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孙金娜听到这话，双腿一软便朝下倒去，身旁的朋友赶忙将她扶住。只见孙金娜脸色惨白，颤声说道：“他说是晓晓，晓晓她出事了么？”
我和老耿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妙，这时我开始后悔来管这个闲事了。但现在既然到了这里，就不好再离开，只得安慰道：“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既然让你过去，你不妨就去一趟，先看看情况再说。”
孙金娜看着我道：“小李兄弟，你们和我一起过去吧，好么？”
我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老耿，显然老耿也不愿意继续掺和这事，我正琢磨着怎么回绝时，孙金娜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出声哀求道：“求求你们了，就和我去一趟吧，我现在就把五万块钱给你转过去。”说着就要打电话让人转款，但她双手颤抖的厉害，接连两三次都没把电话拿起来。
我看她实在可怜，有些于心不忍，便说道：“我们跟你过去就是了，别的事先不用着急。”
孙金娜听到这话才松了口气，挣扎着站直身体，又擦干眼泪，然后把司机喊进来，开车拉着我们几人一起向谭晓晓的单位行去。
谭晓晓工作的单位是一家国有大型银行的市级支行，办公地点是一座二十多层的写字楼，在当地也算非常气派的建筑了。孙金娜一路上不停催促司机，而司机的驾驶技术也很好，在路上左右穿插，如同游鱼一般向前行驶，很快便将我们送到目的地。
车还没停下，我就看到办公楼西侧围了一群人，人群被一条警戒带拦成了个半月形，十几个警察正在警戒带内维持着秩序，而不远处几辆警车顶上闪耀的警灯格外引人注目。
孙金娜显然也看到了这个情景，我听到她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等下车的时候孙金娜双腿已经不听使唤，我和她的朋友连拉带拽好不容易才把孙金娜扶下车。
孙金娜朋友用手机给刚才那个男人回了个电话，问明我们位置后，就看到从警戒线内走出来一个高瘦警察，身旁还跟着个身穿西服的中年胖子。两人来到我们跟前，胖子率先开口道：“这位就是谭晓晓的母亲孙金娜孙总，孙总，这位是市刑警大队的白队长。”
白队长点了点头说道：“你好孙总，找你来是为了你女儿的事。”
孙金娜嘴唇颤抖，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最后还是她朋友代她问道：“许行长，晓晓到底出什么事了？”
胖子许行长为难的看了白队长一眼，才声音低沉的说道：“晓晓她，她跳楼了...”我听了这话也脑子里嗡的一声，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孙金娜朋友又问道：“人呢，人在哪，还活着么？”
许行长反身指了指人群内侧：“人怕是不行了，法医正在现场...”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孙金娜猛然挣脱了朋友的搀扶，跌跌撞撞的向人群跑去，一边跑一边声音凄厉的喊道：“晓晓，晓晓你在哪，妈妈来了！”
白队长反应最快，立刻转身追去，我们也都跟在后面追赶，但孙金娜已经冲破人群，来到了警戒线之内。这时维持秩序的警察冲了上来，将孙金娜牢牢控制住，孙金娜不停的挣扎哭喊道：“放开我，求求你们放开我，里面那是我女儿啊！”
这时我已看到银行大楼一侧的空地上盖着块白布，几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医生正蹲在白布旁检查着什么。而白布四周呈放射状散布着一滩血迹，血液中间还夹杂着一些白花花的东西，让我不敢深思下去。
孙金娜这时已经哭得背过气去，白队长让人把她远远扶开，叹了口气道：“本来想让家属过来认尸，看来只能等别人了。”
这时我已确定谭晓晓是跳楼身亡，回想着散落满地的红白血迹，形状竟然跟孙金娜家中爆裂后散落的神像碎片极其相似，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某种定数。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老耿，老耿默默的掏出支香烟点起来，猛吸了一口说道：“造孽啊。”
又过了不久，应该是谭晓晓的父亲也赶了过来，他虽然脸色灰败，但情绪还算稳定，白队长就带着他走到白布旁边，掀开给他看了一会。只见谭晓晓父亲弯腰看了看，然后冲白队长点点头，白队长便把白布放回原处，带着谭晓晓父亲向外走去。
等孙金娜夫妻见了面，孙金娜已经哭哑了嗓子，正坐在一处花坛旁边。她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眼神中满是希望和哀求，谭晓晓父亲叹口气，又摇了摇头，孙金娜的眼神立刻由希望变为绝望，瘫在一侧的朋友身上无声的痛哭起来。
就在夫妻俩伤痛欲绝之时，突然从人群中冲出个英俊的年轻人，他跑到孙金娜身前指着她怒喊道：“凶手，你就是害死晓晓的凶手！你知道么，晓晓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你把晓晓和孩子都害死了！”他一边喊着一边流泪，到最后声调都直了。
孙金娜夫妻听到这句话，都惊得呆住了，连哭声也停了下来。这时一旁的警察上前将年轻人拉开，白队长厉声质问道：“你是什么人，你可要对你的话负责。”
年轻人流泪说道：“我是晓晓的男朋友，我们从大学就在一起了，要不是她母亲逼我们分手，晓晓也不会走这一步的。警察同志，你一定要给晓晓主持公道啊。”
白队长挥手道：“先带回局里做个笔录。”两个警察就把年轻人带上一辆警车拉走了。见状我朝老耿使了个眼色，我们两人便悄悄退了出来，打车回到了我们的办公室，之后的事也就没再参与。
后来通过一些途径我们得知谭晓晓确实是跳楼自杀，谭晓晓男友和孙金娜夫妻经过询问后没有作案嫌疑，就被放了回来。只是谭晓晓为何会跳楼却没人说的清楚，因为按照孙金娜夫妻的说法，女儿虽然跟男朋友分手，但并不是因为自己的逼迫，情绪上也没有太大的波动，完全想不出她自杀的理由。而他男朋友虽然一直说是孙金娜导致的谭晓晓自杀，却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警察自然不会采信。
但我知道孙金娜是撒了谎的，最起码她没有说出请神像的事情，而且从孙金娜的表现来看，我认为她是相信女儿的自杀和那尊神像有关的。只不过这些话就算说出来，警察是否又会接受呢？答案自然是很明显的。如果我是孙金娜，恐怕也会选择避而不提。
这是我和老耿接手神像生意后做的第一单业务，没想到竟以如此悲惨的方式收场，因此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也让我在后续的交易中开始违背孙老三的嘱咐，屡屡帮助不守规矩的客户，因为我实在不愿看到类似谭晓晓的悲剧再度发生。当然这也给我惹上了许许多多的麻烦，我后续会讲到。
因为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太过深远，过了很久我都没有放下。后来跟孙老三混熟以后，一次巧合之下我又提起这件事来，并问出了我的疑惑：谭晓晓的死到底跟神像有没有关系？
而孙老三是这样回答我的，要解释这件事情，首先你要相信鬼神的存在。神像之所以具有灵性和法力，就是因为制作者通过某种秘法将神鬼灵体注入了其中。不同的神具有不同的法力这个还好理解，而不同的鬼魂因为生前际遇的差别，也会具有不同的怨念，制作者用独特的方法加以引导，就能使这些怨念加强，达到足以影响活人的程度，从而帮助请神者实现所追求的结果。
以鬼魂灵体制作的神像因为是一个灵体对应一个神像，所以效力会更强一些，但是效力越强对应的怨念也就越强，因此在使用时都会限定种种规矩，就是为了防止请神者滥用神像而激发出潜在的怨念，最终造成反噬；而以神明灵体制作的神像，其实只是抽取了神明的一丝灵性，所以效果反而弱一些，但这类神像一般没有副作用，可以长期供奉。只不过有些客户的要求太过特殊或者急切，只有鬼魂灵体的神像才能达成效果，所以就算明知是把双刃剑，还是有许多鬼魂灵体的神像被制作了出来，也就酿成了许多的悲剧。
据孙老三推测，孙金娜所请的那尊神像，里面注入的就是鬼魂灵体，很有可能这个灵体在生前遭遇了感情方面的事故，所以死后便留了一缕怨念，并被大师引入神像之中。如果孙金娜按规矩使用，估计谭晓晓最多会低落一段时间，此后在生活的滋润之下还能慢慢振作起来。可是孙金娜唯恐效力不够，比规定的一个月多出来足足一半时间，神像所附的怨念就被激发了出来，极有可能是将谭晓晓当做了替死鬼，最终害得她跳楼身亡。
听完孙老三的解释，我不由为谭晓晓觉得不值，就因为她母亲一个嫌贫爱富的念头，便葬送了她鲜活的生命，还搭上个未出生的孩子，实在是令人心痛。不过这种人间惨剧从古至今又哪里少过呢，看来对金钱、富贵的贪婪真是人性永恒的弱点。
写到这里，谭晓晓的故事也就讲完了。从赵刚写到谭晓晓，两件事情都非常沉重，让我见到了人性的贪婪、刻薄，这也是我做神像生意后收获的最深切的认识。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除了这类悲惨的故事外，我所经手的生意中还有一些非常有意思、甚至很温情的事，多少也算是对我的一丝慰藉，下面就挑一件我印象比较深刻的讲一讲。
这件事发生在谭晓晓事件半年后，当时临近春节，天气已经十分寒冷，我和老耿平常没事就窝在办公室里打游戏，反正神像生意已经步入正轨，单凭找上门的主顾也让我们赚的盆满钵满了，实在没必要再跑到外面受罪。
不过春节我们都要回老家，要回去当然不能空着手，买些体面的年货还是很有必要的，否则赚的钱怎么在老家的亲戚朋友那里炫耀出来呢？没有办法，我俩只得冒着零下十几度的寒风前往超市购物，好在当时我们都买了车，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挤公交了。
买完东西结账的时候，我前面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可能是出门带的钱不够，老人家又不会用银行卡，在那里翻来覆去找了半天也没法结账。这个时间大家都出来买年货，排队的人很多，收银员都等得烦了，就让老太太放回去几件东西。可那老太太嘟嘟囔囔就是不肯，好像是说儿子和大黄都在家等着，哪样东西都不能少。
收银员就上火了，开口训斥了老太太几句。我在后面听得有些不自在，便说道：“还差多少钱，我给她补上。”
收银员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报出一个数字，我便连同我和老耿的金额一块算了给她。老太太见状又一遍遍的向我道谢，还执意让我跟她回家拿钱。我摆摆手说这点钱就算了，然后转身要走，谁知老太太竟抓住我的衣袖，一定要把钱还给我，还不停絮叨道：“我家老头子活着的时候从来不欠人情，我可不能坏了他的名声。”
我没想到碰到这么个固执的老太太，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老耿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着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最后没有办法，我只得跟老太太走出超市，当老太太想拉着我挤公交时，我好说歹说她才同意由我们开车送她回去。
在路上闲聊天，我才知道老太太姓高，他死去的老头子姓齐，两人有个盲人儿子叫齐大涛，另外家里还有只狗叫大黄，怪不得在超市说儿子和大黄都在家等着，看来是把大黄也当做了家人。
高老太虽然有点颠倒，但十分健谈，一路上恨不能把祖宗十八代都讲了一遍。提起死去的老头子时满脸自豪，说他活着的时候人品好、又能干，把母子俩照顾的十分周到。可惜就是寿限太短，先一步走了，留下她这个没用的老婆子看家，还要照顾瞎儿子。
我就问她你出来的时候儿子在家怎么办呢？高老太又絮絮叨叨讲起了家里的大黄狗。原来三年前齐老爷子去世，过了三个多月小区里突然来了只小黄狗。说来也怪，这小黄狗谁都不跟，就是认准了高老太母子，他们走到哪里小黄狗就跟到哪里，无奈之下高老太就把它带回家养了起来。
让高老太没想到的是这小黄狗极其聪明，晚上看门，白天还能充当儿子的眼睛，为他引路甚至取东西，简直比专业训练的导盲犬还乖巧。随着小黄狗一天天长大，变成了大黄狗，会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成了高老太居家生活的好帮手。而高老太母子也跟大黄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平时都把他当做家人来对待。因此高老太临时出门买个东西之类的，就把儿子交给大黄来照看，大黄也都能圆满完成任务，从来不会让高老太操心。
听到大黄如此传奇的狗生，我和老耿都来了兴趣，想一睹大黄的尊容。看来今天这一趟是没白来，这狗真要像高老太说的那么聪明，也算是满足了我们些许的猎奇心理。
高老太家住的不算近，兜兜转转半个多小时才来到他们小区。我停下车，帮高老太拎着东西往楼道里走，刚走到楼道口外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阵狗叫，高老太抬头吆喝两句，狗叫声才停了下来。高老太回头对我们说道：“大黄看见来了生人就会叫的。”
听狗叫声应该是在四五楼的位置了，而且我们只是在楼道口，并没有进到高老太家中，也不知道这狗是怎么分辨出来我们是跟高老太一起的。我和老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强烈的好奇心，迫不及待的想要上楼看看这大黄到底是怎样的一条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