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青春的旋律
茂密的橡树林边缘,落叶铺满了草地。铺上一块方形花格子布,上面放置着午餐肉罐头、水果罐头、鱿鱼干烤鱼片、啤酒和瓶装汽水,以及王萍和伍艳丽从家里带来的一些吃食。
餐布中间摆放着不知名的红色的野山花,四周放上几块平整的石头,铺上报纸和手绢,六个年轻人坐下来野餐。
王萍脱下风衣挂在树枝上,稳稳地坐着问大家:“我布置的怎么样?”
大家纷纷说好,别具一格别具特色。王萍又说:“吃的喝的都是于智勇买的,多少钱你报个数,大家均摊。”
于智勇喝着啤酒说:“喝酒的时候你说这些,有意思没意思?你们都得攒家底攒嫁妆,我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今天算我请客。”
王萍说:“什么我们就得攒嫁妆,你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你不攒钱娶媳妇啊?到时候伸手跟父母要?”
于智勇也不避讳:“他们早就离婚了,各有各的家,谁都不管我,我早就独立了。”
王萍问:“怎么回事呀?”
于智勇摆摆手说:“不说了,扫兴。”
柳晓楠说:“智勇很早就出来自己闯荡,自食其力,吃了不少苦,是我最敬佩的人。”
于智勇瞪着柳晓楠:“别说这些恶心人的废话,敬佩我就陪我喝酒。”
董小军说:“咱们班组咱们工段就是一个大家庭,你把大家当成兄弟姐妹好了。”
王萍说:“如果以后你有机会当上挡车工,我来带你,你这个徒弟我要定了。”
于智勇翻着眼珠说:“我还真有点怕你。”
王萍一拍于智勇的肩膀,笑声爽快:“怕我就对了,不然怎么做你的师傅。”
董小军拿起吉他,自弹自唱为大家助兴,唱了一曲又一曲,年轻而有朝气的歌声在树林间飘荡。一曲唱罢,王萍站起来,让董小军为她伴奏唱一首甜歌。
刚唱了两句,柳晓楠和于智勇相互对视了一眼,忍不住极不礼貌地大笑起来。
王萍停止了歌唱,看着笑成一团的两个人,满腹疑惑地问:“我唱得还可以呀,哪儿唱错了,让你俩笑成这样?”
柳晓楠止住笑说:“不是你唱得不好。你不知道,刚上高中时,智勇弄到一台单卡录音机,我俩跳出学校院墙偷听靡靡之音,就是你唱的这首邓丽君的《又见炊烟》。后来,智勇也是因为偷听邓丽君的歌曲被迫退学。”
董小军说:“邓丽君的歌曲也不是靡靡之音。”
柳晓楠说:“五年前就是靡靡之音,学校是严令禁止的。”
王萍嬉笑着:“好可怜,今天现场演唱给你俩听。”
王萍重唱《又见炊烟》,于智勇把食指弯曲放到嘴边,吹奏出不同于口哨的动听的音律来,和着吉他共同为她伴奏。优美的旋律中,跳动着激昂的音符,诉说着渴望与憧憬。
柳晓楠注意到,于智勇的眼神变得安定了,而王萍变得安静了。
他们的歌声与笑声,吸引了两名社会小青年的注意,两个人慢慢靠过来,其中一个说道:“这几个小嫚挺靓啊,怎么不唱了?唱个给爷听听。”
关小云回头骂了一句:“臭流氓。”
那两个社会小青年一听,脸上露出凶相来:“本来是路过,既然有人骂臭流氓,这事儿就算没完了。”
于智勇抄起一个空啤酒瓶,往石头上一磕,瓶底碎了,站起身把参差不齐尖锐的啤酒瓶底对着那俩人,低声怒喝:“滚远点,别找不自在。”
那俩人反而迎上来:“碰上生茬子了,反正闲的没事,人多也不怕,干一架也挺好。”
柳晓楠站起身,朝于智勇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不要轻易动武。他走到那俩人面前,平静地笑着:“哥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和为贵。”
那俩人说:“算你会说话,让那个小嫚赔礼道歉,再给爷唱个曲儿这事儿就了了。”
柳晓楠突然出手了。他很少打架,也不擅长打架,更不赞成打架。他本想用言语安抚对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四哥教给他的技能完全不受他的控制,身上的肌肉收缩跳动,绝不容许关小云为此受辱。
在对方稍一松懈的一瞬间,右臂快于大脑突然出击,搂紧其中一个的脖子,一个大别子将对方摔倒。
这一招数简单实用,四哥曾当陪练,反复教他练习过。四哥原地一站像个树墩子,他没有一次扳倒过四哥,出手的那一刻他并没有多大把握。
他来不及思考一旦失手会有什么后果,只是出于本能所做出的必要的反应,潜意识里觉得应该对得起四哥的一片苦心,有必要维护关小云的尊严。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轻而易举地将对方扳倒,跟四哥相比完全不是一个级别,首次实战获胜让他信心大增。现在,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上。
按照四哥的教法,摔倒对方后,紧紧搂住对方的脖子使其呼吸困难,右膝点在对方的胸口上使其难以翻身。柳晓楠不想把事情做绝,右腿伸出,膝盖顶在对方的腰部上,使其身体悬空用不上力。
那个人右手想去掏口袋,裤袋里有细长的物件。柳晓楠左手牢牢攥住对方的手腕,把对方的胳膊扭到身后。
一瞬间的事,所有人都惊呆了。于智勇反应最快,他已从柳晓楠的眼神中得到暗示,万不得已就得兄弟联手。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用破碎的啤酒瓶逼住另外一个人。董小军紧随其后抄起一个空啤酒瓶,站到他的身旁。
关小云随后赶到,双手高举一瓶啤酒,对准柳晓楠胳膊搂住的那个脑袋,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敲下去。
柳晓楠搂住对方脖子的胳膊一点点用力收紧,冷静地问对方:“哥们,今天这事儿有完没完?”
“有完有完!”对方连连说道:“女人都冲上来了,能没完吗?”
柳晓楠说:“我给你留了面子,知道吗?”
对方翻着白眼看着头顶的关小云,和解地说:“知道,其实我们哥俩也没有恶意,闲着无聊闹着玩的。谁知道这个妹子说话太呛人,面子上过不去。”
“多有得罪。”柳晓楠松开手臂,扶对方站直身子,眼睛暗中盯着对方手上的动作,他看出对方的裤兜里有凶器。
对方晃晃脖子,抻了抻衣服领子说:“行,哥们今天也算开了眼了。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出手又快又狠,我都没有反应过来。”
柳晓楠判断对方不敢轻举妄动,从关小云手中拿过啤酒递过去,主动和解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只当是不打不相识,你说对吧?喝瓶啤酒压压惊。”
对方看了关小云一眼,接过啤酒,用牙齿磕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下两大口说:“佩服,为了这样的女人,我也愿意拼命,走了。”
边喝酒边招呼同伴,两个人沿着原路走去。
等那两个社会小青年走远,于智勇捣了柳晓楠一拳,哈哈笑着:“你朝我使眼色,我以为你想说两句好话,把对方哄走,谁知你先出手了。我记得你从不打架呀。”
柳晓楠说:“开始我是那么想的,不知怎么脑袋一热就不受控制了。跟讲理的人讲理,对待不讲理的人,你越退缩他越得寸进尺,关键是有你做坚强的后盾。”
关小云也说:“你什么时候练了这么一手。”
柳晓楠说:“四哥教我的,经常拖我到河边练,他怕我受欺负。”
关小云又对董小军说:“你还不错,关键的时候没有退缩。”
董小军说:“你都上去了,我还能在一旁看眼?”
六个人重新坐下来。王萍向远处望了望说:“那两个人没有走远,站在那里朝咱这边指指点点,好像咽不下这口气。咱还是快走吧。”
于智勇说:“不能走,咱一走他们会觉得咱们怕他们了,恐怕还会纠缠下去。他们不是想听歌吗,不如咱们合唱一首歌,让他们听听咱们的气势。”
大家一商量,有一首歌人人都会唱。董小军弹起吉他,于智勇依旧弯曲手指吹着音乐的节奏,王萍打着拍子,大家一起唱:“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歌声激情豪迈,飞出树林,掠过海面,在碧蓝高远的天空中回旋飘荡。一首歌唱完,那两个社会小青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晓楠想起很长时间没有查看鱼线,他走到堤坝上,发现其中一根鱼线忽而下沉忽而浮起,跟鲅鱼咬钩的状态大不一样。收了收鱼线,感觉力道很沉,这是有大家伙上钩了。他拉紧鱼线,回身高声喊着伍艳丽。
伍艳丽小步跑过来,柳晓楠把鱼线交给她,告诉她匀速收线不要停顿。伍艳丽弯着腰双手收线,兴奋得连连惊呼:“好沉呀。”
柳晓楠也跟着兴奋,在一旁不停地喊:“别松劲儿,坚持住,一口气拉上来。”
鱼线收到末端,那条鱼浮上水面,是一条扁扁的偏口鱼,像一块灰黑色的瓦片,东一头西一头地横向挣扎着。
偏口鱼被拉到坝根处,柳晓楠担心鱼线被礁石磨断,告诉伍艳丽不要松手,自己踩着石缝下到坝底,把那条两斤多重的偏口鱼拎在手上。
爬上堤坝,柳晓楠把偏口鱼交到伍艳丽手上说:“这条鱼归你了。”
伍艳丽拎着鱼向远处炫耀,高喊:“你们快来看看,我钓上来的。”
董小军和关小云跑过来,欣赏了一下那条偏口鱼。关小云对董小军说:“晓楠净钓大鱼,你怎么净钓小鱼。”
董小军不以为然地说:“也不算太小。他要的是重量,我要的是数量,加起来比他的多。他好长时间才能钓到一条鱼,不过瘾。”
董小军和关小云继续回到渔港内钓鱼,柳晓楠和伍艳丽仍留在堤坝上。
耐心的等待中,伍艳丽小声说:“刚才你真勇敢,我都吓傻了。”
洁白的太阳帽下,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阳光的色彩与热度。
柳晓楠摇摇头,眼睛望向大海深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该有多懦弱。