边卧下身子闭目养神。赵匡胤拎了些水给骏儿喝。京娘坐在湖边梳理长发。
清澈的湖水倒映着蔚蓝的天宇，阳光洒在水面，泛起粼粼金波，宛如彩色琉璃。周围是依依垂柳和盛放的芙蓉花，垂柳、鲜花、阳光、蓝宇倒映在湖面，形成一幅五彩斑斓的旖旎画卷。景色清幽，分外怡人。
已近六月，天气有些燥热。望着那清幽湖水，京娘突然有了下水游泳的欲望，便腾地站起来，麻利地脱掉外面的纱裙，“扑通”一声跳入湖中。
一旁的赵匡胤吓了一跳，忙向着湖面大声喊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妹妹，妹妹！京娘，京娘……”
连喊数声却不见京娘的影子，赵匡胤急了，也将外衣一脱扑通跳下水去，急匆匆划着湖水寻找京娘。
突然水浪一翻，京娘从水波中冒出，满头满脸亮晶晶的水花，“嘻嘻哈哈”地冲着赵匡胤傻笑起来。
赵匡胤松了口气，嗔道：“这鬼丫头，吓死我啦！”
京娘在水中哈哈大笑着，撩起波浪浇向赵匡胤，赵匡胤放松下来，也撩起水波来向京娘袭击，两个人如同天真烂漫的孩童一般嬉笑着打起了水仗。
突然间，京娘立在水中停止了动作，只呆呆地望着赵匡胤的眼睛，赵匡胤也蓦地怔住，迎着京娘的目光看过去。二人在水中对视着，目光胶着在一起。两对同样含情脉脉的眼睛，彼此凝视着、探寻着、期待着……像是灵魂与灵魂的对视，星辰与星辰的对视……
时光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世界变得如此安静，如水晶般透明……
她向他伸出手去，他接过了这只手，将她轻轻拉进自己的怀抱。她在他温暖的怀抱中闭上眼睛……
期盼中的身体温润如玉，摸上去光滑如缎，散发着清雅的芳香，令人迷恋不已。他情不自禁地送上自己的唇，在她的樱唇半寸远的地方轻轻一掠，又倏地闪开了，如同飞鸟掠过盈盈水面……
她睁开眼睛，眸子里漫起一层浅浅泪光，疑惑地望着他。
他轻轻叹息一声，神色转为忧悒，伸出双手握住她赤裸的双肩，低声道：“京娘，抱歉，我不能，不能害你！”
她紧紧地拥抱住他，伏在他耳边伤感地道：“怎么是害我呢？匡胤哥哥，你不喜欢我吗？”
他轻轻抱住她，在她耳边喃喃道：“不，匡胤很喜欢京娘，很喜欢很喜欢，可正因为喜欢，我才不能害你！你知道我已有妻室……连女儿也有了。”
又是因为这个。
京娘心中抽痛。略一思忖，抬头执拗地说道：“其实我也曾想过，你如此优秀，怎么可能至今还无妻子呢？可，如果我不在乎呢？”
“可我在乎！我不能让我心爱的女人做妾。况且我现在一无所成，前途未卜，我拿什么给你幸福？”赵匡胤从京娘的拥抱里挣脱出来，恢复了理性，一双星眸冷静地看住她的眼睛，“京娘，谅解我好吗？”
京娘眨了眨眼睛，抹了一下面颊，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又强迫自己对他微微一笑：“好，我理解你。闭上眼睛好吗？”
赵匡胤犹豫了一下，听话地将眼睛闭上。
京娘脉脉含情地看了他一阵子，蓦地上前，玲珑娇美的樱唇轻轻在他的面颊上印上滚烫的一吻。
赵匡胤一个激灵，一颗心猛地一颤，周身仿佛有雷电淌过。说实话，这还是他平生接受的第一个年轻女子的香吻。他的妻子是一个中规中矩到近乎古板的女人，从来没有这般风情地吻过他。这个美酒般的亲吻真是让他醉了晕了！
脑子里的血液“轰轰”地响着，赵匡胤感觉自己的心一阵怦怦乱跳，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甚至有了明显的生理反应。
他在心里拼命命令自己：“冷静冷静，不可造次！不可造次！”
倘若京娘再进一步撩拨他，赵匡胤一定就会崩溃掉，不过幸好，她适可而止了，没有进一步挑战他的极限。
“好啦，可以睁开眼睛啦！”京娘灿烂地笑着，深深望着他微微迷幻的眸子，“匡胤哥哥，你是个真君子，我理解你。可是匡胤哥哥，你能不能答应我，等日后你事业有成时，就让我在你身边，做你的女人？”
赵匡胤颔首道：“京娘，若真有一日我有所成就，而京娘你还未婚配，那我定来娶你！”
京娘高兴起来，笑容灿如夏花，欣然拍手道：“那好那好，那我们就说定了，不许反悔！若是你日后事业有成，就让我在你身边，和你永不分离！可是，可是怎么样才算是有所成就呢，难道要当上皇帝才算不成？”
“哈哈，看样子京娘是盼着哥哥我当皇帝了。若是日后哥哥我真当了皇帝，定封你做贵妃！哈哈哈！”赵匡胤开玩笑道。
“好，那我们拉钩，不许反悔！”
“你这丫头！哥哥只是同你玩笑的，怎么可能真当皇帝呢？你可别犯傻，真等我到白头，遇到个好男人就嫁了吧，我可不想耽误你终身。”赵匡胤一本正经道。
“哼！嫁不嫁那是我自己说了算的，你管我呢！”京娘歪头嗔道。
“好啦好啦，好妹妹，别再闹啦！时候不早了，上岸去吧，你爹娘还在家里盼着你回去呢！”
赵匡胤不由分说拽着京娘上了岸。
二人各自换上干爽的衣服，骑上马，不出一个时辰，便到了京娘的家。京娘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栋白墙灰瓦的院落，脆声道：“瞧，那就是我家。”
赵匡胤下了马，将她轻轻抱下来，温声道：“好啦，我已将你安全送到家门口，我便走了，妹妹自己进去吧，咱们就此别过。”
京娘依依不舍，扯着他的袍袖道：“都到家门口了，就进去坐坐吧，也认识一下我爹娘，进去喝杯茶再走嘛！”
赵匡胤拗不过还是同意了。
京娘一边笑着上前拍门，一边喊着：“爹——娘——京儿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