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神来了

海城。

此时的海沙会展中心，灯影交错，异彩炫目，新一届国际造型大赛的总冠军揭幕时刻即将到来。

后台的造型师和他们的模特们正焦急地等待着，等待那份荣耀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温尔造型的阿哲，找不到他的模特琳娜，在化妆间和休息区来回地奔走，急得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

前台的音乐已经响起，司仪的声音像传自山谷中的回响，在阿哲的耳边盘旋。

阿哲举目四望，焦急、无奈。

有人跑来告诉阿哲，琳娜已经在候场了，让他赶紧过去。

阿哲极为无奈地嘀咕了一句：“任性。”

总冠军的荣誉，毫无争议地落在阿哲的头上，他的宫廷系列折服了所有评委，以全票通过的成绩荣膺新一届冠军。

当阿哲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像被掏空了一般，有几秒钟，几乎站立不稳。

模特琳娜根本就没在候场，阿哲急得向现场导演求救，导演临时决定让阿哲一人去领奖。阿哲顾不上多想，升降台已经开始缓缓上升了。

灯光骤然闪动，阿哲眯起了眼睛，他看不清台下的人影，只听得到掌声雷动，他向台下挥手致意。此时他置身舞台中央，追光灯打在他的身上，像被极昼笼罩，浑身散发着刺眼的白光。与此同时，模特琳娜正从舞台上空飘然降落，艳红的长裙翩然舞动，宛如仙女下凡，惊艳了在场所有人。

阿哲抬头仰视，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他小声嘀咕：“亏她能想出这么特别的出场方式，服了。”

琳娜飘飘然地落在阿哲身后，引来现场一阵欢呼，尤其评委席上，一片赞不绝口。

现场忽然有些异动，很多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看到站在阿哲身后的琳娜——头顶着厚重的造型，满脸血迹，原本精致的妆容已被弄花。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有人惊叫，有人想逃，场面一片混乱。

阿哲不知所以，在他转身之际，正迎上扑面而来的琳娜。那一脸的血迹，真的吓坏了阿哲，他重心不稳，抱着倾倒而来的琳娜摔了下去。倒地的瞬间，一股腥湿的液体喷溅到阿哲的脸上。

场面再次骚乱，很多人都向出口逃去，坐在评委席上的温尔恺顾不上阿哲和死去的琳娜，抓起话筒喊道：“所有的保安，将出口全部封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能离开。”

其他评委都起身向温尔恺靠拢，这个时候，他们都有杀人的嫌疑，若不能团结在一起，即使有口能辩，也要周旋一番才能了事。

保安封锁了全部出口，被拦下的人抱怨声四起，有的甚至和保安起了争执，但面对这种非同一般的情况，那些人最终都沉默了下来。

那个躺在舞台上的美丽死尸，让整个会展中心蒙上了些许诡异的气氛。

阿哲连滚带爬地冲下舞台，满身满脸都是血。他张着手臂，惊吓让他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温尔恺及时拦住他，他抖得非常厉害，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她死了，她死了……”

温尔恺叫人把阿哲带到后台休息，他回过身去看躺在舞台中央的琳娜——她的大脑被掏空，场面触目惊心。温尔恺本能地深呼吸，他从未见过如此惊悚诡异的死亡现场——凶手摘取了死者的脑组织，头颅里只剩下鲜血。

警察很快赶到现场，将观众、记者、酒店工作人员分别安置在其他房间进行询问。温尔恺和其他评委也都被请出现场，安排在贵宾休息室。

给温尔恺做笔录的是一位年轻女警，她显然知道坐在对面的这位俊朗帅气的男人是谁，不免多看了几眼，然后，垂下头，开口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

“一小时之前。”简短却不含糊。

“死者和阿哲是什么关系？”

“死者是阿哲的模特，代表我们温尔造型参加决赛的搭档伙伴。”

“也就是说，你跟死者认识？”女警轻挑眼睑，看他一眼。

“是的。”回答得干脆利落。

“你是她的男朋友？”

温尔恺轻咳一声：“是朋友，不是男女朋友。”

女警微微笑了一下，很明显，她有些不相信。

“有没有可疑的人到过现场，或者说，在发现死者的那一刻，你有没有发现现场有什么异样？”

“没有。”他盯着女警，发现她化了淡淡的妆，“现场非常混乱，大家都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包括我。”

“琳娜最近有没有和谁结过怨？”女警这回大方地抬起头对视温尔恺。

他摇头：“不清楚。”

女警嫣然一笑：“琳娜在最近一次采访中，亲口承认你们是情侣关系，她的日常你会不清楚？”

温尔恺蹙了一下眉，像这样莫名其妙被扣上某某男朋友头衔的事，他几乎习以为常了。那些有点儿姿色，或者跟他扯上点儿关系的女人，都喜欢这样在人前介绍自己，这与他毫不相干。

“她想怎么说，是她的自由；你愿意相信，这也是你的权利……”温尔恺准备起身，像这样毫无价值的讯问，简直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女警还想问，这时，门被推开，进来一位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他看到温尔恺，立即迎上去，关切地问道：“你没什么意外吧？听说琳娜死了！”

温尔恺点点头：“这儿交给你，我去看看阿哲，他吓得不轻。”

“阿哲被带去了警察局，他是唯一跟琳娜有过接触的人，他的嫌疑不小。”

温尔恺面色沉了下来，以他的直觉，阿哲绝对不会是凶手。他转身面对女警，说：“与其在这里问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不如把精力放在死者身上，尸体是不会说谎的……”

女警有些尴尬，早就听说他是一位嘴巴极毒、高冷傲慢的人，今天总算是领教了一回。除了英俊的容貌，她实在看不出他还有哪里是吸引女性的致命所在。

温尔恺毫不客气地转身离开，其他评委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们可不想长时间留在命案现场。

“我叫裴玄东，温尔造型的技术总监。接下来，由我来接受您的询问，我会对我所知道的一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裴玄东礼貌地开口。

他有温暖磁性的声线，女警抬起头看向他，他同样有着清朗隽秀的容貌，高挺硬朗中带着几分温柔，温柔中还透着几分令人窒息的深情，尤其是那双眼睛——不笑，却含情脉脉。

女警深呼吸，这两位绝世美男，如今在海城时尚界风头正劲，没想到今天会在这种情境下见面，女警不免有些遗憾。

温尔恺走出来的时候，琳娜的尸体正被抬走。他听到法医对另一名警察说：“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小时，除了头骨的切伤，没有发现其他明显的致命伤；不过，在死者的口腔里，发现了残留的迷药，估计死者是被灌了迷药后被开颅的；另外，天花板上的威亚装置，有人动了手脚，死者降落后被切断，目前正在收集指纹痕迹……”

温尔恺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冷，他抬头望向天花板，那里有很多舞台机关，操控者只能是熟悉这项工作的技术人员。他又四下看了一圈，除了正门，其他几个安全出口都有安保措施，凶手是如何通过安检，将作案工具带进会场的呢？或许凶手就隐藏在现场工作人员当中。他踱步去了后台，进了琳娜的化妆间，这里别无异样，连一点儿翻动的痕迹都没有，看来，琳娜是被熟人带走的。

一小时内，凶手对琳娜进行了下药、开颅，如果不是熟悉这里环境的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行如此严谨缜密的犯罪过程。他觉得，这个人一定就在身边。

有人进来，温尔恺抬头看过去，一名警察站在门口。

“这里的东西，你不能乱动，破坏了指纹痕迹，你我都麻烦。”警察傲慢地说。

“你以为凶手会弱智到把指纹留在现场吗？”温尔恺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对了，现场工作人员对场地的熟识程度比你我都要清楚，你们可以找他们碰碰运气。”

“我的同伴正在赶过去。”

“好吧！”温尔恺习惯性地耸耸肩，“祝你们好运。”

温尔恺从警察身边走过，停下，伸手弹走警察胸前黏着的一根白色毛发。

出了化妆间，温尔恺往楼上走去，天花板上的舞台装置既然有人动了手脚，杀人现场就应该在楼上的那个舞台调控间里，这样，凶手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琳娜吊上威亚。这样想着，他已经来到调控间，而先他一步赶到的警察，似乎已经勘查完了现场，有人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先是一愣，继而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

“你是什么人？这里是案发现场……”

温尔恺伸手打断他的话：“我想现场依旧不会留下凶手任何指纹痕迹，在这样的密闭空间里，凶手杀人之后最有可能逃脱的地方，我想应该就是那儿！”

警察顺着温尔恺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儿有一扇天窗，直径大小完全能够让一个成年男子顺利穿过。

警察仍旧狐疑地看着他，他反倒淡定地冲警察点点头，示意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警察叫了同事，直奔天窗。很快，他们在天窗的边缘发现了血迹，血液上还黏着一根白色毛发。

警察对温尔恺的出现，表现出质疑的态度。这里是案发现场，他居然堂而皇之地自由出入，还察觉到了凶手可能逃脱的路线，难道他们是同伙？经过询问，才知道他是这场比赛的评委之一，他熟悉死者，也熟悉那个和死者有过接触的阿哲。但是他并没有作案时间，其他评委可以做证。

温尔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死者和凶手可能认识，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凶手下药；另外，凶手对场地极为熟悉，能轻而易举地避开摄像头且不被发现；还有，杀人工具估计还留在现场。”

警察表示赞同，一个非专业人士能分析到如此地步，也算人才。

温尔恺和裴玄东离开的时候，现场大部分人都已自行离开，其他评委都嚷着赶快回酒店洗个澡，把这一身的晦气洗掉。

现场还有警察，会展中心门口拉起的警戒线，突兀地拦在那儿，风一吹，抖动得更加厉害了。

裴玄东开车，温尔恺坐在后座闭目养神，车子里，清澈舒缓的音乐流淌而来，他伸长了腿，让自己更舒服些。

裴玄东握着方向盘，他的手白皙纤长，温尔恺曾说过，这是上帝赐给他最好的礼物，难怪他握剪刀时的样子，总是能迷惑那些少女，这是裴玄东得天独厚的资本，有他在，温尔造型的客人永远不会少。

“后天的周年庆典，要不要推迟？”许久，裴玄东开口问道。

“继续。”他动了一下身子，依旧微闭双眸，“十年来，从未因为什么更改过日期，我不想让大家失望。”

裴玄东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他靠在椅背上，尽管他伸长了腿，但依然呈现出良好的姿态。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看起来总是清爽利落。

“琳娜那边怎么办？她的经纪公司肯定会揪着不放，另外，她和你的传闻，好像对你很不利……”

“先看看他们什么意思吧。人都死了，有些事情没必要再计较得那么细致，我和她清清白白，不怕他们查。”温尔恺突然坐直了身体，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几点了？”

“十一点半。”

“二十四小时后，去把阿哲接回来吧。”他重新靠在椅背上，闭目，无话。

裴玄东点头答应，便不再说话，安心驾驶着车子，驶向漫漫黑夜中。

车子匀速行驶，温尔恺闭着双眼，却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案发现场诡异的画面。凶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个成年人杀死，且能安全逃脱，作案手法精细老到，应该是个惯犯。可琳娜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她能得罪什么人，竟招来如此杀身之祸。

琳娜是漂亮，当初选择她来做阿哲的模特，实属天意。琳娜狂追温尔恺数月，温尔恺始终淡若清风。他见惯了那些爱慕他的女生如饿狼扑食的极致心态，对琳娜同样是置之不理。

琳娜锲而不舍，一有空就来温尔造型，时间久了，她竟成了大家眼中和温尔恺十分匹配的对象。即使大家都不曾见过温尔恺和琳娜出双入对，但在心里都默认了他们在一起。这种默认让琳娜更加肆无忌惮，无论是通告还是采访，她都暗示过自己正在和温尔恺谈恋爱。这种消息自然成了八卦媒体最热衷的话题，一时间，业内都传琳娜是温尔恺的女朋友。

是不是女朋友，温尔恺内心最清楚。私下里，他不见琳娜，也不给琳娜任何接触他的机会。琳娜对这些似乎不以为意，内心的虚荣让她趾高气扬，在温尔造型，她俨然成了女主人。尤其在阿哲备战决赛时，模特突然出了车祸，为了救场，琳娜挺身而出，并让经纪公司以最低的价钱签下了合约，正式成为阿哲的模特。

琳娜做这些都是为了讨好温尔恺，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而且死得还这么凄惨。

温尔恺突然睁开双眼，隽黑的瞳仁慢慢凝聚起冷冽的微光。无论如何，琳娜的死他都有责任，即使他和琳娜没有私人关系，可琳娜毕竟是温尔造型的模特，所以这责任他必须承担。

警察局。

临时成立的专案组，汇总了目前已知的线索，讨论下一步的侦查方向和具体工作。

死者女性，年龄二十三岁，职业模特，家庭富裕，父母有自己的公司，她在海滨路有一套自己的公寓，独居。

根据法医的尸检报告来看，死者头部的切伤，很有可能是一把医用高速切割刀造成的，从伤口的完整度来看，凶手具有较高的专业能力，且手法老到，心理素质极高，不然，伤口不会呈现出如此完美的痕迹。另外，从死者胃液里提取到了大量的安定成分，死者在遇害之前，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根据对现场工作人员的调查，整个比赛过程，都没有安排吊威亚的程序，负责威亚的工作人员，当晚并不在现场。

而从案发第一现场的调控间里，也没有提取到除了死者之外可疑的血迹，就连天窗上的血迹也属于死者，也就是说，凶手杀人后，由天窗成功逃脱。目前，正派警力全力追查会展中心方圆一公里之内所有摄像头，希望有意外的收获。

除了这些已知的勘查结果，其他的一无所获，现场没有发现可疑的指纹痕迹，作案工具也和凶手一同消失不见了。

凶手究竟和琳娜有何恩怨，竟让他如此凶残地对待一个如花一般的美丽女生。

“现场笔录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我就不信，凶手会在聚集那么多人的地方不留任何纰漏。”海城公安局南山分局刑侦队大队长赵海笙一脸困惑，在他即将要退居二线的时候，竟遇上如此棘手的命案，这对他来说是极大的挑战。

“笔录没问题。”女警曲薇果断地回答，“在那种特殊的环境下，大家都想着逃出去，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去观察现场有何异样。”

“死者的人际交往怎么样？有没有和人结过怨？”

“正在调查，不过那个叫温尔恺的男人，据说是死者的男朋友……”

“赶快着手调查，像他们这种职业的人，发生情感纠葛不足为奇，看看有没有新的发现。”赵队长此时眼睛放光，这个时候，任何一条线索都是不容错过的。

“我也觉得那个叫温尔恺的有嫌疑，他怎么知道凶手会从那个不起眼儿的天窗逃走？”警员肖桐咬着笔头，若有所思地说。

“对啊！我还看见他在被害人的化妆间逗留，不会是毁灭证据吧！”另一名警员宁林睁大了眼睛，他还记得温尔恺和他说话时的神态和那种优雅的气度，现在想来完全是在演戏啊！

赵海笙听着队员们的分析，不停地点头，任何疑点都是有价值的，这是破案最关键的所在。多年的办案经验让他有着比常人更加敏锐的神经，他一直留在刑侦队，为的就是要将那些惨无人道的罪犯绳之以法，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一生所追求的。

“对了，温尔恺的合伙人，那个叫……”女警曲薇在努力回想着那个人的名字。

“裴玄东。”肖桐及时提醒，脸上露出不屑的一笑。

曲薇白了他一眼，继续说：“他说，当晚，琳娜确实有一段时间不知去向，他和那个设计师阿哲找了半天，后来，琳娜竟然从威亚上吊下来，当时他还觉得这创意新颖独特，没想到居然是送琳娜上路的。”

赵海笙仔细地听着，眉头拧成“川”字。他沉思片刻后，说：“估计凶手就隐藏在会展中心，并且对这次比赛的程序了如指掌。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想必这个人，大家都认识。”

“活动主办方是国际知名时尚机构，这次大赛影响力颇大，国内国外少说也有十几家参与，加上评委和参赛选手、模特、选手助理、模特助理等，人数在三四百人左右，再加上现场观众，如果真隐藏在其中，伺机作案，估计被发现的机会很小。”一向稳重、话不多的老警员老马开口说道。

“笔录没问题啊！”做笔录的肖桐急忙补充说明，他可不想让大队长误会自己工作失职。

“我的笔录是没问题，但不代表你的就没有纰漏。”曲薇说话间，冲肖桐扬扬眉，这是落井下石啊！

肖桐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也只能隔空表示抗议，谁叫他俩从分到刑侦队那天起就成了冤家，她看不上他，他嫌弃她。

“线索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砸在你们头上的，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重新梳理，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给我揪出来，听到没有？”赵海笙站起身来，其他警员也都跟着齐刷刷地站立起来，异口同声答道：“是！”

温尔造型独占了一栋楼，立在海城最繁华的CBD中心。

大楼被装饰得缤纷艳丽，气球、彩带、鲜花遮住了半边天，明艳的红地毯从温尔造型门口一直延伸到百米之外。到场祝贺的，单单是明星朋友就多达数十位，再加上各界名流、新老顾客，把半条海天路围得水泄不通。

温尔恺一身白色西装亮相，裤线笔直，身材挺拔，立在那儿，超凡脱俗。他的出现立刻引来现场不少女子疯狂的尖叫。作为温尔造型的联合创始人，裴玄东同样是众多女子倾慕的对象。他一身暗紫色西装，高贵儒雅，风度翩翩，立在温尔恺身旁，他们是两种不同的俊美，他们的潇洒程度，绝不亚于在场的男明星。

按惯例，温尔恺发表了简短的致辞，随后，裴玄东宣布庆典开始。随着放飞的气球和引爆的纸烟花，一辆花车缓缓而来，数百朵鲜花团簇相拥，随着车子的移动如同澎湃的花海，满目明艳。

花车停下，一朵花苞造型的机关正缓缓绽放，五色烟雾飘然弥漫，如仙似幻，现场每一位嘉宾都屏住呼吸，期待着即将来临的惊喜。花瓣完全绽放，透过烟雾，隐约可见人影立在花瓣中央，现场响起了掌声，等待着花瓣里的仙子更为出人意料的表演。

一阵风吹过，五彩烟雾翩然飘散，现场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这辈子难以忘怀的一幕。

一位身穿黑纱裙的女子，被挂在花苞机关中央的立柱上，头骨被锯开，血液呈半凝固状黏在女子的脸上、胸前和脚下。

现场立刻炸开了锅，惊叫声、呼喊声、碰翻酒杯器皿声、摔倒声、奔跑声、相互拥挤抱怨声，一时之间，乱作一团，半条海天路又一次骚动了起来。

温尔恺和裴玄东都认得那位死状凄惨的女子，她就是温尔造型的美丽店长——叶眉。

就在现场一片混乱之际，那个原本应该在花苞里进行表演的女演员，捂着头从大楼里冲出来。

温尔恺已经想到，凶手打晕了演员，将叶眉替换进了花苞里。看来，凶手就隐藏在这混乱的人群之中。

死者叶眉，二十八岁，温尔造型店长，单身，收入稳定，人际关系比较复杂，常有不同男性送她回家。

死者的死因及死状跟模特琳娜如出一辙。凶手的作案手法惊人类似，在现场同样没有收集到指纹痕迹，作案工具下落不明。

据那个被打晕的女演员回忆，她是在洗手间被人袭击的，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记得他穿了一件黑色风衣。

现场监控并没有拍下穿黑色风衣的男子，整个现场，就好似从没有凶手出没过，干净得令人匪夷所思。

法医只在二楼厕所内发现死者的血迹，可能凶手做过清理，血迹很少。但警察同时提出疑问，厕所属于密闭空间，凶手在杀人后，是如何避开众目睽睽将死者挂进花苞机关的立柱上呢？这的确是个令人匪夷所思的问题。

警察把温尔恺和裴玄东请进了警察局，两起案件都和温尔造型有关，这似乎巧合得太过诡异，两人都是温尔造型举足轻重的人物，不可能置身事外。

温尔恺被带进单独的讯问室，他一身优雅，显然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但他依旧保持较好的态度，神情自若，彬彬有礼。

这回是赵大队长亲自出马，他和温尔恺有过一面之缘，可温尔恺对他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眼前的赵大队长看起来和小说、影视剧里形容的刑警队长大相径庭，他没有健壮硬朗的体魄，身形略微发福，眼神明亮却不够犀利，没有络腮胡，没有慑人心魄的那股威严，倒像邻家慈善的大叔，嘴角的微笑看起来温和友善。

“两位死者都和温先生有着不一般的关系，我想听听你怎么解释。”赵海笙面带笑容，连眼睛里都含着笑意。

“像你掌握的那样，她们都和我有过绯闻……”温尔恺摊开手臂放在桌面上，十指微张，指关节挺阔有力。

赵海笙爽朗地笑了：“干脆，我就喜欢和您这样的人谈话。”

“可我觉得，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杀人动机。”温尔恺拉回手臂，身子靠向椅背，目不转睛地盯着赵海笙。

赵海笙先是一怔，随后眯着眼笑起来：“难道绯闻还不能构成你杀人的借口吗？”

“你认为我会在意那些绯闻吗？”温尔恺目光灼灼。

赵海笙忽然沉默了，像温尔恺这样一个钻石王老五，绯闻总是纠缠不断，难道为了两个条件尚可的女子，就放弃这一生的荣华和尊贵？这种牺牲未免太大了。可他终究和死者是有关系的，他的片面之词又有几分可信呢？

“简单地说，我的职业需要这种绯闻，她们的存在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我会愚蠢到成为你们的阶下囚吗？”他声音冰冷，却依然从容。

赵海笙无言以对，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自寻台阶爽朗地笑起来：“温先生当然不是愚蠢的杀人犯，但是，你又是怎么知道凶手是从天窗那儿逃走的呢？而且，经过我们的调查，并没有发现可疑人的踪迹，我有理由怀疑，你在故意扰乱我们的视线。”

温尔恺不动声色，看上去极为平淡：“天窗那儿确实有死者的血迹，难道是死者自己涂抹上去的吗？”

赵海笙一怔，似乎回答不上来，微微蹙了眉头：“说不定凶手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现场。”

温尔恺点点头，嘴角扯出温暖的笑意：“有可能，但这是你们警察的事，我能做的只是协助你们调查。”

“很好，既然您愿意协助我们调查，我希望温先生不要有任何隐瞒，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想，温先生应该知道杀人偿命这个道理。”赵海笙清冽的眼神直击温尔恺。

温尔恺对赵海笙的眼神视若无睹，一脸淡然。赵海笙脸色暗沉，任何罪犯，都有故作镇静的时候，只有在证据面前，他们的伪装才会溃败。如此，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收集证据，将温尔恺的面具彻底撕扯下来。

温尔恺站起身，弹开衣袖上的褶皱：“希望你们尽早破案，我好和死者家属有个交代。”

“一定。”

温尔恺没有去握赵海笙伸过来的手，不与警察有任何形式的接触，这是温尔恺的原则。

裴玄东的讯问也结束了，两人在走廊中碰面，彼此一个眼神，便无交流，温尔恺率先走出去。

裴玄东上了车，回头看一眼温尔恺，问道：“他们又拿绯闻做文章了？”

“不然呢？”温尔恺解开领口的纽扣，“这条线索，是目前最有价值的，他能放过吗？”

“以后少不了和他们周旋，除非他们尽快破案。”裴玄东系好安全带问，“送你回家还是去店里？”

“回家，店里你去处理。”

“凶手明显是冲着你来的，以后你要小心些。”裴玄东发动了车子，很快驶出了警察局。

温尔恺下意识地摸着下巴，他也这样认为，可他究竟得罪了谁呢？

“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神出鬼没，我真担心你一个人住在山上……”裴玄东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他面色沉静，看不出任何表情。

“真要是冲我来的，我随时恭候。”他回了裴玄东一个眼神，便收回了目光。

“就怕你牵连命案中，有口难辩。”

“他以为他聪明绝顶，我也不是傻瓜，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本事。”温尔恺一向自负，在这件事情上，他仍觉得邪不胜正。

“不如你去阳城吧，辛紫的生日早就给你下了请柬，正好趁这个机会去阳城散散心。”裴玄东嘴角挂着笑意。

温尔恺白了他一眼：“刚才还说让我小心，现在就给我找麻烦。她的生日我躲都躲不及呢，还亲自送上门去？”

裴玄东笑了：“你不是不怕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温尔恺探过身子，在他的后脑勺打了一下：“话多，安心开你的车。”

裴玄东知道，那个叫辛紫的女演员痴迷温尔恺多时，可温尔恺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漠模样。他有时很纳闷儿，像温尔恺这样不解风情的人，为何总能让那些女人对他保持死心塌地的迷恋，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恋爱中的女人情商几乎为零的缘故。

温尔恺回到半山别墅的家，偌大的别墅只住了他一个人，他没有请用人，一个人守着这栋别墅，与夜半的风声和树影相伴，他也安然惬意。

别墅是父亲留给他的，那年，父亲突发横财，买下这栋房子，他和父亲从此过上了上等人的生活。

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父亲因何际遇一夜暴富，他只知道再也不用受贫穷的困扰，再也不用因交不起学费被老师追到角落里一顿挖苦和谩骂，再也不用看着那帮可恶的学生欺负女同学，而自己因为自卑不敢上前阻止。

他记得她叫简爱，和那本世界名著《简·爱》同名，因为这个，他总是特别关注她，她青春、漂亮，学习成绩又好，简直就像童话里的公主，是他这个穷小子不敢奢求的，他只能默默地欣赏她、关注她，有时也会保护她。

因为她，他第一次和那帮可恶的男生动手打架，虽然他打败了对手，可班主任却处罚了他，给他记过，并叫来家长，那一次，父亲第一次动手打了他，他赌气不回家，一个人在街头游荡。

半夜，他坐在电影院门口的石阶上打盹儿，突然，一双温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他一惊，睁开眼，简爱就坐在他身边，冲他甜甜地微笑。那一夜，她一直陪着他，他们没有说太多的话，就这样靠在一起静静地坐着。

从那以后，他们的关系拉近了很多。他比她高一级，是她的学长，他会等她一起放学回家，回家的那段路总是很短，短到只能说上一句话，可他们却喜欢这样。吹着徐徐的晚风，内心静谧恬淡，不说话都是甜蜜的。

后来，她转学了。分别那天，她说想去他家坐坐，他有些慌乱，他家家徒四壁，环境肮脏杂乱，他怎么好意思请她去家里。她是圣洁的公主，他怕污秽了她纯净的心灵。

他谎称钥匙丢了，父亲去外地出差，他暂住在姑姑家。她没说什么，却看得出有些小失落。或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将来能不能再遇上，谁也说不准。

她走了，他连一份礼物都送不起，她那小小的遗憾也成了他一直放不下的心结。如今，他住在这栋别墅里，尽管一个人，他也不觉得寂寞，他想着，将来的某一天，还能遇见她，他一定会带她来这里，给她一份温暖。

温尔恺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窗外是宁静的夜，今夜无风，层层叠叠的树影静默幽深。他手里捻着一张照片，照片上，那个一头乌黑长发、一脸灿烂笑容的简爱，是那么清新靓丽。她是他心里一直放不下的一份牵挂。他还没来得及表白，他们就已经分开，这一别，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