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明儒
若孔子复生见倡儒之时,其将自满于其之道乎?
非也,夫倡儒之时,其所倡已偏孔子之思,而乃治者借其思而维之治。汉代儒学,虽取“君权神授”、阴阳家之精华,然较孔儒弗远。而宋明理学,则面目全非矣。其多违其思,甚多悖之。如孔子倡“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知者。”盖无意迫受其思,而在乐得。而朱熹辑四书,后世君王则迫民学之以仕;如孔子倡“乐亲”以为孝,理学者不解其意、断章取义,又屈其所解之意,以为孝为守礼,为社稷,失孝之本意;如孔子反愚忠,而理学者则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必尽忠于君乃至死,而忽君之德行,悖孔子之道;如孔子反盲从死,而理学者以为寡妇之死死得其所;孔子反严刑,而治者施不服所谓孔子之思者以严刑。
夫汉治之时,时人多赞孔子之思,至于后世又多诋孔子,然夫时之治,并非全源于孔子,而大多源于治者。孔子,一具而已。
朱熹无意愚人,而实愚人,其愚人之术高也!其为存社稷择尽手段,较商鞅更苛。商鞅之苛一时也,朱熹之苛一时虽不胜商鞅,然其苛治华六七百载,殊不可胜商鞅二十年之苛乎?虽又有秦皇之苛,最多三十六载,亦殊可胜之朱熹?差朱熹亦远也。朱熹甚有可憎之处,其害孔子之名不提,愚孔子之术亦不提,而愚民久矣!然其德甚小人亦远矣!
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孔子功大于过且不知,而轻判孔子,岂不妄乎?
君子和而不同,然和而不同者未必君子;小人同而不和,然同而不和者未必小人。
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与?”孟子曰:“礼也。”曰:“嫂溺则援之以手乎?”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而程朱理学者曰:“嫂死事极小,使其失节事极大。宁可令其死,不可令其失节。”故程朱理学者皆为豺狼也。后尽愚忠愚孝者,自以为忠孝,实逆孔孟之道也,而从程朱诸类豺狼并为之害,惜乎!夫程朱诸类以孔孟之道为名兴理学,实则大逆之,不自扇其面乎!
何使孔孟之道为理学者利用?因孔孟之道之主旨不正也。主旨合于封建,不合于今,总有先进处,难以见之,故必正其主旨,而以倡墨学为官方学最佳。
何以孟子以为不援嫂溺者是豺狼?倘天下之礼与其嫂不可兼得,则必全天下之礼。若礼之细琐较其嫂之命,则若一金钩较与一车羽,一金钩自重于一羽,一金钩与一车羽如何?则微不足道也。若因变通暂舍礼之细琐而遭众人非议,亦必全其嫂之命也。礼尚如此,其余如何?此盖可警后来之治者。
孔子为师温、严俱备,不尚以暴教人、教子,而尚以德教人、教子,纵其德有偏,然好于暴师、暴之父母甚矣,其暴者必常以武力教之,却自以孔儒效之,其岂知真孔儒如何?盖锦知理学者如何及尚理学之治者如何?自以为尚孔儒之治者然多悖孔儒也,尚理学之治者甚逆之,孔子之裔亦多不知也。
孔子弗信棍杖之下出孝子。不然,何责曾子不避其父之杖乎?
孔子为封建礼教道德第一人,春秋时几乎最德,其虽略迂,然主张以和解纷、因材施教、有教无类,虽约民以礼,亦有爱民之举,其德甚小人远矣,批之可,何批之过甚?何恶其甚于小人乎?恶亦不同也。
寒素曰:“人之贵贱,宜从德行,德高则贵,德劣则贱,亦为天生,后行之方现。”
寒素谓夫潜默曰:“汝倡封建礼教之甚,为民之大敌也,何不倡墨学?”夫潜默曰:“吾倡非封建礼教,而为冷学之伦理,墨自善于儒,然弗无儒安有墨乎?”寒素曰:“汝所谓之冷学,法学为表而礼教为质也。”对曰:“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吾亦恶之,齐善齐能者宜等贵之,齐恶齐毒者宜等贱之,夫不知托古改制,率而言之,其莽可见,其心亦叵测也。”
老子曰:“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老子反对统治者强迫人民实行礼。
孔子有三言对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吾未见有好德如好色者也。”此女子、此妇、此所谓色乃不守妇道之妇也,今之妇道,虽除封建糟粕,以论其人,亦不守也。其尚难改,况于小人乎?女学宜倡,而治小人更不可松懈。
孔子迫于蒲人之胁而应不适卫,出东门则立适卫,而谓子贡曰:“要盟也,神不听。”今使事诺者,多要盟也,若弗正理,则安可行之?虽不欲为,诺则安,若其诺不为所察,则诺之。今使事诺者,多要盟也,若弗正理,安可行之?故李子潜曰:“事非宜,勿亲诺。苟亲诺,进退错。”不是非宜事定勿诺,若利己安,方可诺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亦宜虑人之不欲。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此讲劳逸结合。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知者。”此讲兴趣为至师。
“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此讲读书不宜为沽名钓誉而读。
非适勿视,非适勿听,非适勿言,非适勿动,非适少思,勿入非非,早脱早解,忘之最佳,专之于学,自淡泊也。
欲言之非适勿言,言之以为无事,出则祸易致己。
行而不思则罔,思而不行则殆。
上泄下罪,或积怨于下,或迁怒于上,皆将上下得罪,反不如无为。皆非明理者所为,联弱抗强方可制之。弗能,亦应不附上,不迁下,至于是否合法,则无害下益。若迁怒于上,则下亦非弱者,实弱者己也。
孔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孔子以周礼之等论人,故不能好人,不能恶人,故非仁者。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然实有甚其不堪忍者。
子夏曰:“小人之过,必文。”然偶不文,亦不可脱于小人。
子贡曰:“君子亦有恶乎?”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流而讪上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者。”曰:“赐也亦有恶乎?”“恶徼以为知者,恶不孙以为勇者,恶讦以为直者。”然实有诸恶者甚于孔子与子贡所言,恶亦不能言尽也。
子贡、颜回言孔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孔子。然天下莫能容之道必至大乎?颜回言不容然后见君子。今我行一道,天下莫能容,则我为君子乎?顺之似正,反而推之则不正也。
孔子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虽知其生不可为,然其死后亦或可为之,故生之为有用。今以不法之谋惩恶,是死后亦不可为也,故生时不可为之,而必先健法。
孔子之迂言常弗其所行,弗然,则安能三年使鲁大治,必非其迂政。传其迂言使愚民以利治,然生时未见效。固果使政大治者,必不显迂,必有先进之处,然竟不传,是弟子无能悟其政事之能乎?悟之亦不能言之乎?或为治者所蔽乎?
社稷,国也。若丧国害民,而保国利民,自保国也;若保国民皆死,而丧国民皆可安居乐业,则保国何用?必在政之善也。徒一无民之国、无民之社稷,奚其胜于民乎?故孟子曰:“民为首,社稷次之,君为轻。”而理学家之意,在于社稷为首,君次之,民为轻,故悖孟子之道。
理学与孔孟之说大悖,仍号其旗,则其说自谁?自荀子。理学与孔孟之说实相去甚远,却与荀子之说颇近,而荀子似集儒家之大成,而理学家不细察荀子与孔孟之悖,而以为其继孔孟之道,此亦见荀子欺诈之术之高也!荀子大孔孟之劣而小孔孟之优,倡“性恶”之学及礼法并治,乱墨家之义理而自以奸邪之言惑众,欲以法实其奸政而使儒害民剧增,致伪儒泛滥而使治者行专制之巅,以故有理学之灾。
《荀子·修身》曰:“偷儒惮事,无廉耻而嗜乎饮食,则可谓恶少者矣。”此廉耻,礼义也。然此即为恶少,奚其不识真恶少乎?此为常人,且非强者;而恶少,强、恶之少也。视常人如恶人,非理也;其意又似谓不惮事而行恶者不为恶人,而欲纵恶人胡为,足以见其心之叵测也。
《荀子·荣辱》曰:“人之生固小人,无师无法则唯利之见耳。”《荀子·性恶》曰:“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生而有疾恶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今人之性,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今人见长而不敢先食者,将有所让也……故顺情性则不辞让矣,辞让则悖于情性矣。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然此为老子、墨子、孟子等人所否,荀子竟不察乎?生有欲存之心,怎肯谓之小人?存之方有利于行善,而多情多欲非人之天性,是为世俗所碍。而朱熹顺荀子之言欲“存天理,灭人欲”,以为人欲皆恶者也,是害民主、民生,是民之大害也。
《荀子·非相》曰:“仲尼之状,面如蒙倛(狰狞丑恶的面具);周公之状,身如断菑(枯树);皋陶之状,色如削瓜;闳夭之状,面无见肤;傅说之状,身如植鳍;伊尹之状,面无须麋;禹跳,汤偏,尧、舜参牟子。”谓仲尼面容丑恶,是何居心?史亦无载,且其亦不曾见也。昔孔子曾以貌取人,而孔子素有自知之明,方知孔子不丑也,而荀子徒据他人丑化之图案,又各丑化古之圣贤,是人伦颠倒、是非不分、善恶不明却仍妖言惑众、欺君罔上也,其罪远大少正卯,若孔子死而复生,必将荀子此逆贼诛杀,安能使荀子诋孔子之名而毁孔子之说乎?然竟罕有学者批斗荀子,使其名仍安然无恙而所受之批远低于孔子,不亦悲乎!
《荀子·富国》曰:“天下之公患,乱伤之也。胡不尝试相与求乱之者谁也?我以墨子之‘非乐’也则使天下乱,墨子之‘节用’也则使天下贫。”愚哉!安能将天下乱之责归于墨子而不归于小人也?何不归于己乎?夫墨子,利民助民之苦干者也,其改孔儒之劣而实使民脱贫、实安民心也,安能使天下乱、天下贫?夫非乐,欲使治者正朝纲而多体察民情,弗非高雅之乐也。夫节用,欲使治者少剥削也,安能使民贫乎?若多剥削,则民愈贫也。自古节俭而得民心之明君不罕也,而昏君多因奢靡而亡,而荀子竟不察之,岂非欲治者多剥削、多享乐乎?则民之灾愈沉,奸邪之境愈安,岂非荀子愚人者乎?
荀子之劣者,非吾所能一一言尽,其纵有唯物之说及处政之能,亦不过掩人耳目而得以暗施治者害民之道也,吾惊叹其欺诈之术之高也!吾惊叹罕有信孔孟之说者批判也!
荀子如此胡言乱语、妖言惑众,故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荀子·不苟》曰:“故曰:盗名不如盗祸。田仲、史鳅不如盗也。”而孔子赞曰:“直哉史鱼(史鳅)!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是悖孔子之正言也,《荀子·非相》曰:“听其言则辞辩而无统,用其身则多诈而无功、上不足以顺明王,下不足以和齐百姓;然而口舌之均,噡唯则节,足以为奇伟偃却之属;夫是之谓奸人之雄。圣王起,所以先诛也。然后盗贼次之。盗贼得变,此不得变也。”是荀子自谓也,固宜为圣王所诛,以平其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