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雨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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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修江边上

3月22号上午,我还和室友各骑着一辆小黄车神龙摆尾在南昌湾里逶迤的村道观赏沿途旖旎的风景,下午便被学校无情地押送到修水来补实习。看来生活里乐极生悲果有其事。

韩寒小说《一座城池》中写道:“生活的所有事中,我最讨厌的就是到陌生的地方和吃陌生的东西。”来修水第一个礼拜天让我深刻地体会到前者。那感觉就好像你明明是一只自由的野生动物,对环境的无知却给你套上项圈,并将链子的另一头系在了门把手上。这样就导致我只能乖脱脱的去舔碗里的骨头。于是乎,在第二个礼拜天,我更深刻地体会到了后者。不过不是因为陌生的东西,而是突然间熟透了。你能理解一日三餐只能吃粉面吗。

味觉就像你追的女孩,热爱新鲜感的刺激,你给的刺激如果千篇一律,她就会觉得你平淡无奇。在这一点上,嗅觉就专一好哄多了,像追你的女孩。毕竟香味闻一万遍还是香的。可惜的是,追你的女孩终只能让你感到愉悦,不能让你满足。所以,在第三个星期天的上午,我不得不为我的味蕾去开辟新的疆土。就这样,我意外地发现了修江。

从我租房出门左转再左转,对不起,不是让你滚,而是一系列动作完成后沿马路直走200米,你会发现一座座山川,一座座山川下流淌的就是修江。

修水之所以叫修水,因为有修江,而修江之所以叫修江,我百度过,说传言修江之水人饮之,可让人浑身自成修养儒雅之气。原来“求‘贤’若渴”一词就此而来。同时让我想起《西游记》中女儿国的子母河和长寿村的矿泉水,都是自带法术加成的水啊!

前有传说后有事实,我不由得不信,决定一试。

于是在一个傍晚,我踱步至江边广场,凭栏望去,西山暮光灼灼,对岸青山仿佛是被这光隐在了薄云深处,落日余晖铺在绵延无尽头的修江上,天映水水成天,水天一色,一时间竟不知是身处天上还是人间。

目睹此景,心里豁然不少,似乎近几日的抑郁也随这滔滔江水而去。于是忙不迭沿广场阶梯而下,准备以手掬水,一蹲近才发现这江水绿的不大正常。其中隐约有许多细小的不明漂浮物。

我脑海顿时浮现《再别康桥》那一句“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这水里摇摆不定的说不定就是无数徐志摩先生的效仿者,心中不由肃然起敬。绝不能让它们成为我修炼儒雅之气的牺(ban)牲(jiao)品(shi)。于是将它们小心划开。可它们却未有徐一挥衣袖的洒脱,不仅如此,还大有要与此水共存亡之意。我手往左一划,它们倏忽至右,我往右带,它们又倏忽向左游去。如此左顾右盼使我左右为难。

几招递去一无所获,我只好再寻一处水质稍清的地方下手。于是游江百米,愣是没找到!我不灰心,终于在一百零一米处找到了。由此可见坚持的重要性。

我忙单膝跪地,双手虔诚的捧起江水,待要一饮而尽,决定自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时,突然几个大小不一、包装上写着“六六六”字样的瓶瓶罐罐像弹幕挑逗似的从我脚下飘过……我呆默地看着我掌中此时还在从指缝不断渗出而减少的水,终于明白这世界修养儒雅之人为何这么少,原来如此。

虽然在品德上放弃了成为一位贤者,但在生活中我却成功的成为了闲者。二者并无不同,都属于没事找事一类。没办法,修水就像座沉默露天的破房子,无聊透顶。我曾在一个周末徒步十数里,从新城逛到老城,实在找不到一处可供消磨时光的玩处。可见这是一座多么无聊的城。

也因此,除了王者峡谷和绝地荒岛,修江边上便成为我第三个浪费生命的必选项。

修江边上有一条长到首尾此生不相见的绿化带,一个半月来我都没有走到头。绿化带向西绵延有一个小广场,上文提到过,此广场与众多广场并无多大不同,便不多说。

广场附近有一片商城。此商城建筑井然有序,同修江缠绵数百米,皆青砖黛瓦,装修古朴素雅。在这个不古的时代还能见到如此复古的东西,心中不免有些惊讶。可游览一番发现,入驻这里的店家却寥寥无几,来往此处的客官更是稀稀落落。果然再好看的皮囊也兜不住烂掉的尾巴。这让我想起我家乡县城的那些烂尾楼。

犹记得去年暑假考驾照,练科目三的道路旁就遍布这样的烂尾楼。这些楼在我初中时代建起,高中时代基本落成,我以为它们很快就会完工,并从此带我们走向繁荣富强。没成想我都走出大学走向社会了,它们还保持着高中时代的样貌,像个不幸得了侏儒的孩子。

这世上总有诸多不幸,然而有时一个人的不幸恰巧能成全一群人的幸福。比如我练车练到一半突然内急,环顾四周没有厕所,而周围又寸草不生,如此不脱于肾不利,脱必然要被一览无余。此时,烂尾楼的存在刚好完美的解决了这种尴尬。

但我对烂尾楼的好感不仅于此,我觉得它们更像个极致的未尽艺术品。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考59分比考0分更难受,因为最难忘的不是不曾拥有,而是差一点得到。而烂尾楼比之更甚,就好像你拿着考100的信心,做了99道题,本以为是差之毫厘,却失之千里得了个0分。其难忘程度可想而知。所以当我再次走近它们时,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不觉尽意却尽其美的复杂感情。

绿化带向东绵延有一块江中小岛,与老城之间有一座拱桥连接,叫马家洲公园。此地我印象颇深,一切源于那一次怪异的经历。

那是一个淫雨霏霏的下午,躺在寝室百无聊赖的我,决定去江边透透气,不知不觉就踱到这里。从外面看此公园古木成群,枝叶郁郁葱葱,时而还有鸟鸣声入耳,一层薄薄的雨雾笼罩,加之淋雨后的沥青路面映衬,就宛如一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立在水中央,直勾得我春心萌动,再享受的吸一口恰似她体香的清新空气,终于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但很快我便兴味索然。这很好理解,就像戴着面纱的东施一定比光脸的西施更有看头,而揭下来......咳,人类的窥探欲呀!所以有些事还是保持份神秘感好,这样存在彼此之间的微妙才能历久弥新。

可当我决定就此折返时,天公突然像位电影里被讨厌男孩告白的女生,不留情面的将几盆水哗啦啦从N楼劈头盖脸淋下。可是...我他妈只是路过呀。

我自认倒霉,匆忙撑起雨伞,与此同时目光搜索到林中石子路尽头有一间亭子,便决定去避一下雨。

走近才发现亭子里已经有两个人了,他们比肩而坐,彼此应该熟识。一位性别男,看样貌至少五十岁,头发黑白参半;另一位性别男,相对年轻,年龄在三十岁上下。

匆匆一瞥,我礼貌地朝他们一点头,便收伞找了个地方坐下。

由于下雨的缘故,虽然5点,外面却已是伪夏季6点半的天色,阴沉沉的。雨在歌,树在舞,我无所事事的蓝色眼神很文艺的投向头顶一片木叶漏缝上的空白,顿觉自己真像一只瓮中的鳖,在等待命运随时而来的大手将我拿走。

我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打算看看另外两只鳖在作何感想,却被他们的举动吓得差点四脚朝天。——不知何时那老鳖的头竟靠在了小鳖的肩膀上,还一脸羞涩的表情!

我脑海瞬间闪现一种不是很奇妙的想法。正当这种想法还处于小奶狗阶段,他们竟在我面前公然十指相扣,你推我桑打情骂俏起来,看的我身上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我的小奶狗也被这一波铺天盖地的狗粮喂成了阿拉斯加。

虽然我明白,在爱情面前年龄和性别都不是问题,但这两者结合在一起我觉得就很有问题,更何况是眼前这种。如果是换个人靠,或许还能理解为恋父癖。但如此颠覆的组合,我表示不能理解。

不理解归不理解,大家既同处一个屋檐下,应该互相包容嘛。可他们却不这么想,言语举止越发肆无忌惮。尽管我几次三番调整坐姿,以证明自己的存在,可他们却始终不见。

见过爱情里盲目的,没见过爱情里这么盲目的。如此下去,我这只单身狗的心里阴影面积恐怕要大于亭子的最大覆盖面积了。

既然退是淋雨,进也是淋雨,索性一拍大腿站起身。

果然,这一拍成功引起了那老头的注意。他瞟了我一眼,眼神似乎有所触动,马上坐正。我正暗自为自己的才智和胆魄得意,却见那老头又“靠”了过去,而且这次是“靠”在大腿上。我忽地明白适才他眼神触动的含义,心中不免也“靠”了一声,撑伞离去。

外头的雨确实大的离谱,我的雨伞显得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离租房还有很远,只好出公园后在公交站台下等雨变小。

夏季的6点半天色终于到来,街道华灯初上,大雨将马路淹成一条浅河。我一个人坐在站台漆红的长椅上,目送着人来车往。

晚风裹挟着雨偶尔打湿我的手臂,马路波光粼粼的水面恰似修江,又一如我的孤独,流淌在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